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习作小语
写作如像学手艺
一位不相识的朋友写给我一封邮件,说他喜欢写作,想与我交流文学创作的事。还说:“你曾在报社工作,一定知道全国报刊目录,能否给我抄一份寄来?”
出于礼貌,我很快给他回了信。我说,创作是需要交流的,也需要了解报刊信息。但我一向认为:文学创作是学手艺,而不是做生意;做生意,凭信息就能赚钱,写作则需要天长日久地学手艺。数万个汉字摆在那里,怎样遣词造句,不是一下子就能学会的;人人都有丰富的生活经历,怎样写文章,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到手的。文友间相互交流、切磋,很好;但最好是就地就近寻几个文友,经常在一起切磋、讨论习作,总结得失,空对空谈创作,不如静下心来读别人写就的作品。至于报刊目录,全国报刊有几千上万种,凡是上网的电脑都可以下载报刊地址。最好根据自身实力,选择一些适合自己投稿的报刊投稿,若是还在习作阶段,以就地就近从小报小刊入手为宜。
接到我的信后,他又来信说,他虽喜爱文学创作,也写过不少文章,但屡投不中,想要些报刊地址多试试,兴许“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像他这样普遍撒网的做法,我创作初始也干过。但投出去的稿子,如同蒸熟过的麦种,一粒也不发芽。四处碰壁之后,才知“天高地厚”,才沉下心来,从提高写作技能入手。一是多读别人的作品。二是选一二种体裁,不断练笔。三是经常与合得来的文友一道讨论习作,取长补短。四是适销对路,就地就近从小到大地不断敲开报刊的门。如今,我虽偶有千字文见诸报刊,但我已演练40余年,可谓穷其一生精力。而这位文友才30来岁,来日方长。于是,我把上述意思写信告诉他:只要用心读写,与文为伴,与友切磋,像学手艺那样学写作,而不是像做生意那样钻头觅缝找信息。于写作而言,信息再多,手里没有好作品,也白搭;反之,如果手头有好作品,就不愁买家。
写作如像学手艺,淘尽黄沙始见金。
三十学艺不算晚
一位年过30的业余作者,与我交流业余创作时说,不少作家,还在读中学时就出作品,30多岁的我,才学写文章,是否为时过晚?看完他的邮件,我一时不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当时我想,搞创作不像运动员那样,非得在年轻时就出成绩,一旦过了生机勃发的年龄段,就得退役转行。从某种意义上说,创作更像医生,临床时间愈长,经验愈丰富。当然这就得像敬业尽职的医生潜心钻研业务、精通医术那样努力钻研写作技巧,提高写作水平。但我没对他说这些话。
他以为我不想当面给他泼冷水。也没再问我。
一天,我打开电脑,上网阅读。恰巧读到一篇文章,题目是《人生做什么都不晚》,文章介绍了英国的几位老人:有80多岁的潜水员,有98岁的硕士生,有100岁的新闻记者。我觉得新闻与创作相通。于是,便将100岁的新闻记者罗斯•哈克那一段复制后,发给那位年轻朋友,作为回答他提的问题的答案。
那一段文字是:100岁高龄的哈克当过政治家、作家、和平活动家和性病临床医生。去年,她开始做记者。当时,她参加在伦敦塔维斯托克广场举行的一个纪念活动,伦敦的一家双周刊《卡姆登新刊》的记者看她在发表演讲,建议她给他们定期写专栏文章。她写的文章题材很广,诸如财富差距、宗教教育的矛盾、贪婪与财富的占有等。她对目前自己的状况很满意。她说:“这让我有一种租借新生活的感觉,我正走向死亡,我在过百岁生日时,曾晕倒了不省人事。可现在我在过我的第二个世纪,又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开始学走路。”
邮件发过去的第二天,我的收件箱里有一封那位年轻朋友的回信——
百岁老人学当记者,翻开了生活的新一页。那么,30学艺不算晚,就看你有没有信心学。
浓淡相宜叶衬花
一位年轻文友从网上给我发来两篇文章,让我看后,说点意见,他再修改。读罢文章,我觉得他的生活底子很厚实,生活气息也浓,但叙事过细,有点拖拉。相比之下,我想到去年结识的一位文友小杨,他写的文章很短,文字简练,一篇小说,500字解决问题。说是小说,人物刻画过于简单,人立不起来;说是小品文,又不大像。这使我想到,上述两位文友的欠缺之处正好相反。前者行文时生怕别人不知道,后者行文时生怕别人已知道。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倾向,是习作者的通病。多年前,在和年轻文友交谈中,我多次提到这两个问题。
生怕别人不知道。就是怕自己叙述不清,别人难懂。于是,事无巨细,慢慢道来,唯恐有遗珠之憾。本可一句话了然的,却用一个段落叙述,一一罗列,平均用力,重点不突出。事实上,无论你写什么,都该扣紧主题,粗则粗,一笔带过;细则细,展开情节,这样才能着墨均匀。
生怕别人已知道。这是因为作者想写的东西,成竹在胸,以为这些东西别人也司空见惯,勿须一一铺陈。于是,轻描淡写,以为自己理解的,别人早已理解。事实上,你熟悉的东西,你经历过的事件,因环境、际遇不同,别人未必了解,你须详略得当地写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让人读后一目了然。
前一种倾向,往往会将文章写长,甚至给人以爆米花的感觉,文章显得平淡无奇。后一种倾向,过于节省笔墨,让人感到不得要领、意犹未尽。因此,想要写好一篇短文,就应克服上述两种相悖的倾向。生怕别人不知道时,想想或许别人已知道;生怕别人已知道时,想想或许别人不知道。行文时,尽量选用与主题有关的材料,用翔实的材料,生动的情节,简练的语言,叙述事件的发生、发展和结局。修改文章时,既要删掉可有可无的东西,又不可过多地剪削枝叶,使文章成为一棵光树干。在练笔的同时,多读一些写得精彩而又精炼的短文,学习别人的写作技法。多读、多写、多改、着墨时,该浓处则浓,该淡处宜谈,形成浓淡相宜叶衬花的格局。
写熟知的生活
一位文友与我通话时,说,现在搞业余文学创作,想发表作品太难了。自己想写的东西,投寄给报刊,常常是“泥牛入海无消息”;按照报刊的胃口去写,跟也跟不上,不知写什么好?
作为业余作者,我也感同身受,目前,投稿,中稿率低,想一稿多投也很难,你一篇短文在某报发表了,人家就给你上网,你不好再投;编辑要么从网上下载,要么见了你的稿就知你一稿多投。究竟写什么好?我以为还是要写熟知的生活,写市井民声,写街谈巷议,万不可跟着报刊的需求转。我曾说过,业余写作不为稻梁谋。完全是一种业余爱好,说到底也是一种怡情养性。我熟识的文友大多是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多少有几文养老钱的主儿,写作的第一要意是陶冶性情,健身健脑;第二是在写作过程中,创造些许快乐,愉悦心情;第三才是得点儿稿酬,买几本书,给自己的头脑充充电。
于是,我告诉他: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写不出来别硬写;看准了再写,力求写出来的东西能打动编辑,万不可因噎废食,文章发表不了就不写,不求吹糠见米,但求创作过程中产生的快乐,以及脑细胞的激活。
他说,写稿人无不希望自己的稿子得到编辑的承认。
我认为,要想得到他人的承认,首先是要得到自己的承认。连自己都觉得别扭的文章,就别匆匆投出去浪费别人的时间了。对自己的习作心存希望是好事,但希望与现实之间尚有距离,我们创作过程中所作的努力,无一不是为着让希望变成现实。而要想达到这一目的,唯一的途径是写自己熟悉的东西,写贴近群众、贴近生活的东西,写能走进百姓家庭的东西,这样,才能引起别人心灵的共鸣,才能吸引他人的眼球。
我把我的粗浅想法告诉他后,他说,那就继续操练吧,谁让我们爱上写作呢?
固步自封难提高
每当我的小说发表后,一位相交多年的文友,常常打电话告诉我哪篇好,哪篇不像小说。对于他的肯定和挑刺,我都感谢。但不知何故,对肯定,心里滋润;对挑刺,觉得不舒服。心想,写小说多年了,怎么写出的小说不像小说呢?严格地说,当今,《小小说选刊》选的小说,有的压根儿就是散文,没有人物刻画,没有完整情节。不也算小说吗?
沉思之后,我又去读我那不像小说的习作,思来想去,觉得不是他说的不对,而是我有点儿自以为是,固步自封。以为自己写过不少小说,不会犯那样的毛病了。其实不然,真要把握好一种文体实在不容易。你自己以为像小说了,不一定真像;你自己以为写得好了,不一定好;要读者说好才算好。其实,如今像他这样以诚相见、挑刺的人已不多见。仔细琢磨他说的话,冷静思索之后,便知他的评论很有道理。若按他的意见修改一番,习作就更成熟些。
想到这里,我想起早年初学写小说时的情景,那时写出一篇作品,总要让别的人提提意见,或者拿到业余创作小组会上让大伙讨论,多方听取意见后,反复修改,把缺陷与毛病消灭在萌芽之中,集中了群体智慧之后,改出的作品就是成熟。只可惜,如今少有那样的学习氛围和环境。听到赞扬,洋洋得意;听到批评,心里发堵。这不是固步自封是什么?
当然,这种固步自封,与当今的写作环境不无关联。如今,业余写作极少相互交换意见的机会。写出草稿,也不好拿去浪费别人的时间。投出去后,编辑认为好就发表,编辑认为不好就毙了。作品发表之后,能听到文友的意见,说明他们在读自己的作品。当今作者,最怕自己的作品发出来后没人读,有人读,有人给你挑毛病,这是求之不得的事。
尔后,每当小说发出来,我总是主动打电话问那位文友,读过没有?意见何在?然后,仔细消化他的意见,当作下次创作的前车之鉴,努力把下一篇写好。一味固步自封,断难提高写作水平。
适销对路有出路
常读到一些倡导写短文的文章,作者多为小报编辑。他们面对长文章无计可施,不得不呼吁作者写短文。
我也做过小报编辑,面对那些可用的长文章,真是憨狗咬石狮——不知从何下口?小报难容大文章,只好得罪了!基于此,多年来,为着不让报纸编辑面对我的长文章抓头搔腮,我便致力于写短文;写随笔控制在800字上下,写小小说不超过1200字。我深知自己是个业余作者,想让自己的文章在报上亮相,一是要把文章写好,以打动编辑;二是要把文章写短,少伤编辑脑筋。这样,文章才会有登报的可能性。短文写得多了,也就知道怎样处理长文章。
短文写得多了。一些关心我的友人见面总说:“老兄,咋还老卖‘豆腐干’?弄点长的嘛!”我只好说:“长的不是没写过,问题是写出来,卖不出去!”
退休之后,友人见面又说:“这下有整块时间了,静下心来弄点长的吧!”我依然说:“弄长的,卖不出去;卖不出去的产品,还是不生产为好!”
我知道他们都出于好心,不想坏了他们的好意。事实上,写好一篇几百字的短文也非易事!再说,我写800字的文章寄出去,有的编辑还嫌长呢!记得上世纪的1999年5月,我写了一篇800字的短文《行动》,寄给《今晚报》副刊,编辑张金丰老师收到稿子后,来信说,文章尚好,但嫌长了些,本报喜用500~600字短文,请改后,再寄来!接信后,我想,《今晚报》是对开大报,《今晚》文艺副刊为一整版,大报喜用短文,小报更不能容长文章。于是,我立马将《行动》压至580字,再寄去;后被刊于1999年7月10日的《今晚》副刊上。之后,我便努力将稿子写短。之后,我还发现:样报上与我同日刊文的那些大家,如贾平凹、邓友梅、刘心武、韩石山,他们的文章也就千儿八百的。大家尚且如此,何况我等无名之辈?
我想,文章也是产品,卖不出去是作文,登出来才是作品!适销对路有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