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专栏作家*小说征文】挑草头
干青回到家中,再也不顾忌形象,三下五除二,褪去身上的湿衣服,一屁股塌在竹床上,顺势就要往下倒,猛听弟弟柏青一声厉喝,哥!跟着,自已的后背就贴在了一扇肉蒲团上,干青猛地睁眼,弹跳了起来,莫名地转头看去,见柏青双手撑着,如一张小弓,护着身下。
原来,柏青见哥哥干青正在褪衣服,柏青也没在意,也开始不紧不慢地解纽扣。柏青今天难得地穿了回衣服,还有鞋子。往天,柏青出外做事,总是只穿条短裤,赤身裸脚去示人。今天因为要捆谷草头,柏青才难得受了回罪,穿了回衣服,还有鞋子。
柏青见干青坐在了竹床上,柏青也只笑笑,继续脱着裤子。裤子要下不下时,却猛然瞅见另一头有一滩鸡屎,柏青又见干青都要倒下去了,柏青这才提醒了一句,又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刚好护住了那滩鸡屎,也控制住了干青的身子。至于自己的裤子,早撕烂了。
柏青站直身子,见干青还在发愣,一指竹床,你看!
干青一看,厌恶地直往后退,还习惯性地捂住了鼻子。
柏青脱去裤子,放到板凳上,又去鸡窝上拿了块抹布,擦拭干净了,又放回鸡窝,又走去了厨房。厨房里,母亲正在做饭。柏青提桶清水,来到堂屋,放下,舀出瓢水,冲洗了一遍,又寻来块干净的抹布,揩干,这才看着干青,道,睡吧。
干青本不想躺下,无奈身子太乏,还是躺下了。却又担心屎臭,这才把脚伸到了另一头。
柏青本想说叨几句,见干青那副疲乏样,忍了忍,提了桶,去厨房帮母亲做饭去了。
柏青与干青本来亲兄弟,可因干青跟着父亲在街上长大,干青干那农活,就显得生疏了些,力气自然也不耐久。柏青虽小些,却因跟着母亲在乡下,手脚自然要勤快些,干起农活来,自然也要内行些。又因做事认真,心事自然要细密些。
此时,已放暑假。父亲要去县上开几天会,又担心干青伙同他那一帮战友去抓臭老九,父亲才遣干青回来双抢。
等干青一觉醒来,饭菜早摆在了桌上,母亲,弟弟柏青正在一旁打磕睡。母亲还时不时地挥几下扇子,替自己扇风;弟弟柏青扒在桌上,馋涎都流出来了。干青连忙坐起,动作也还算轻柔,无奈竹床已陈旧,稍微一用劲,格吱声不断。干青刚想停止,却早已吵醒了睡梦中的母子二人。干青歉意地笑笑,索性下了竹床。
母亲赶紧道,吃饭,吃饭,队长都喊几遍了。
吃完饭,母子三人一人拿了条冲担,就出门了。
柏青锁好门,反手放了钥匙,挑起茶壶,赶上母亲哥哥,一道下地去了。至于那撕烂的裤子,柏青早已缝好了。
干青看了眼赶上来的弟弟柏青,顺手接过柏青肩上的担子,放在了自己的肩上,见柏青疑惑地看着自已,干青解释道,不能总把我当客待。我是哥,要照顾弟弟。说完,往前走去。
柏青扛起干青的冲担,追上了干青,说道,哥你真好!
干青摸了下柏青的肩,笑道,你是我弟。过了会儿,干青问,我们拿冲担做什么?
柏青答道,挑草头。
干青又重复了一句,问道,我和你只五分嘞,也要挑?
柏青见干青直换肩,柏青抢过来,放在自已肩上,又把冲担还给了干青,笑道,哥你不能这说,双抢时节,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不兴挑肥拣瘦。
干青扛起光冲担,听柏青这一说,也不好再询问了。
来到田头,柏青下田,拣了担小捆,用力杀去,刚想起身,见干青站在田埂上,柏青又放下草头,抽出冲担,看着干青道,挑嘚。见哥一脸的难为情,柏青反应过来了:原来哥还不会挑草头。
柏青拍了下干青的肩膀,安慰道,哥,我教你。想了想,又道,哥,我唱首《挑草头》歌你听,你就知道么挑啦。
干青一扫脸上的阴霾,欣喜道,真?
柏青肯定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小声地唱了起来。
冲担冲担五尺长,
一担草头压我郎,
郎走田埂要当心,
田埂不平把脚挺……
干青看了眼柏青,嘻笑道,这好像是女人唱给男人听的,不然,为什么要说“郎郎”的呢?
柏青想了下,回答道,有点。清了下喉咙,柏青又唱道:
郎杀草头要杀老罗……
干青见柏青还要往下唱,干青慌忙挥手制止道,柏青,柏青,这杀啊老啊是个什么意思啊?
柏青抠了下后脑壳,解释道,把冲担角刺入草头叫杀;刺深些叫杀老。
干青“哦”了一声,闭上双眼,感受了一下,耳中又传来柏青那尖细的声音。
草头上肩劲用巧哟,
草头一翘反手送喂……
见干青要打断自己的话把,柏青赶紧道,等下。接着又唱道,
一到胸前正手顶呃……
柏青见干青疑惑地看着自己,柏青主动解释道,这反手就是左手;正手就是右手。见干青去了疑惑,柏青又继续唱下去:
草头上肩挺住劲罗,
稳好脚跟肩莫沉喂,
起步快走力分匀罗,
两边换肩脚莫停呃,
草头压肩头莫低哟,
低头给人看不起哟,
郎挑草头挑百斤罗,
好比两肩挑家人哟,
挑家人。
柏青唱完,歇了口气,看了眼干青,笑道,哥,你再把这歌里讲的,再从头至尾回忆一遍。它从你开始杀草头,到上肩,起步走,换肩,都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要把这些都想清楚了,你就会挑草头了。说完,柏青不再作声,静静地等在边上,看着干青。
此时,太阳已西下了,却还未减少它半分半毫的淫威。
塆子里的男女都开始挑了。队长见了,刚想喝斥几句,旁边一个老人知晓这一过程,慌忙拉了队长一把,小声嘀咕了几句,队长听完,又看了眼立在田埂上的哥俩,笑了笑,担起草头走了。母亲瞟了眼,担起草头,满面笑容地走了。
干青想完,猛地睁开双眼,信心满满地道,走,挑草头。
柏青见哥哥干青意气风发,柏青也操起冲担,应和了句,挑草头。
不一会儿,二人各自挑了一担草头,加入了挑草头的队伍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