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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小巷风雨(六)


作者:铁犁 秀才,1680.3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281发表时间:2009-11-02 09:46:02

六、一句话,把她惊呆了
   出得胡同的北口,朝西拐去,走不到五百米就是昌平路口儿。这里新开了一家早餐摊儿,叫“溢香斋”,专供油条豆汁儿。一大早,街上刚有人走动,溢香斋就撑起一顶白布的帐篷,支起了锅灶,一只蜗牛似的绿色风葫芦对着炉底呼呼地不停地吹,炉堂里不时窜出熊熊的火焰,邪眼儿的大师傅手上沾满了油,从面盆里撕出一团油面,放在白铁皮镶成的面案上,抓起擀棍儿,嘟噜噜在案面儿上弹出一溜儿响声,按在面团儿上自右向左只这么一推,刚才还雪堆似的面团儿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张薄薄的长方形的像白色围脖儿一样的面皮,邪眼儿大师傅放下擀棍儿,抄起刀来,斜楞着刀刃儿刷刷刷在面皮儿上齐齐整整划出一根根二指来宽的条条来,一根隔一根地叠在一起,捏起两端,轻轻一拽,双手一拧打了个旋儿,丢在油锅里,随着嚓地一声炸响,油锅里的乌黑的油立刻翻滚起来,洁白的面坯儿在油锅里打了一个滾儿,立刻变得金黄而且鼓胀起来,长得又粗又长,淡淡的青烟裹着香味儿,在西北风的吹拂下,朝东南方向漂去。摊前儿不时有十多个人排着队,眼睛盯着锅里的油条,刚从锅里捞出来,就有人伸着手抢着要买。
   自打斜眼儿的溢香斋开张,李姐几乎天天早晨都在这儿排队,她喜欢这口儿,酥脆的油条放在嘴里,轻轻一咬,满口生香,就一口豆汁儿,大豆特有的青香和着油条的脆香加在一起,让人一天都觉得惬意。每天早晨溜弯儿回来,走到这里总要挨着排队,每次排到跟前,她都会笑着告诉斜眼儿,“兄弟,一根儿,炸焦点儿,啊。”斜眼儿师傅总是朝她一笑,拉着长音儿喊,“得哩,一根儿,炸焦点儿!”一双长长的筷子在油锅里轻轻地翻动着,一根根油条由浅黄渐渐转深,变作橙黄的时候,一只大笊离伸进锅里,轻轻一抄,几根焦黄的油条咝咝地冒着气泡被倒在另一个案子上。随手给李姐夹起一根放在盘子里,李姐一手接过盘子,一手递过一块钱说,“别找了,剩下的打豆汁儿。”
   “好哩,豆汁一碗!”
   斜眼儿的老婆是个近视眼儿,胖胖的脸上架着一副无边儿的近视镜,如果不是穿着蓝色的围裙,看上去更像个大学教授。听到斜眼儿的喊声,问了一句,“是带走吗?”李姐答道,“不带,就在这儿吃了。”斜眼儿的老婆,抓起一只碗,将里边儿的水控净,用勺子在洁白的豆汁儿里搅动了一下,满满地盛了一碗豆汁儿,放在一边儿的长凳上,又挪来一只小座儿,对李姐说,“您坐这儿吧。”李姐点了点,挨着一个老头儿坐了下来。
   老头儿六十多岁,满头的白发比李姐的还要白,一看就是个退休干部。他刚吃完,拿纸巾擦着嘴正准备起身,看着刚坐下的李姐说,“这老妹子,您咋也天天在这儿吃饭?早上不用给孩子们做饭吗?”李姐看这老头面相和善,也觉得好像脸儿熟,回答说:“不用,孩子在铁路上班,人家单独一家人家,不用我管,老头儿前年得癌死了,现在就我自己,早上起来喜欢溜弯儿,到这儿买点儿吃了,图个省事儿。大哥,我怎么见你也天天在这儿吃呢?”
   老头儿说:“我呀,退休了,孩子们都有工作,我一天到晚也没个啥事儿,这些天早上出去练练功,回来了就到这儿随便点补点儿,老了也吃不多,随便吃一点儿,省得回家了费事儿。”
   “练功?您还会武术?”李姐有些好奇。
   “不,是新兴的一种香功,东边有个朱嫂,她教的,这些天学的人还不少呢,差不多要有二十几个人呢,都是些老头儿老太太,强身健体,修养身心,练得好,自身还能散发出香气来呢。”退休干部说得绘声绘色。
   李姐这才知道,老头是跟朱嫂在一起的。又问,“你练了,效果咋样?”
   老头儿一本正经地说:“神哪!是神,我过去颈椎病,压迫神经,天天头晕,这才练了几天,明显轻多了,不信你看。”他使劲来回扭动着脖子。“最叫难以理解的是,朱嫂只要领着我们接老师的功,我们马上就能闻到香味儿,这个我可是不说瞎话的。”
   “您也能闻到?”
   “可不咋的?”
   “好学不好学?像我一样,笨,能学会学不会?”
   “没事儿,这东西不难学,这不,人家专门儿有书,上面儿还有图解,一看就会,关键是练,得坚持,只有坚持了,功力才能增进,学着好学,练着难。不过,说难就是往往人坚持不了,这又不是挑担子,要出多少的气力,就是得天天练。”退休干部从怀里拿出两本书,一本是《香功入门》,一本是《香功与健康》。李姐接到手里翻看了几页,又递给他,这两本书李姐在朱嫂家都见过。
   老头儿身后背靠背还坐着一瘦得脸像刀条一样的人,转过身来问,“您说的真的假的?”老头儿听了有点儿火,丧着脸说,“瞧你说的啥话嘛,什么真的假的?我今年都六十五了,几十年都在银行工作,从没有说过一句假话。信不信由你。”说完,站起身来走了。
   李姐三两口吃完了饭,也站起身来朝家走去。一路上心里都在想,也许朱嫂的香功真灵验?要不也跟着学学,身上会不会出香气也都是小,只要能把这些年来的子宫肌瘤练好,就是花二十块钱,买他两本书也是值了的。
   “李姨,溜弯儿回来了?”沉思中的李姐猛一抬头,见是徐雅芳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含着笑跟她搭话。忙回答说,“啊,我在那边儿吃了点儿饭,你这一大早是去哪儿呀?”
   雅芳说:“这不是一直没活儿吗?昨天俺妹儿打电话说三中要做一批校服,她跟人家谈得差不多了,让我去见见人家,这批活拉回来,我就不用犯愁了。”
   俩人儿正说着话,只听身后由远及近响起一阵机枪一样的声音,一辆摩托车从她们身旁擦身而过,接着是一声剌耳的刹车声,摩托的后轮儿在地上蹭出一股蓝烟,地上留下一道黑黑的刹车印迹。一个头上留有三道疤痕的光头男人正歪着头死死地朝她们这边儿看,脸上挂着几分奸笑。“三勒子!”李姐心里疙登一下,真是越不想见谁,谁越是往跟前儿撞,她推了一下雅芳说,“行行,你快去吧,别在这儿耽误事儿了。”
   三勒子加了一把油门儿,骑着“机枪”向东面飞驰而去,惊得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闪。李姐庆幸三勒子最终也没有认出她来。
   李姐正式参加了练香功的队伍,她也从朱嫂那儿拿了两本书,只是暂时没给钱,算是賖的。每天一早跟朱嫂去到汝河公园练香功。汝河公园就在南墙缝胡同的东南边,出胡同朝南走,过了南昌路就到了。
   每天练功时,大家都要跟随着朱嫂,面向西北,微眯双眼,调匀气息,来接收晋城师傅的功力。令李姐惊异的是,还真的像退休干部说得那样,每天都能闻到香气,只是每个人闻到的香气不一样,退休干部闻到的是化妆品的香气,刀条脸也来了,他闻到的是煮肉的香气,而李姐闻到的更奇特,她闻到的是炸油条的气味儿。朱嫂则说,她闻到的是花香,跟她在晋城时闻到的是一样的香气。邓师傅也闻到了香气,他闻到的也是花香,跟朱嫂的一样。
   这一天,人们突然闻不到香气了,竟然连朱嫂也没有闻到,朱嫂解释说,今天师傅不在家,没有发功,所以我们就闻不到了嘛。
   几天过去了,人们还是闻不到香气,连朱嫂也诧异了,是不是师傅病了?师傅有功法,怎么会病呢?这回邓师傅也有点儿迷茫,只是他什么也没说。他觉着不应该说什么,人吃五谷杂粮哪儿能没病呢,朱嫂的师傅也是人,肯定也会得病。
   练完了功,李姐依然没有忘记去昌平路口儿,她惦记着那里的油条豆汁儿,可溢香斋一连几天都没有出摊儿,仔细打听,才知道,溢香斋在这里属于占道经营,违反了城市管理规定,几天前城管综合执法队来了,掀了他的灶,砸了他的锅,拉走了他的桌椅板凳,溢香斋被取缔了。李姐、退休干部还有刀条脸,个个都很惋惜,连连地摇头叹息。退休干部抽着烟,嘴里吐出的一缕缕烟雾,很快随着风朝东南方向飘去,他看着飘去的烟雾,突然悟到了什么,对李姐说,“对,我现在体味出来了,咱这些天闻到的,就是这里的香味儿。”李姐也说,“是啊,我一直说是油条味儿,只不成想是从这儿飘过去的。”刀条脸将了将鼻子,“嗯,有道理,这么说,那香功是假的?怪不得这几天总是闻不到香味儿呢。哈哈哈哈,原来是假的呀!算了算了,我是不练了。”
   李姐的肚子好象比以往疼得明显,这几天,下面一直都在淋淋沥沥地出血。
   几乎所有参加香功的人都到朱嫂那里去退书,朱嫂这一次彻底赔了。
   李姐没有退,她送去了二十块钱,朱嫂说啥也不要。麻子高兴了,这一回大家正好可以安下心来,聚在一起打麻将。朱嫂亏了本儿,本来没有钱打牌,但心里烦闷,但凡麻友,心烦也是打麻将的一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
   李姐在医圣堂挂了半天的吊瓶,回来又包了两副中药,她问张医生有没有大碍,她在县第一医院检查过,那里的大夫建议她手术,把她给吓坏了,倒不是花钱多少,平时见杀个鸡鸭的都怕得腿发软,要是在他自己的身上划个口子,还不把她给吓死!她平时最相信张医生,头疼脑热的都是找张医生调理。张医生爱开玩笑,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跟她说:“要说你这点儿病吧,说大也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自己也得好好地当回事儿。”李姐睁大俩眼问,“那该咋治?”“咋治?就一个办法,有一味药,我这儿没有,你只要弄到,我保你不到一个月,准好。”
   看着张医生神秘的神情,李姐越发急切地问,“啥药?你这儿都没有,哪儿有?”张医生沉吟了一下,“哪儿有……”他背着手在屋里踱了两步,回转头说,“这主要得看缘份,没缘份,拿多钱人家也不给;有缘份,不出钱人家白送,说不准还有找头儿。”李姐更是一头雾水,“啥东西呀,这么古怪,还神神奇奇的?”张医生依然板着脸慢吞吞地说,“壮实的老头儿一个!”李姐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伸手揪了张医生的耳朵骂道,“我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张医生疼得两眼紧闭,嘴咧到了耳朵后面,双手抓住李姐的手,一个劲儿地求饶。等李姐松开了手,张医生的耳朵都以揪红了。张医生对着镜子瞧着自己的耳朵,抱怨说:“你这家伙手真狠,你看看,耳朵都揪肿了。”逗得一屋子的病号捧腹大笑。李姐抿嘴笑着,嗔怪地说,“亏,谁让你老没正经呢。”
   “啥没正经,我跟你说的都是正经话,你说就你一个简单的子宫肌瘤,那算个啥?现在吃啥东西都污染,女人当中子宫肌瘤多的是,三分之一的女人都是有这种病,现在弄点儿药吃着,保守一点儿,一两年身上就干了,到那时候,想得都得不了,还开什么刀?我不是说不让你开刀,你要去开刀那谁也挡不住你,我只是说,根据你现在的检查结果,开刀的必要不是太大,不是说我劝你保守治疗我能赚到你多少钱,指望你的这一点儿钱,我还不饿掉大牙呀?但是真的不必要花那钱,大医院怎么了,他们也是赚钱的,不把病说厉害一点儿,你不着急,你不着急他们就没有钱赚,你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张医生的话让李姐紧揪的心开始有些放松,连续几天都没有这样轻松过了,犹如塞在心坎上的一块土坯,终于被张医生的一番话抽去了。她回到家里,三下五去二整了点儿东西吃了,打电话给麻子,问下午有没有人打牌,麻子正愁没有人去呢,接了电话就说,“来吧,咋会没有呢,就差你了。”继尔又纳闷儿,这李姐也是平日里不叫不到的,咋会今儿个这么主动呢?太阳西边出来了?麻子电话都没放下,随手又按了一组号码儿,只听里边响着嘟嘟的叫号音,却没有人接。天瑞喝着茶问,“给谁打呢?”麻子说,“还有谁?李姐要来打牌呢,我给朱嫂打个电话,让她下午也过来,香功都散了,这回看她还忙活啥?”那边的电话却没有人接,麻子又拨了一遍,还是没有人接,天瑞不耐烦了,“就鸭子这么近,扭两扭就到了,你非得打电话。”麻子说:“会不会不在家?”天瑞提高了嗓音,“在家不在家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要在床上睡着了,顾不上接电话呢?”
   还真让天瑞猜着了,朱嫂就在家里。只是没有睡觉,这会儿正撅着屁股跪在观音菩萨像前磕头呢。刚跪下就听见电话铃响,她坚持在菩萨面前许完愿,她想求菩萨保佑她把香功班儿办起来,这也是积德行善之举,菩萨应该保佑的。等她许完愿,磕罢了头,站起身时,电话却不响了,她抱起电话机,放得远远的看号码显示,上面是麻子家里的电话号码,她顺手按了一下回拨键。
   麻子放下电话电话正要出门儿,电话却重又响了起来,麻子转身道:“这是谁呀?”抓起电话耳机一听就听出是朱嫂,嗔怪她为啥不接电话,朱嫂没敢说正在磕头许愿,只说在厨房忙乎呢,没有来得及接。麻子要她过来打麻将,李姐、邓师傅都已经来了,三缺一,就等她了。朱嫂答应过来。
   朱嫂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别的人都还没来呢,对麻子说,“真会骗人。”麻子说,“没有骗你,都打了电话了,一会儿就来。”天瑞接茬儿说:“又胡扯,邓师傅哪儿打电话了?”麻子抢白他道:“你也不知道多啥嘴呢,就这么隔墙住着,叫一声就来了,有啥呀?”说着她便来到院子中间,朝着东边儿的墙外叫,连叫了两声,邓师傅家里没有一点儿动静。天瑞说,“不吹牛了吧?”麻子什么也没有说,开门直接去寻邓师傅。
   邓师傅家里门虚掩着,麻子推门进到院里,儿子富宽从屋里走出来。麻子很惊疑,“哎,你啥时间回来了?你爸呢?”
   富宽手里拿着几件衣服,和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正准备出门儿,愁苦地对麻子说出了一句话,麻子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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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生活的描述在运用上很到位,从景物的描写穿插到情节的运用,足见作者的写作功底,在读者的面前,展现了浓厚的生活画面!欣赏!【编辑:幻新】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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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幻新        2009-11-02 10:14:04
  作者生活的描述在运用上很到位,从景物的描写穿插到情节的运用,足见作者的写作功底,在读者的面前,展现了浓厚的生活画面!欣赏!
生活给了我源泉,我在生活里歌唱
2 楼        文友:青青环儿        2009-11-02 13:59:58
  朴实生动的生活画面,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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