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云周年庆】花自飘零水自流(散文)
我之所爱莲,多半是受了北宋学者周敦颐的感染。那时我尚在中学阶段,当在课文中读到他的那篇《爱莲说》时,不由得便被他笔下莲的那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贵品格所深深打动。甚至曾幻想过某日,自己也能如他一般临水赏荷,赋诗作文,借莲之高洁来抒发自己的高远志趣与淡泊襟怀。
然,小镇并不植莲,能与莲扯上关系的,除了冬日集市上所售卖的莲藕外,便只剩了年画里那象征着“连年有余”美好寓意的莲花图案。真实的莲花到底是什么样子,是否就真的如了周先生所言,“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我也就无从考证了。于是,我便向往着有一日,能有与莲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好去真真切切地感受、品读它那“花中君子”之风范。
直到高中,借去市里美术考试的机会,在城市边缘的护城河中,我始得以见到了真正的莲花与荷叶。虽立于高高河堤之上而远观,却能亲眼目睹那亭亭玉立的模样,更对它能在黑浊的河水之中,突兀地绽出几株不俗不妖的洁白花朵而惊叹不已。自此,莲的高洁形象在我心里便愈发地深入和明晰。
前几年,所居的城市广拓水系,为的便是要为大家打造一个宜居的塞上湖城,如明珠般散落在城市各处的河道、湖泊,成了广大市民业余休闲、散步的好去处。市园林局不失时机地在这些河、湖中,引进种植了合适的莲花品种,这两年已经初见成效,到了夏日,碧绿的荷叶便会如伞般铺罩在水面上。傍晚时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陆续来到这些地方散步休闲,看着那一抹斜阳和满池的洁白、粉红与碧绿,“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便会跃然心头,使你不得不感叹这满池荷花的美。
而在离家不远的火车站广场南边,有一处人工挖就的湖泊,湖的北面区域,还修筑了一段曲折的跨湖木制栈桥。栈桥附近水域,更是遍植莲藕,长势极盛。每到夏日,荷叶铺满半边湖面,荷花如繁星般点缀其间,含苞的亭亭净植,盛开的风姿绰约。人从桥上过,仿如荷中游,成了人们夏日赏荷观景的绝佳去处。我喜莲爱莲,有了这样可以近距离接触莲花的机会,自是喜不自胜,少不得要携了相机去赏莲、拍莲。
起初,我拍莲花,尽捡了那些开得浓烈鲜艳的大朵来拍,回来复制到电脑上翻看,虽然好看,却千篇一律,总觉少了些味道在里面。忽一日,天空飘起了雨,我便想着去雨中赏荷,感受一下与晴日不同的风景。撑伞游走桥上,将自己置身于雨幕与荷叶间,我能够清晰地听到雨滴打落在荷叶上面的声响,雨滴大时“叭叭”,雨细小时“沙沙”。这些大大小小的雨,滴落在荷叶上,就成为一粒粒白亮的点,在荷叶上跳动、汇集。看着它们,我脑海里闪出了白居易《琵琶行》中的经典诗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那大大小小的雨滴,白亮亮地跌落在碧绿的荷叶上,不就是落在玉盘里的大珠小珠吗?斯情斯景,若非亲见,你是断不能体会到其中绝妙意境的。
听雨,观荷,在我醉心地感受着“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美妙意境时,几枚粉嫩的莲花花瓣,在雨的扑打之下,从盛开着的花盘上翩然凋落,跌在荷叶边缘,尔后又随汇集的雨珠滑落到水面上,宛如身着古装的美人黯然消陨般凄美,又似一叶叶孤舟飘零在水面之上。让你不由得就会惊异,惊异这莲花的花瓣飘零起来,竟也可以这般婉约凄美。我便拿了相机,拉近镜头,拍下了这些在雨中飘零花瓣的特写。而那几张沾着雨滴飘零凋落的花瓣特写,也成了我的最爱,并将其中最为满意的一张设为了我的QQ头像。
今年夏天,再去那个湖畔赏荷,未及近前,便远远地见那荷叶将半边湖面铺得密密实实,其在湖面所占的面积,较之去年又大了许多。有微风吹拂时,荷叶便在水上如浪般层层翻卷,其情其景又是别样的一种美。而我所惦记的,则是那“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荷花,除了要来欣赏她们的绰约风姿外,更想拍几帧自己满意的照片。
端着相机在栈道上游走,能见的、可拍的花型,林林总总就是那样几种,拍几张后,便觉没了什么要拍的灵感,我便再次把注意力,放在那些个凋落到湖面的莲花花瓣上。荷叶以及湖面上,凋落的花瓣是有一些,可不是离的太远,就是荷叶太密把湖面遮得太暗,加之相机很普通,不是专业的单反,拍出来的效果总是不尽人意。我便寻了一处可以够得着荷花的湖畔,扯两三瓣将落的荷花下来,放到光线较好的荷叶和水面上进行摆拍。但毕竟是人工摆出来的东西,目的虽是为了拍得更好看而有意为之,或许是心理上的作用吧,拍出来后怎么看都觉着有些别扭,便删除了那些摆拍的照片。
删完,再将目光放到荷叶间的湖面上时,发现方才被我摆在水面的那两只花瓣,竟然自己缓缓地在水面上移动着,而那时的湖水静得如一面镜,湖面又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它们竟就那样静寂地飘动着,如一叶叶小船。我急将相机镜头调焦后对准它们,拍下了它们最为自然移动着的画面。我在拍,它们在动,自然,无我。
拍完,看着它们一点点漂远。我脑中所闪现的,是那句“花自飘零水自流”。我知道,它出自李清照的词。可我不知道,那花瓣如何就在无风,水亦没有流动的情况下,就那样超脱般悠然地漂动。莫非真的是花自飘零水自流?
看着,想着,我便相信,在一千年前,那个凄凉独处的才女李清照,一定是看过凋零的荷花花瓣在水面上自然漂走场景的,不然她又如何能写出“花自飘零水自流”,这般黯然与超脱纠结着的千古美句呢?
只顾着拍花与低头思想,斜阳在我还没有察觉时,却已经落到了山的另一边。山峦从黛色转为黢黑,彼时还湖兰的天,此时已经慢慢变暗。湖边,鸦、雀已经扑凌着开始归巢。我想,该是归去的时候了,家中妻儿盼归,赏荷何必只今日。
隔两日,我兴冲冲又在傍晚时分到湖边赏荷、拍莲。至湖边,湖面荷叶碧绿依旧呈接天之势,而那两天前还如繁星般密布白的、粉的莲花,如同约好了似的,竟不见了踪影,只余了稀稀的几株红色莲花懒散地立在茎尖,力不从心样点缀在绿荷中间。而那如伞的荷叶之上,倒是兀地一下子多出无数个黄绿嫩莲蓬来,似一个个调皮小儿,在风中摇头晃脑。我始知,那些个如仙子般美丽的莲花,终是都凋落了,幻化成这一个个莲蓬,完成自然所赋予她的终极使命。
我虽知这是自然而必然的事情,却不曾想它竟来得如此迅速而突然,一下就从极盛到凋零,快得令你措手不及。蓦地,脑中想起,手机昨天提示是“立秋”节气,这天立了秋,可不就是该荷花凋谢么。荷本就夏华秋实,又怎会依了我们的喜好而盛衰呢?想至此,心便淡然。
没有了荷花,手里拎着的相机便已经无有用处了。我便合上相机镜头,伫立于湖中的栈道上,伏首去探看湖面,感受那风中翻卷的荷叶,和那或!成熟或黄嫩的摇头晃脑着的莲蓬,微微感到一阵阵失落袭上心头。一丝失落之后,也有了一丝丝淡然。
而在我的性情之中,终是少了一丝属于“苏轼、辛弃疾”那样的豪放与超脱,而多了“柳永、周彥邦”之类的婉约伤感,少不得就感怜了荷花凋零之迅速,悲秋夜寂凉之日渐,口中不由便轻吟了李清照的那首《一剪梅》: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陇上秋临郁莽苍,绿荫片片度斜阳。
犹闻雷霆降白雨,又见河堤滚浊汤。
雁未成行诗未瘦,草方明净景方长。
渐除酷热心怡静,夜半风轻诗意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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