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7年4月上旬，忻州市委宣传部及忻州市文联组织了“讲好忻州故事，助力脱贫攻坚——农村现实题材文艺作品创作采风活动”。这是为了更好地宣传市委以脱贫攻坚统揽经济社会发展全局的“1661”发展战略及“3659”脱贫攻坚策略的贯彻落实成就，而举行的活动。4月7日、8日，短短的两天时间，在宣传部和文联领导率领下，全市各创作协会骨干二十余人，先后在五寨县和岢岚县的四个村庄进行了紧张而有序的采风活动。
　　 4月7日的下午，采风团一行来到了五寨县梁家坪乡小燕家庄村，这也是市文联蹲点牵手的帮扶村。简短扼要的见面碰头会后，我和农民作家孔月香在村主任陈文中的带领下，穿过大街，绕进一条小巷，走进了种植大户陈焕桐的院子。
　　 陈焕桐刚好在家。听带我们来的陈主任说，他是村里的老会计。老陈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我一面随着大家走进他家正屋，一面打量着一副黝黑瘦削的面孔上，沟壑纵横的老陈。看上去，这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庄稼人，一双不大的眼睛瞅着你的时候，显出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他自我介绍说，全家有五口人，老陈老两口，小陈小两口，还有十七岁的孙子。老陈补充说，自己和老伴有七十岁了。
　　
　　 二
　　 通过老陈的话，我们知道，他们家今年又租种了七十亩地，加上去年四十多亩，一共是一百余亩，以玉米和高粱谷子等小杂粮为主，其中玉米差不多占了一半。家里一共有两个半劳力。为什么是半个？尽管心存疑问，但是毕竟素昧平生，我没敢冒冒失失地直接问，惟恐触碰到什么不该言及之处。
　　 一开始基本上是我们问一句，老陈答一句。慢慢地老陈就说开了，他家去年的四十多亩地，政府补贴了大约四千块钱。除去肥料、农机、地膜、籽种等等成本费用，大约有四百元的投资吧，一年下来每亩纯收入有二百五六十元。一年收入差不多就是一万一千多元。
　　 打开话匣子后的老陈，显得兴致勃勃，他说主要就是种山药蛋。这东西产量高，增收，每亩下来差不多有450公斤。他还强调说，山药蛋分黄的红的两种，黄山药比红山药淀粉少，产量却高，又好吃，销路不赖，因此农民们十分欢迎。
　　 陈焕桐说，靠天吃饭，有雨就是好年景。雨水好，收成就好。
　　 不知道是老陈年纪大了忘性也大了，还是出于故意强调，我发现，这样的话他说了好几遍。
　　 我看到，老汉清瘦的脸庞上，流露出一种朴实的神情。我想起一句老话：土地就是命根子。实在说，作为城里人，未必能真切地设身处地地体会到这一点。
　　 我明白，在很多庄稼人眼里，靠天吃饭并不是一句空话。其中蕴含着十分丰富细腻的东西。这句话是由许许多多具体的日月里的点滴累积起来的。究竟有多少打拼生计的故事储存于老陈他们心里？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大白天就顾了忙东忙西，不会多想什么，当到了夜深人静时分，躺在炕上歇着疲累的身体时，他们才顾上慢慢咀嚼，细细品味，把对生活、对自身、对大自然的内在意味，一遍遍打量、揣摩。
　　
　　 三
　　 儿子陈贵平是在4月25日晚上，我先后通过电话和微信联系上的。我们谈话的当儿，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位家中顶梁柱的苦辣酸甜。
　　 一开始电话没有联系上他时，我在微信上给他留言，问及一些话题。结果，这个晚上我们通过微信一见面，他首先就自我介绍说，他三十九岁，已成家，干一些重活，主要操作机器一类，比如开车、驾驶播种机，等等。我明白可能是由于我们不惯熟，他有些拘谨，回答起来也是比较机械条理、简洁明了，于是，故意以一种拉家常的样子跟他聊了起来。
　　 当我询问他种百十亩地有什么技巧没有时，他谦虚地说，技巧倒是没有，就是有些辛苦。
　　 小陈说，这些天正种玉米，比较忙，每天早上七点从家里走，晚上七点才能回来。又说，父母都是七十岁的人了，地里的营生也不敢过多指靠，百十亩地确实够他忙的。他说，父母老了，离了自己，地也种不成，所以，他也就没有像村里其他人一样外出打工去。
　　 我问小陈，孩子他妈怎么不跟你一起做地里的活呢，小陈说，到了秋收时候，妻子能跟他地里忙上一段时间，其他时候，则租房住在城里，照料儿子上学。儿子读初三，正赶上要紧时候。又说，呵呵，今天刚刚参加了中考。是啊，在人们的观念中，孩子的一切，就是奋斗的动力源泉。这也是现实中好多农村城镇家庭的真实情形。为了孩子的未来，许多家长做出了力所能及的牺牲和努力。孩子们的前景，也就是他们的前景。就是他们热扑扑奔日子的劲头。
　　 小陈说，他和父母住在一个院子里，照顾起来也算是挺方便。另外，他们自家院子里种些菜，也够全家人吃了，也省了不少的花销费用。
　　 我发现，随着我们随意的聊，小陈明显不那么拘束了。
　　 小陈说，去年他们家一共四十四亩地，一年下来，除了投资，全家五口人，人均两千二百多块。“五口人将够花”，“所以今年多包了七十亩地，看弄下个多余的不能”。
　　 从小陈这朴实的话里，我能感受到真实的生活的分量。实际上，无论是做什么营生过日子，大家心理上的辛苦与忍耐，是一致的，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四
　　 小陈特别说起母亲。他说老太太常年有病，老年性腰椎间盘突出病、胃病、肩周炎等，毛病不少。这两天腰痛病犯了，又熬中药吃。我就说，告诉老人家，好好保重，这些病全凭对付，不能太劳累了。又对他说，人年纪大了，难免有这呀那呀找上来，让老人家心理上不要有什么负担，心情好了，多少就能加强免疫力。他说，是啊，所以，只有老父亲和他以及妻子，这两个半劳力，忙活这百十亩地。
　　 陈贵平说，他当前最主要的生活负担来自两方面，一方面是父母年迈，自己又没有其他收入，靠几亩薄地，还得看老天爷眼色，也只够一年花费；再方面是儿子，目前义务教育阶段还不怎么费钱，只不过花些生活费和资料费，但是，马上上了高中，就要费钱了。他不乏忧虑地说道，过些年，儿子上学费钱，母亲多病，这才是他真正的负担。他又说，自己也有轻微的腰椎间盘突出病。我就说，所以说，你作为家里的主劳力，更得好好注意呢，不敢不当回事，要学会劳逸结合。
　　 关于这些年政府的扶贫政策之于他自己家的真正得益，他说，除了地里种的玉米、土豆、小杂粮可以享受国家扶贫政策对贫困户的相关补贴外，再一个就是今年的易地搬迁。这个异地搬迁的政策，使得他父母的补贴相对来说要多一些。具体说就是，政府对贫困户每人补贴两万五，自己再出钱，在县郊区盖楼住。他们家三个户头，七十五平米，到将来装修完住进去，总共下来得二十万不到吧。
　　 言谈间，我意识到，虽然我们素昧平生，彼此连面都没见过，但是，从他的话里，我能够感受到，这是一个憨厚正直、一心扑在一大家子身上的汉子。如果真正能在政府的扶贫优惠政策带动下，充分发挥自身的智慧和潜能，在百十多亩土地上做文章，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也是十分值得期待的。
　　 九点多、不到十点，我意识到了什么，于是赶紧跟他说，忙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明天你还得早起呢。于是我们互道晚安。
　　 我们的谈话是暂告一段落了，但是小陈的只言片语，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话语里所流露出来的浓郁的担忧与沉甸甸的责任感，让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属于大多数踏踏实实的农人的精神面貌，那是属于一个有担当的农家汉子的可贵品质。你品味着，犹如娟娟溪流，浸润心田。
　　
　　 五
　　 之后某天，偶尔跟在小燕家庄村蹲点，担任精准扶贫下乡工作队第一书记的海华聊天，她告诉我说，作为村里早前的会计，陈焕桐在日常接触中，感觉挺好的，待人诚恳，做事踏实。毕竟是有点文化的人，说话做事还是有自己的基本原则的。就全村来说，感觉他们家在村人眼里，还算是有不错的人缘的。这家子的群众基础很好……听着海华的这一番话，我便想，虽然目前老陈一家的贫困是真实存在的，但进一步依托政策帮扶，脱贫致富，走上新路，指日可待。这就令人由衷欣慰。
　　 是的，贫穷是可怕的，但比贫穷更可怕的，则是人的精气神儿的丧失。“只要精神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老话说得没错。
　　
　　 六
　　 那天，就是4月7日的下午，跟陈焕桐的见面比较匆忙，短短的时间内，实在是了解不到多少具体条理的东西。只能是东一句西一句地问答。从彼此的叙谈中知道，自2001年开始，陈焕桐老两口吃到了低保，他们起码的生活就得到了保障……虽然仅仅是短短的十几分钟，还算健谈的老陈，却把自家的情况说得头头是道——包括种多少地，有些什么品种，收入如何，享受了国家哪些扶贫政策……他的嘴巴不停地张开合上，合上张开。听他说完，注视着他整齐的牙齿，我张口就问：
　　 “老陈，你那是花多少钱安的牙啊？”
　　 老陈稍微一愣，旋即笑一笑，说：“六百块，光安了上牙，下牙也得换了，这不，咱暂时力量还达不到嘛……”
　　 听着他这话，当时我就暗暗想：照目前这光景看，老陈的下牙也很快就能安上了。这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