一
　　 又是晚上十点半了。天气还是熬人的热，好在傍晚时候下了一场阵雨，使得闷热里有了一丝丝轻微的凉意。为此秦姨决定今晚还是不开空调。
　　 同前晚一样，她把枕头放在了沙发的尾部，又把那只落地电风扇对准了头部的位置。
　　 原先客厅里的人这时候都已经进入各自的房间，客厅，再一次成了秦姨夜的世界。除了偶然还有一些“叽叽嘎嘎”的拖鞋与脚趾摩擦的声音，和睡了的孙女不时发出的“哼哼唧唧”的梦呓。对于秦姨来说，累了一整天，现在该是安歇的时候了。
　　 她是大前天中午接到儿子电话心急火燎赶过来的。其实，她才回老家五天，这家里该办的事情都还没有办妥。
　　 儿子的电话打得像赶命，短短的十分钟三个电话。让她无论如何丢下家里的一切火速赶来。也难怪，心肝宝贝似的孙女突然高烧四十度以上，这搁谁身上都急。秦姨一边在电话里催儿子他们赶紧带孙女再去医院，一边告诉儿子，她马上就去赶车。
　　 老公的电瓶车风驰电掣，在骄阳下开得像救火。秦姨终于赶上了中午开往H城的车子。紧赶慢赶，下午四点多，秦姨赶到了H城。正在地铁上又接到儿子的电话，问到哪里了？她答快到了。儿子让她出了五号地铁站就等在那，说他们已经出发，接着直接去医院。
　　 秦姨自然是答应了的，只是还有点小小的麻烦不好说，当然，这个麻烦在大事面前是算不得麻烦的。自从接到儿子电话上车，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五个小时，上了年纪，这尿意还特别的勤快，出了长途客运站，走上一段路，按照原来的习惯，她原是可以轻松解决的。谁知道走到那个常见的公共厕所旁才发现，厕所居然被围起来了，而且外面还写上了醒目的黑字“厕所装修”。那时尿意似还在可忍受范围，再说带的东西又多，不可能再返回车站解决，于是她一鼓作气上了地铁，一个半小时的地铁，感觉还不算太紧迫。加上心里急着孙女的高热。直到接到儿子的电话，再后来出了地铁口她再问了出口处的女值警，才突然发觉自己在走出地铁后又错过了一次放风尿意的机会。可这时除了忍，好像已经别无他法。
　　 儿子的车子很快就到了。车上除了孙女和儿媳妇还有亲家母。
　　 没有多言，车子一路向前，心急，车疾，因为孙女的体温用了退热药后还是居高不下。车行至半，突然有人想起宝贝上午去看病的病历卡落家里了，于是，车子掉头，也算这无意的差错解决了秦姨的尴尬之急。
　　
　　 二
　　 四天来，秦姨白天就在医院陪孙女挂水，晚上忙完了一切就在客厅就寝。
　　 住客厅原为不得已而为之。儿子家有一间小客房，秦姨来之前亲家母就住着，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让亲家母让位。再说，儿媳妇在她来的第一个晚上就对她说了：“妈妈，要不，宝贝今天晚上我带了睡小房，晚上你就和你儿子睡我们那张大床吧。至于我妈妈的那个房间，我想让她晚上好好休息休息，这几天，她很累了。”秦姨原本打算接过儿媳的话回答一句：还是像以前那样，我带小宝睡吧。话未出口想起来的路上老头子的叮嘱“老太婆，这一次去晚上绝对不能带！你记住，天不会因为你晚上不带而塌！我知道你有时候心太软，舍不得这个放不下那个，你别的不用想，就想想一个月前你生的那场大病。还有，你要是再次病倒，对于儿子儿媳妇他们来说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想起老伴的话，她把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改说：“我睡客厅好了。”
　　 “妈妈，和儿子睡一张床又不难堪的了。你也真是的，这娘儿俩还讲究这些。”
　　 秦姨被儿媳妇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一个劲地辩白：“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感觉睡客厅舒服。”
　　 “妈妈，你睡床，我睡客厅吧。”婆媳间正为睡觉之事相互推送的时候，儿子走了过来。之后，亲家母大概也想起了此事，也跑过来谦让起来。
　　 这一个晚上，除了未谙人事的小孙女，几乎每一个家庭成员都多多少少对秦姨的睡觉之事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每个人都是客客气气高风亮节的，也都是谦和而为她着想的。见每个人都坚决而客气的样子，倒叫秦姨为难起来，最后她干脆说：“这个客厅的沙发对腰好，我不是一直腰酸吗？睡沙发正好。”
　　 睡客厅的事情最终就这么决定了。
　　 第一夜，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但不习惯，还有一种处于众目睽睽之下的没着落感，加上老年人本来睡眠就浅，她本来心里又牵挂着孙女的高热，一夜间爬起躺下的好几次，她几乎一夜无眠，早晨四点，她又牵挂着得洗衣烧水做事便起了床。
　　 第二第三天晚上，情况好像有点好转了，主要是小家伙的高热有了改观，加上她疲劳过度，心理也泰然了点，倒是睡着了两三个小时。
　　
　　 三
　　 今晚是第四个晚上了，小家伙的体温从昨天晚上起就已经恢复正常了，当然彻底恢复肯定还有个过程，但起码不用那么担惊受怕了。按照白天她与亲家母的商量，宝贝体温正常了她想再回去一次，因为涉及搬家的很多善后工作还没有搞定。她心里是定下了明天走的主意的，而且也在傍晚的时候征询了亲家母的意见。
　　 看起来这次行程是定得仓促了点，可也实在事出无奈。在家的五天里，母亲那边还没有去看望过，原先也曾经和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说好了的，这段时间太忙乱，一待搬家事情搞定就要去看望她老人家的。
　　 电话里老母的口气里透着开心，老人家说：“我知道你忙，哪里能够样样指望你？能够做的我总要自己做掉一点才是。床上我也已经稍微整理了一下，草席我已经擦了。哎呀，人老了不中用，稍微动动就累得不行……”
　　 那一刻，听到母亲的话，她有流泪的愧疚，她说：“妈，你应该等我回来弄的。”
　　 听了她的话，母亲在电话里无奈地笑了。母亲说：“你呀不是自由人，做不得自己的主。再说天气这两天眼看着就热了。”
　　 母亲还真是具有先见之明。这不，就在和母亲约定了要去的前两天，儿子的一个电话把她像个走线葫芦般的又拉回了H城。
　　 电风扇的风有点凉了，喉咙里痒痒的，咳嗽了几声，感觉咳得很不尽兴，但还是掩住了口，她怕声音惊动了房间里已经入梦的人。咳嗽同时也提醒了她，电风扇的风可能有点大了。为此，秦姨准备再想个妥当的办法，恰好举头看到阳台上晾的衣服在频动，于是，她干脆赤脚爬起，关了电风扇。
　　 可是，再次躺下不久却又感觉这沙发的皮粘人。这样翻来覆去的折腾了老半天终还是不得体。
　　 忽然，她灵机一动拿了枕头直接躺到了地板上。地板上原是有一层拼接垫子的，这垫子秦姨也叫不出名儿，但她知道这是之前为了防小孙女摔跤用的。现在看来倒是一举两得了。秦姨一边想，一边直接在垫子上躺了下来。
　　 咦！还真是凉，而且不咳嗽了。这时，月亮穿过窗户照在她的头上、身上，真有一种静静的幽美，更难能可贵的是窗外的风透过窗纱吹到了她的头上、脸上，那一种舒服而清爽的味道真的好。
　　 可是，时间久了秦姨又感觉哪里不对了，原来垫子下面的大理石地板太硬了，咯得她的身子生疼，她在心里暗骂自己老了老了还娇嫩起来了，竟然还睡不惯地铺了。
　　 秦姨逼着自己在地铺上睡着，终于要睡着了，就在这时，一阵脚趾摩擦拖鞋的“叽叽嘎嘎”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卧室向客厅走来。
　　 秦姨的眼睛还在努力闭着，可是声音走到了她的身边，又绕过了她的身子在她的头部停了下来。
　　 躺在地上的秦姨开始大大的局促不安并难为情起来，她想假装睡着了，也真的做到了不吭不动，可随即又想，这样假装睡着了不是在告诉对方打扰了她吗？那么，是不是索性睁开眼睛？抑或干脆问问找什么？想到此她又暗骂自己多管闲事，可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偷偷打开了眼睛。还好，来人没有开灯，虽然声音清晰得如同老鼠啃花生壳。
　　 借着窗外的月光，秦姨看清了，来者是儿媳妇。眯缝着眼睛的她看到儿媳妇窸窸窣窣在那只一直存放吃货的盒子里找什么东西。东西大概藏得比较隐蔽，媳妇找得有点困难，她干脆打开了手机电筒。看到此她暗自好笑起来，心说，你这个孩子晚上不好好吃饭，总说什么要减肥减肥的，现在饿了不还得吃？
　　 媳妇终于拿了几包吃的东东离开了客厅。随着脚步声渐远，随着卧室门一声不轻不重的“啪”，客厅回归了平静，而秦姨也终于无拘无束地翻了一个身。
　　 身子还是痛，最终，拗不过身子的抗议，秦姨再次回到了沙发上。谢天谢地，因为夜凉的缘故沙发不再那么粘人了。可是，经过了这么久的折腾，睡意完全消失了。她在脑海里周而复始地数着一只羊，两只羊……也不知道数了多久，睡意终于姗姗来迟。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睡意再次袭来，秦姨庆幸终于可以睡着了，却不料厨房的灯突然又亮了，她猜测这一次可能是儿子来泡奶粉了。因为今晚，儿媳妇已经把带孙女睡觉的事情交给儿子了。
　　 厨房的灯一直亮着，秦姨试图不去关注，依旧闭着眼睛。不争气的是等了好久，眼皮上还是有灯光的影子。大概又过去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声音，她猜一定是儿子忘记关灯了。于是爬起了身子，又生怕拖鞋会发出声音，而选择赤脚走到了厨房玻璃门外。
　　 这一看，她清楚了，原来是儿媳妇正在点火煮着什么。
　　 事情搞清楚了，秦姨不再对灯事耿耿于怀。她决定睡自己的觉。她蹑手蹑脚回到了沙发上。不知过了多久，厨房的灯终于关了，随着卧室门又一声“啪嗒”，客厅再次回归平静。
　　
　　 四
　　 夜已经很深很深，秦姨在睡梦的路上走走停停。突然，耳畔传来《小苹果》的音乐。秦姨一个激灵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并且迅速从沙发上翻身坐了起来。第一个感觉，必须快快找到声音来自何处？第二个感觉，必须快快切断声源，千万不能吵醒了众人，尤其是小孙女。
　　 一番紧急搜寻，秦姨最终找到了声音的出处，原来，就在阳台上。
　　 找到声源秦姨连忙赤脚奔向阳台，迅速抬起小自行车，解除了滑轮车开关的压力。终于，《小苹果》不再唱了，夜再度恢复了平静。
　　 夜，开始慢慢走向光明，外面不再是路灯的世界了，秦姨也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扭扭酸涩的肩背，敲敲酸痛的腰背走向了厨房。她暗自对自己说，要是小家伙情况不错的话，今天就可以回去了，那就回去后再睡几夜安生觉吧。
　　 天大亮了，屋子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出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从儿媳妇的卧室传了出来，隔着门，她说：“妈妈，我发热了，39度。”
　　 于是，秦姨的回家计划只好再次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