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是收费站看大门的临时工。
　　 收费站建站时征用了草里庄的田，草里庄安排了几个人到收费站做临时工，初来的是三人，一个半老的老头儿，两位小伙子。老头儿来时上身穿件灰色的中山装，下身是条黑裤子，衣服有点旧，老头儿其实不老，只有四十多岁，就是有点老相，他姓张，是五保户，曾在草里庄大队部食堂烧过饭，大家都叫他老张。
　　 收费站开征，两个小伙子负责烧饭，老张看大门带打扫卫生。小伙子腿勤，晚上常溜回庄玩，老张时不时也帮他们烧烧晚饭，替岗亭上上夜班的收费人员煮点夜餐。收费站的临时工工资不高，小伙子边干边玩，农忙时回庄帮家里收拾收拾责任田，后来两位小伙子结婚成了家，收费站的收入养家糊口就有点够呛，而且转正一直也没什么希望，他们就外去找事，走了。小伙子走后草里庄换来了两位妇女，她们烧饭带打扫卫生，老张就只看看大门了。
　　 听烧饭的妇女说，老张外公是草里庄的，小时候在草里庄长大，之后一直呆在草里庄，他父亲好象是个地主，因为成分不好，他一直没有成家，现在草里庄也没什么至亲。有次闲聊时，有人说起老张曾给市领导烧过饭，仔细一问，原来某位市领导还是一位单身小伙子的时候，在草里庄插队，那时大队食堂管饭，老张正在大队食堂烧饭。
　　 老张平时生活比较节俭，收费站的人爱拿他开玩笑，有天有人告诉老张大桥浴室新来个了特漂亮的按摩小姐，要老张去按摩按摩，老张淡淡一笑，说我这么老了还去按什么摩，那人就说老张钱不花怎么用得掉，老张说留着养老。
　　 收费站星期六和星期日一线收费，后勤只有个把人值班。第一任站长对老张不太顶真，老张如有什么事回庄把大门拉起来就行，老张星期天下午有时也到草里庄玩两圈麻将，看到他出门往庄走，有人就跟他打趣说他会相好的。其实单身汉找点乐子挺正常，过日子总要有个调剂吧！
　　 老张在收费站做临时工，站上一直没有替他缴养老保险，当时临时工好象都是这样。他是五保户，开征时首任站长不知是在酒桌上还是其他什么地方说过，要给他办养老保险，首任站长干了不到一年就上调了，据说走时还托了第二任站长为老张办养老保险，第二任站长干了几天同样调走了，之后也就没人提这事了，转眼一过，收费站站长换了几任，老张已是五十好几的人了，眼看没几年就要六十了，老张为养老的事找了在任站长。在任站长到站时间不长，收费站临时工有几个，要办得全办，他做不了主，要找局长。老张上那儿去找局长，就是找局长，局长会理吗，就是会理也不一定能办得成啊！老张有自知之明，没去找局长。
　　 有人替老张出了个主意，要他去找那位曾在草里庄插过队的市领导，市领导权大，他要是肯帮忙，说不定老张的问题就解决了。老张听了，想想也是，当年为他烧了那么长时间的饭，算是贫贱之交了，自已无儿无女，养老不是小事。第二天他把自已修饰一番，跟站长请了个假，乘车上了县城，进了市政府，在市领导的门口等了半天，没见到市领导，一打听，市领导到外面开会了，没来。
　　 隔了几天，老张请村支书和他一起去找市领导。他们早早地搭车到市里，堵到市领导家门口。市领导早上开门出去，看到有两人站到门口就问什么事？老张连忙自我介绍——草里庄烧饭的老张。市领导认出了老张，把他们让进屋，老张把养老保险的事跟市领导说了，市领导听后沉吟了一会儿，他说他早上还得开会，要老张先回去，回头他给老张查点查点。老张连说麻烦，然后乐滋滋地和支书一起出了门，跟农公车回到了收费站。
　　 之后等了好长时间，这件事一直没有动静。市领导大概已把这事给忘了吧，或者市领导安排下去了，下面人说有难度，或者下面人干脆就没做，老张就一直在干吧吧地等，后来直到收费站撤了也没办成。
　　 秋天的傍晚，天空灰朦一片，老张坐在收费站的院子里，收费站北边围墙边上几棵树立在那儿，树上稀稀疏疏挂些枯叶，枯叶在冷风中晃动，有些随风飘了下来，其中有片摇摇晃晃地落在老张坐着的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