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六年前,我曾尝试过写一篇关于母亲的文章,那时母亲刚去世不久,家人都笼罩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来不及说的和来不及做的,太多太多,都随着母亲的离去而成了永远的遗憾。那篇文章只写了两千多字就提前结束了,之所以选择那样做的理由是:我已无法继续写下去。我清楚的记得写那两千多字时的情景。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满了键盘,双手不停地发颤,心向被针锥一样疼痛难忍,这就是那时的我最真切的感受。
有这么一个陪伴着我一生的词,她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所说的第一句话;她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所认识的第一个人。从开始每天反复说成百上千次都不会感到疲惫,到后来由于习惯而开始厌烦,最后她变成了我心上的刺。
每个人都要经历生离死别,命运是公平的,也只有真正经历了生离死别的人才会明白生命的宝贵和感情的珍贵。我用了一年时间来稀释她给我人生所带来的创伤,但我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伴随而来的还是挥之不去的忧伤和悔恨。从那以后,我才真正的体会到了无可奈何的滋味,因此,我被迫中断了那次写作。
从父亲的口中得知我家祖辈都是以务农为生,文革时期曾祖父被扣上了地主的帽子,在曾祖父即将要被活埋的时候,曾祖母和几位同村的妇女一起冲进了刚挖好的土坑中,她们跪着一再苦苦哀求放曾祖父一条生路,因为我们祖上根本就不是地主,由于家里人多,只比同村人家多开了几亩火地而已,最后,曾祖父才幸免于难。
我曾向九十多岁的曾祖父问过关于文革时期的问题,但他给我的回答只是一声长长的哀叹,然后就会陷入无尽的沉思,半天也不和我说一句话,那是我第一次问他,也是最后一次。
小时候一次偶然间我在奶奶的抽屉中翻到了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照片中是一位年迈的老人,她穿着朴素,饱经风霜的脸上透露着慈祥,奶奶告诉我照片中的老人是我的曾祖母,她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
曾祖母是一位精明能干的女人,由于有一处田地离家较远,为方便管理,曾祖父和她就在田地间建了一间房子,长期定居在了那里。有一天曾祖父去田里干活,曾祖母一人在家做饭,就在她和面的时候疾病突发,曾祖母重重的倒在了厨房。
在得知曾祖母病倒的消息后家人迅速将她接到了村里,邻村远近闻名的郎中在替曾祖母把完脉后轻轻的摇了摇头。曾祖母突发脑溢血,在那时农村简陋的医疗条件下,她是不可能得到有效治疗的。人事不省三天后,曾祖母永远的离开了。直到六年前,曾祖父所经历的痛苦在父亲的人生中又一次重现,我才明白那次曾祖父不肯提及文革时那段记忆原因,因为它会让他想到曾祖母,让他想到失去亲人的痛苦。
母亲离开后,父亲开始变得沉默少语,他时常一个人偷偷跑到曾经和母亲一起劳作的田地哭泣,后来他告诉我他甚至想到过自杀,之所以没有选择那样做,是因为他放不下年少的我和姐姐。父亲成了我和姐姐生命中最可怜的男人,我姐弟两个也成了父亲生命中最可怜的孩子。
“儿子回来了,一定饿坏了吧。快,放下书包来吃饭”,这是最让我刻骨铭心的一段话,它时常回荡在我的耳边,让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家里经济条件并不宽裕,父母所种的几亩贫瘠土地仅够维持一家四口温饱,但即使整日的粗茶淡饭,我们也觉得格外美味。身在异乡,最使人思念的除了亲人外,莫过于儿时记忆中的粗茶淡饭,每想起这些,心中总会感到格外的甜蜜,他是其他事物所平衡不了的,他代表的是我全部的童年时光。
90年代时的农村孩子,最大的喜悦莫过于偶尔同家里的大人去一次邻镇的集市。奇怪的高楼令他惊讶;街道上缓缓前行的汽车让他兴奋不已;街道两旁热情洋溢的小贩高声的叫卖声着实吓了他一跳;当然,此行最大的喜悦莫过于家中大人给他买的一件新衣,回家后他会穿着新衣去和同村的小伙伴分享他在集市上见到的一切。我敢肯定的是,讲述的孩子很细心,听者也是非常认真的。
总会有那么一件事,它会陪你度过人生所有的时光,即使在别人眼中显得微不足道,也许它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屑事,也罢,至少它会让我感到快乐,这不正是每个人所共有的追求吗。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每次在心中轻吟这首古诗时,都会有不同的认知,一幕幕久藏于心底的记忆跃入脑海,使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它是一幅构思宏伟的蓝图,令我心驰神往;它是一瓶珍藏多年的美酒,越品越香;它是甘露,滋润着我的心田;它是阳光,温暖着我的脸庞;它是一个造型优美的指南针,为我指引方向;它是一幅比例精确的地图,引我走向成功。
每个人的生命中总有同样的几个人,开心时,他们为我高兴;难过时,他们替我担忧;离别时,他们满含泪水;团聚时,他们欣喜若狂。
寒来暑往,在不经意间当年的那个孩童已经长大成人,离开故乡后,现在的他正竭力的寻找着人生的意义。他去过许多繁华的城市,做过很多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事情,但遗憾的是故乡的一切他已渐渐淡忘,其中包括那些为他的出生而喜悦与激动的人。
世事瞬息万变,一切也都将成为过去,我不能再回忆过去,也不再奢望未来,我要在真实的今天给予家人最真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