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味•夏之情】故乡那些小路似乎都不认识我了(组诗)
◎盛夏的果园
黑色的七月,阳光锐利
如针灸师手里的银针
针针直刺大地要害。大地无可逃避
也不会针尖对麦芒
只能见招拆招
把每一针刺痛转化为
甜蜜的源头
转化为盛夏果园枝头的一枚枚硕果
我蹲在树荫下喘息
滚滚热浪仍然让我汗如雨下
而大地却是如此安静
除了地震、滑坡或泥石流
那些无法忍受的惨痛,大地一般
都静如处子。比如此刻
除了枝头的果实,不时在风中摇曳
就是亘古的寂静
满地的果树,除了年复一年
如数交出满树果实,就是
陷入无边的等待
尽管每一次等来的结果
总是大同小异
我不知道他们的内心
是否会产生失落感和焦虑感
会否在每一次暴风雨的摧残后
彻底绝望过。也许只有
颗粒无收的农民
才能体会到这种心情
也许只有那些一次次无功而返的盗墓贼
才能体会到绝望的滋味
而果园边那座,被盗挖了无数次
伤痕累累的坟墓
却依然用坚固的砖石,死死护住
最后的那点秘密
让那些盗墓贼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疯长的蒿草,暂时掩盖了
曾经的一切伤痛
貌似成功弥合了一座坟
与一片果园之间的伤痕和距离
◎搀扶母亲过独木桥
一条人工灌渠,又人为地将
早逝的外婆与人世
划了一条深深的鸿沟
每次上坟。我们可以蓄足劲
一跃而过,年事已高的母亲
则要绕很远的路
才能来到外婆的坟地
这次情况发生了变化
不知什么人,用一根枯死的苹果树干
在沟上架了一座临时的独木桥
七十八岁的父亲
不要人搀扶,轻松而过
但小父亲七岁的母亲却像个孩子
不敢过。我上前搀着她的手
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地过了桥
仿佛整个大地
都在她的脚下摇晃
我突然发现,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母亲
变得胆小了;曾经挑着沉重的担子
依然在土地上健步如飞的母亲
如今已变得行动迟缓
腿脚不便了;曾经的拼命三娘
如今已是满身病痛
像一颗经历了无数次风雨的果树
奉献完全部果实,枝枯叶落
站在晚秋的风中,守望着脚下的土地
◎故乡那些小路似乎都不认识我了
在故乡的田地边,每跨出一步
没膝的野草
总要绊住我的脚步
让我寸步难行
常常走不了多远,我就得折身而返
因为前面的路不是改道
就是消失于荒草之中
离乡多年,故乡的那些小路
似乎都不认识我了
曾经撒满了我童年蹦蹦跳跳的脚步声
欢笑声和哭泣声的田间小路
那些我曾经闭着眼睛
也不会走错乡间小道
如今每跨出一步
都很费劲。到处都是荒草拦路
到处都是无边的寂静
听不到蟋蟀的吟唱,听不到纺织娘
日夜纺织不停的纺织声
只有田野尽头的雷霆
越来越响,只有村庄上空
暴风雨越来越残暴
只有老屋里的夜晚越来越黑
尖锐的流星,也刺不破几个洞
让留守儿童的思亲的梦
在萋萋荒草中,一次次迷路
◎盗墓贼
盗墓贼不挖自己的祖坟
专挖别人的祖坟。盗墓贼喜欢
月黑风高。盗墓贼是野地里
活着的鬼魂,眼睛比死人的磷火还亮
盗墓贼不用仪器
也知道哪座坟埋着的富人
哪些坟埋着的是穷鬼
盗墓贼只盗古墓,因为只有古人
才傻不拉叽地用宝物陪葬
现代人赤条条只有一把骨灰
我老家苹果园旁的一座古墓
被盗墓贼盗挖了无数次
坟上的大洞小眼
仿佛一张张喊痛的嘴
但盗墓贼顾不得这些
他们恨不得将死者的祖宗八代都刨出来
恨不得把大地最后的疼痛
都挖出来。可惜
古墓构造过于坚固
他们总是一次次地无功而返
因此,他们对死者的诅咒和仇恨
比坟上的洞眼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