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捉弄
塆子里住着两个趣人,一个叫沈万,住在后塆;一个叫张万,住在前塆。前塆的张万喜欢讲古,后塆的沈万喜欢听古,两人因了这共同的爱好搅在了一起,坐卧行止都在一起。只可惜,两人都是男将,成不了双,配不成对。但这并不妨碍二人是好朋友。
话不叙繁。单说这一天。
这一天,已是岁末。
今年的岁末却比往年的岁末有所不同,老北风没日没夜地刮个不停,天气也是奇冷,都到了哈气成霜的地步了。
对于这个现象,收音机里也有个说法,说是受了西伯利亚寒潮的侵袭。
至于西伯利亚都在哪里?乡人也不知。有那见多识广的人跟乡人解释,说那西伯利亚也不远,说就是街上过去一点点。乡人听完,哦了一声,也不去管它了。乡人只管猫在家里“猫冬”。
这“猫冬”时节,正好也是讲古听古的好时节。前塆的张万正好也有了展示的大好时机。后塆的沈万又岂能错过这一大好时机?
几天下来,沈万受了些风寒,卧在了家里。所喜张万自打沈万受了风寒,就去了亲戚家。这样一来,沈万就可安心在家养病了。不然,沈万都要拖着病残之躯去了张万家,这一来二去,搞出个人命来,也不是么稀奇事。
这一日夜晚,张万从亲戚家回来了,时序已是腊月二十七了。这俗话说的好,有钱无钱,回家过年。张万也不能紧在亲戚家呆着。这一晚说来也奇,那老北风呼啸得也更加的响亮了,犹如那哨子,嚁嚁个没完。
张万回家,天已黑透。好在路熟,也不致于迷失路途。本来张万可以操近路回家,但因多日没见到老朋友沈万,心中难免有些想念,张万弯了一步,来到了沈万家门口。张万见沈万家大门紧闭,就想掉头回家,却又见到沈万家窗户上还有灯光,张万心头一喜,知道沈万两口子还没睡下,张万拍门打户叫开了沈万家的大门。
开门的不是别个,正是沈万的老婆。老婆正偎在被窝里就着灯光纳鞋底。老婆进房后,也不讲客气,又进了被窝。
张万进得房来,见沈万大眼瞪小眼看着自已。张万笑笑,问候了几句,转身就朝房外走,刚走了几步,又像突然想起了么家,一转身,看着沈万,神秘一笑,道:“你来,跟你说句话。”
沈万抬起头,催促道:“说嘚!”
张万朝他老婆一努嘴,咽下了。
老婆一见,也不恼,也帮着催促:“快去!”
沈万这才起身穿衣服。
乡人有个好习惯,无论热冷,都喜欢赤身,只留条短裤。
张万见他穿个没完,皱眉道:“就一句。”
沈万这才裹上老棉妖,赤裸双腿,趿拉着棉靴,跟着张万出了房门。沈万说:“这里?”
张万又道:“你来。”说着,打开大门,走去了屋外。
沈万无法,只得相跟着。寒风一刺,浑身上下开始有了颤抖。沈万上下牙齿打颤,道:“这里?”
张万说:“嗯,你来。”这一走就走到了沈万家屋旁的巷子里。
巷子两头无遮拦,老北风更是肆虐了。
沈万一见,停住了脚步,却瞅见前面的影子,还是走了进去。沈万颤颤惊惊走到张万面前,颤声道:“说嘚。”
张万说:“嗯,隔墙有耳。”说着,又朝前紧走几步,看看,还弯腰摸了块硬物,朝边上一抛,侧耳听了听,又转回身来,经过沈万时,小声道:“等下。”走出巷子口,上下瞄了瞄,又弯腰摸起硬物抛去,侧耳听了下,这才走进巷子,来到沈万跟前,背贴着墙壁,任那老北风在沈万身上肆虐。
沈万这时已冻成个虾公,鼻子不住地抽搐,嘴里还是不住地催促:“说嘚,么话?”上下牙齿打颤更激烈了。
张万却不急,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支,问:“抽烟?”见沈万不回答,张万抽出一支,含在嘴上,放进荷包,又摸索了半天,摸出包火柴,嚓,熄了,嚓,又熄了,一连划了十根才点燃,却不急着开口,只是睁眼盯着沈万。
沈万见了,忍不住道:“说嘚,不说我回……”呵嚏一声,淹没了底下的话语。
张万一见,赶紧丢下烟头,小声道:“我说,我说。“说着,附在沈万耳边,道,“还有三天就过年。”
沈万一听,瞪着张万,指着张万,道:“你……呵嚏……”
张万见了,哈哈一笑,转过身去,哼唱着花鼓戏,心满意足地走了。
走出多远,身后还传来一连串的呵嚏声。
其实,沈万是想说:“你已经捉弄过我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