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心】我的留学法国梦 (外一篇)
◆ 我的留学法国梦
1968年我正准备考大学,当时流行的口头禅“来来来,来台大;去去去,去美国”。大学放榜虽然与台大无缘,但是也进了名声响当当的政大外交系。那时我非常喜欢法国浪漫的自由学风,所以心想若以后留学, 与其和大家一窝蜂挤留美的窄门,倒不如改去法国。
我从大一就开始蓄积法语实力, 除了在政大选修法文课外,还参加补习班。举凡“救国团”举办的青年服务社,法国耶稣会神父办的震旦外语班,都看得见我的身影。我常是星期一、三、五晚上自费补法文, 然后周二、四、六当家教赚钱来贴补我的补习费。
那时我抓住任何一个可以练习法文的机会,除了在学校和法籍神父及讲法语的外籍学生交流外,再经由青年服务社法语老师的介绍,做学生的我们与几位非洲国家派来进修农技的学生联络上。我们搭起台湾与非洲民间文化交流的桥梁,不但充当义务导游,带他们参观各地的名胜古迹,坐火车, 逛夜市,并陪他们一起 品尝台湾小吃。既做了公关,又磨练了法文。
当时台湾对外出有种种限制,如要到外国留学,除了外国要求的托福成绩外,“教育部”还举办留学考试,难度与大专联招不相上下。
我想既然公费,自费都要考试,为何不试试公费留学考呢?主意既定,就开始留意教育部的公告。当时台湾的氛围是重美轻欧。所以留美的名额有十多名,留欧才一两个,有时还付之阙如。像我们外交系前辈李锺桂教授,曾以公费生到法国留学,又读本科国际政治,真是“天之骄女”。
我们这一届与留欧有关的课,仅有西洋上古及思想史,凭我们只读了一点皮毛的西洋政治思想史,要准备应对考试的东西太多了。
外交系同班同学都很帮忙,马上帮我去打听出题的人,猜测很可能是台大历史系教授,所以班上男同学就推荐一位台大应届毕业的张同学,他把相关的教科书,参考书,上课的笔记,和考古题,一股脑儿都搬来借给我。还一对一帮我恶补。
为了利用看书的每一分钟,我马上从台北基隆路家里搬到木栅政大女生宿舍,这样就不必花费两小时通勤的时间。我每天读十四小时的书。想想看别人读了四年的书,我要在短短的两个月内,生吞活剥地咽下,实在是有超高难度。在这种高压下,不止弄得自己消化不良,还把自己的标淮视力变成两百度的近视眼。
考试的日子终于来到,我从早考到晚,回到家,四妹一见我进门就取笑我,你怎么把衣服穿反了,我低头一看,自己也不禁莞尔。因为我把内裡穿到外面了,而且从早上八时混到傍晚。两人相视大笑,压力瞬间解除。
后来放榜,我考的那科从缺无人录取。我的专科项目虽只考了五十七分,但总分与録取仅以微分之差。公费虽然未上榜,但是我的成绩大大超过了自费留学的标淮。因此爸妈还是借钱,标会,加上我家教四年的存款,勉强筹到了一千两百美元的保证金,让我实现了留学法国的美梦。留法不久, 我二十三岁就当上《中国时报》驻欧州特派员,兼美国之音驻巴黎记者, 从此开始了我留法兼记者的历程。
◆爸爸与小米儿
我爱狗,不过我从来都没养一只狗,直到误打误撞养了一只恶名昭彰的美国斗牛犬“小米儿”。
她刚来时才六周大,浅咖啡色短毛,肚子是白色的。那年冬天特别冷,因此不时看到她发抖,实在惹人怜爱。
一天去拜访客户时,看到他们家有一窝出生不久的松狮犬,一只纯黑色很像熊,一只浅灰色像毛绒球,客户只收我一百美元,就让我把两只狗带回家了。
小米儿和小熊小球相亲相爱,晚上两只长毛的松狮犬围著短毛的斗牛犬相拥而眠。我自己还很得意地说,我帮小米儿找了两床天然大毛毯。
一天我烧了一锅排骨,一只狗发了一块,我才转身就听到小熊在叫,回头一看发现是小米儿抢了她的食物。所以我又拿了一块给小熊,就匆忙去上班了。
下午我心神不宁,四点不到就回家了。奇怪怎么三只狗都没来迎接。叫了半天,只有小米儿跑来,身上沾满血迹。我冲去院子一看,小熊已躺在血泊中。马上打电话给兽医,他听说是美国斗牛犬咬的,就说没救,不必送来了。我抱著小熊,口里唤著“熊熊,熊熊”,她勉强张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就走了。我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不敢相信才刚过一岁的小熊就这么离我而去了。
事后我很责怪自己,就为了一根骨头,害了一条狗命。所以以后喂食我一定在旁边看着,以免再发生这种惨事。
小球比较憨慢,对小米儿又毕恭毕敬。所以尽管很多人说养两只狗不吉利,是个“哭”字,我也不敢再冒险养第三只了。
这样平安无事过了一年,有一天我煮了带骨牛排,一只狗发了一块,小米儿的还比较大,不知怎么,她又抢了小球的。我就又拿了两块来,再各发一块,等于小米儿吃了三块,小球吃了一块,够偏心了吧!
那天事特别多,回到家已经六点,天都黑了,为什么两只狗都静悄悄地,心中正在纳闷,一阵不祥的预感,“妈呀,不会又把小球干掉了吧?”冲去后院,两只狗都没看到,草地上也没什么血迹。最后在我卧室门口看到躺在地上的小球,摸摸身体还温热,可是已经断气了。几乎没看到伤口,是不是被毒死的?紧急打电话给六妹,她的绰号是智多星,她飞车冲来,全身仔细检查一遍,她说只有一个伤口在喉咙,应该是一口毙命。我放声大哭,告诉六妹,这只残忍的狗,已经身披两条“狗”命,所以我明天一定要送她去“安乐死”。六妹不置可否,一溜烟开车跑了。
不到一刻钟,电话响了,从警界退休的老爸从台湾打来,问我”你的狗怎么样了?”我说:“我的小球被小米儿咬死了,所以我要把她送去安乐死。这叫一命抵一命! 不是,是一命偿两命。”爸爸说:“你怎么越长越回头了?” 我问:“爸爸您怎么这么说呢?”我不高兴的回呛。爸爸说:“狗是畜牲,打架是常事,你怎么跟狗一般见识?”他接着又说:“你既不是法官,更不是上帝,你凭什么判狗死刑呢?”爸爸的轻松几句话就救了一条狗命。
小米儿活了十岁。
问候老师早上好,祝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