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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变迁】怀念那个叫枫田的小镇(征文散文)


作者:张昱煜 秀才,2470.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8324发表时间:2017-07-29 21:14:11

有一个地方,让你非常惦念,尽管她离你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有一个地方,在你梦里,生着根发着芽长着叶,你非常想去捡拾遗失在那里的记忆碎片,可因为种种原因,一搁就是三十年。
   你在她怀抱的时候,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你再一次来看她时,自己早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感谢时光这个神奇的魔术师,繁殖着记忆和情感,也承载着生命与岁月不老的容颜。
   安福枫田就是这样的地方。
   我就是那个早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寻根人。
   安福,这两个字一读出口,就觉得周身弥漫了吉祥、平安和幸福。安福县自古被誉为“赣中福地”,物产丰饶,矿产丰富,是全国闻名的“火腿之乡”、“竹子之乡”、“古樟之乡”。安福樟树数量之多,驰名全国,“有村就有樟,无樟不成村”,因此有“最美樟乡”的赞誉。
   一九八二年,我随父亲的地质队来到安福枫田。地质队在安福县探明煤炭资源,大光山煤矿、铁华山煤矿都是父辈们发现的。其中“大光山煤矿”的名字,还是用与父亲一起工作的一个大伯的名字命名的,所以说,我们和安福的渊源,是深厚的。
   那个时候,枫田是瘦小的,可我们居住的分队是红火的,旁边的泸水河也是丰润的。
   那时候,我们这些吃“商品粮”的,走在枫田街上,有绝对的优势。早餐,分队食堂里有馒头和面条供应,中午还时不时能吃到红烧肉和干煸小鲫鱼。有时候,还会放映几场电影,有内部澡堂开放……这些,都让当地的大人和孩子艳羡不已。
   有一次,我们坐着分队的“大解放”卡车,去县城看票房火爆的影片《少林寺》。观影结束后,我还打开了“学习领会模式”,扯了根长长的荆条,虚拟地赶着羊群。我会把粉嫩的蔷薇花串成花环,戴在脖子上当项链,会吃一种叫“酸啾啾”的嫩条儿,还会到泸水河里“游泳”。
   其实,我至今都不会游泳的。那时,在泸水河“游泳”,只能说是“旱鸭子做亲水实验”。那时还年轻的父亲,托着我的双腿,耐心地教我用双脚打水,不知是胆小还是愚笨,始终没能体会到“身影入河河水绿”的趣事。
   有一年春天,泸水河两岸的蔷薇花开得正热闹,上游涨水了,大水漫过了河岸,直接淹了低处的房子,有人坐在木质的脚盆里,一遍遍运送着盆盆罐罐。上游冲下来很多的木头,横七竖八地充斥着河道,我们骑在木头上当轻舟,欢快地甩动着手中的柳条。河两旁的樟树郁郁葱葱,像一幅硕大的水墨山水,倒映在宽大的泸水河面。
   有一首赞美樟树的诗是这样写的:樟树花开米粒般,不求姿态显婵娟。隐身翠绿浓荫里,却让芳香染世寰。在安福,有数十株至上百株樟树的村子,不胜枚举,赤岭、塘下、官陂、花门楼等,村村香樟葱郁,简直就像一个个古樟博物馆,在泸水河两岸形成了一个百里古樟长廊。
   据说,林业部门还在古樟上标注了铭牌,建立了档案。樟树,在樟乡沐浴春光,樟乡,也因樟树而熠熠生辉,在这片土地上,这些树,有福。
   泸水河对岸,是袖珍型的笔架山,我刚从北方转学的第二天,父亲就带我去了笔架山,他指着那巨型的笔架,神秘地说,这是仙人搁笔的地方,你来这里沾沾灵气,看看将来能考上大学吗?那时,我就想象着那个羽扇纶巾的大仙人,是如何握紧那只大如椽子的大笔,在天上人间挥毫泼墨的。
   宋朝大诗人杨万里曾写下《笔峰》的诗句:笔峰插霄汉,云气蘸锋芒。时时同挥洒,散作甘露香。诗中的“笔峰”,就是笔架山。
   中国的旅游景区里,叫笔架山的景点很多,尽管,后来我游历了不少地方,也见过别处的笔架山,但是,潜意识里,泸水河边的笔架山,最亲切,最像,也最正宗。在笔架山下的枫田镇车田村,从明朝以来,涌现了周宪、周懋相、周懋卿三位进士和十多名举人。民国时,这里又诞生了著名爱国民主人士罗隆基,泸水河是风水宝地,它滋养了两岸的绵延的文脉和厚重的人文历史。
   那时候,天蓝,水润,花香,人不光单纯,也格外幸福。我至今还记得用松针烧火做饭的味道,那味道,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在空中弥散开了,直冲鼻孔。那一刻,家的味道,爱的味道,母亲的味道,簇拥着味蕾和心灵,让乡愁安稳。以至于多年后,在不经意间,每每闻到这种松针燃烧的烟火味道,我都是呆呆地驻足停留,会情不自禁地暗自流泪。这执拗的情愫,说不出为什么,又说不出怎么会这样。回不去的那时那刻,那情那景,一遍遍拉扯着心灵,有时候,如隐性的刀子,在一点点划拨脑海里的旧日影像。
   一本书里曾说过,回忆过去的时光,不是因为那个时候有多么美好,而是因为那个时候,自己很年轻,很自在,很开心。
   沿着记忆的脉络徐徐前行,我的双眸,剪着泸水河的碧水,我的思绪,在撩拨着笔架山的青藤,我想回到回不去的“过往”。尽管我知道,一切的一切,都将是徒劳,我愿意回去,回到那个灵魂鲜活的栖息地。
   那时候,分队的职工,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脚蹬翻毛系带牛皮鞋,走在小小的枫田街上,倍感高贵和自豪。“吃公家饭,到月发工资,野外有补贴,年底有探亲假”的工人身份,绝对是一种响当当的荣耀。分队食堂,阅览室,电视房、澡堂,汽车队,医务室,一应俱全。一个单位,就是一个小社会。为了崇高的地质事业,一群群年轻的知识分子,在这个偏僻的地方,一呆就是几年,十几年,他们骨子里的崇高,不是装出来的。再后来,分队搬迁到了繁华的都市,我们也亦步亦趋地离开了枫田。
   五年前的夏天,我把遗失在枫田的碎片轻轻地捡拾着。我的心里,写满虔诚和感恩。
   几个志趣相投的摄友姐妹陪着我重回枫田,车子刚过枫田,我心里的那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越演越浓,我不敢打开眼睛,我怕看到那熟悉的两个汉字,尽管枫田并不是我的故乡,但我的心中还是“咚咚咚”直跳。姐妹们如此的善解人意,陪着我寻找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捡拾起当年的柔软记忆,撩拨着千回百转的一丝温暖的气息,与我,也是福气。
   来到枫田饭店,我站在一个墙角处不走了,我想在这里理顺一下方位,调节一下情绪。问起年近六十岁的老板娘,知道原来的地质分队吗?她漫不经心地轻轻一指,下面就是你们当时的地质队呀!当时呀,红火着呢!
   啊!啊!啊!还真的有人知道啊!感谢他们还记着曾经的那个单位,那群天南海北的“地质人”。
   我惊喜,我激动,此刻,我内心隐隐地发怵。我和好姐妹青青、兰兰连忙往下面走。不,不是走,是找寻。马路变了,路两旁建起了漂亮的小楼房。在一棵粗大的桑树上,几个流着鼻涕的小玩孩,在采摘紫黑色的桑葚,他们的小嘴巴全被果汁沁的发黑。想当年,我们也是爬在这棵树上吃桑葚的,只是呀,三十年过去了,桑树长粗了,越发沧桑了。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一瞬间,我把自己比作了诗人贺知章。
   那棵老桑树,依然还在那个位置枝繁叶茂着,似一枚打捞乡愁的路标,一片片桑叶,透着碧绿的青,那暖暖的色调,在风中忽上忽下地叠加着,有节奏地开启和闭合,仿佛流淌的全是我的浓浓的寂寞和沉沉的思念。
   马路转了个弯,我看到了分队原来的老房子,依山,土墙,原来,上面盖的是杉树皮,现在,换成了灰瓦,一打听,才知道是附近的村民买下来翻修居住了。
   “有人住的房子,才是房子,才有人气。”暖暖的阳光下,晾晒在竹竿上的小衣服和小鞋子,都像会唱歌的花朵,它们,芬芳着一些情结,一些时光,一些记忆,这样好,让我找寻的心情安然着陆。
   再一次理顺方位,我往前走,来到当时分队最好的筒子房----地质组,也是我家居住的地方,那个典藏记忆的“筒子楼”还在,只是,墙角边爬满了青青的野草和剌条,墙体上写着计划生育的大标语。我原来天天要走的那个斜坡路还在,门口,我原来天天坐在上面背英语单词的大石头还在,对面的泸水河水,依然哗哗流淌。
   原来的竹篱笆围成的园子还在,勤快的村民在房子四周种满了豆角和莴苣。我情不自禁的把两手攥在胸前,三十年了,我的第二故乡,她不仅仅是一个地址和空间,她是有容颜和记忆的能量,是有年轮和光阴故事的。她需要我的视觉凭证,需要柔软的岁月支撑,哪怕是一砖一瓦,一河一井,一草一木,一石一树……
   回来了,就是最好的。
   喜欢一个人,可以无声无息,惦念一个地方,要用尽半辈子的等待。时光是无情的,时光,又是有情的。我眼中的每一个画面,都是时光的有意停顿和搁浅,我已经非常知足了。
   我把自己比成游子,这藏着我年少时光的地方,尽管被野草和青苔涂抹的面容大变,再一次和她二目相视时,好似一种前生既定的缘分,此时,我不想快速地离开,我想陪着这栋红砖灰瓦的老房子,凝视,再凝视,觉得它是这么低矮,这么落寞,这么无助,看它旁边新砌的楼房,我担心,不出几年,它一定躲不开被“拆”的命运,我的相机在咔嚓咔嚓按动着快门,在它还没有推倒时,我想为它留下最后的影像。
   一位腰间束着红色围裙的阿姨从房子里出来,一问,才知道她家买了分队的房子。问起以前地质队的事情,她面带笑容,给我讲廖家的女儿嫁到了枫田街上,她家的米缸还是单位的长辫子上海知青留给她的哩,她热情地留我吃中饭,我连声说感谢。从我心里,我真的要感谢这幢普通的红砖瓦房,还有这位仍然还留守在筒子房里的阿姨,是她们、他们和它们,在潜意识地呵护着我曾经失去的光阴故事,是他们,在帮助我寻找曾经风干的记忆。
   在心里,我把记忆叠加成诗集。青眼高歌一季春,时间煮雨,成全自己。人的一生,一半是丢失,一半是寻找,我希望我的记忆标本,尽可能地日渐丰盈。
   去年,我们枫田中学的同学建了个微信群,他们费尽周折找到了我,又是半夜无眠,那些少年时期的懵懂往事,呼啸而来。时光的馈赠,我由原来的不惑之年,快马加鞭步入“奔五”的节奏。安福同学邀我们去枫田聚会,我又一次来看原来的分队,来看记忆清晰、回忆模糊的枫田中学。
   从分队那棵歪脖子松树下面,一踩油门,就到了枫田中学,朱红色的大理石和不锈钢,把大门装饰一新,找不到一丁点原来学校的模样了,心里不免有点失落。陪我一起来的周同学,他是土生土长的枫田人,一直在帮我回忆学校三十年前的模样:原来的红砖灰瓦的教室不见了,原来煤渣铺就的跑道不见了,原来简易的的宣传栏也不知去向,原来的红土小山包,被推成了平地,只留下一栋学生宿舍,还是原来的样子,原来的教室与教室之间,是红红的泥巴地,中间散种着松树还在,那些松树的树梢上,还藏谜着我们朗朗的读书声吗?
   我们在一点一点确定着方位,也在一点一点捡拾着记忆。
   我记得,学校开运动会时,我的稿件被高音喇叭播放时的自豪;我记得,年轻的英语老师一遍一遍纠正着我发音的耐性;我记得,那个黑瘦的文体委员,每天上课前领唱发歌,今天是《太湖美》,明天是《让我们荡起双桨》,后天就是《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这三首歌,雷打不动唱了一学期;我记得,教数学的李老师给我带了他家做的糯米米果……
   一别三十三年,太多的变化,太多的想不到,听同学说,那个戴着白边眼镜的英语老师,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离开了人世,那个和我上学放学结伴同行的罗姓女生,也早早地因病走了。
   回去了,又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可还是回去了。
   日子漫漫,滑过我的发丝和脸颊,用尽全力的现实中,一路走,一路在遗失。
   独具韵味的岁月,如一幅插图,定格在脑海里,想时不时拿出来翻晒的时候,我们老了,插图也瘦了,时光也无力了。
   人生,就是在营造一个个心灵栖息的精神家园。感谢陪着我走回来的时光,让我的脚步踩着熟悉的旋律,轻轻走进梦里千寻的家园门坎。
   遇着,不期而会也!擦肩、转身、忘记、回眸、惦念……当年小巷青苔老,打开门,合上门,枫田,泸水河边的这个小小的地方,在我心中,占据了一个很大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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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不期而遇,转身而过,原以为就能忘记了,不曾想却一直在惦念,还在心中占据了很大的位置。人的一生总有些惦念,眷恋,不可忘怀的。总会有些回忆激荡人心。总有些人,有些事,让人思念,让人牵挂,让人割舍不下。是这些丰富了人的情感世界。四十多年前,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跟随父亲来到了泸水河边。从此,她在这里成长,读书,工作,交友,然后又离开了。一别就是三十三年。三十多年来,在泸水河边,一个叫枫田的小镇,让她魂牵梦绕,无时无刻不在牵挂惦念。她回到了泸水河边,去寻找当年的记忆,房子还在,学校还在,土路还在,却物是人非,有的人不在了……无情的岁月,回不去的时光,不仅带走了人的美好年华,还让人怀念。在枫田小镇,在那青春燃烧的岁月里,那里的人,那里的事,都会永远铭刻在心的。此篇美文,作者以回忆第二故乡枫田为引线,抒发了对故乡的思念之情。文章主题鲜明,语句凝练,描写细腻,情感真挚。佳作,流年欣赏并倾情推荐!【编辑:五十玫瑰】【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80215】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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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17-07-29 21:17:10
  欣赏佳作,感谢作者的分享。
   问好作者,祝写作愉快!
五十玫瑰
回复1 楼        文友:张昱煜        2017-07-29 23:33:48
  谢谢编辑老师,那个地方之所以难忘,是留着成长的印痕。问好!
2 楼        文友:一海明月        2017-07-29 22:30:51
  1、往事并非如烟,那回不去的过去,却一直储藏在我们心中。
   2、今年也正好是我在“地质队”工作整整30年周年的纪念日。读这样的文章特别共鸣。
   3、文字收放自如,情感真挚,充满着对生活的热爱与温暖,当然也有对那时生活的相对自豪!
   4、佳作欣赏!感谢赐稿流年!感谢分享那些难忘的时光记忆!
回复2 楼        文友:张昱煜        2017-07-29 23:34:48
  谢谢,我们有缘是同行,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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