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纯净水
宝来作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竟成了鸭子。
其实这也得怨宝来,谁让他生得那么好看,因为以他的身材长相,不吃软饭,不招惹女人,不与女人们弄出些香艳旖旎的风流事体,就会白白浪费了父母给他的一副好皮囊。
虽然宝来的父母都属歪瓜裂枣,男不英俊,女不漂亮,先天条件有限,但种瓜得豆,谁知点了一窝地瓜,却长出一颗金桔来,儿子宝来生得非常帅气,高大英俊,一表人材,就像到寺庙里磕头抽得了上上签,两口子欢天喜地。儿子长得漂亮周正,总归是件好事,其他的且不论,就是将来找起媳妇来,也比长相丑陋寒碜的男娃子,相对要容易许多。
但泉儿湾村的村民并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作为一个男人,长得高大一些,英俊一些,挺拔一些,倒也罢了,还生得那么白,粉妆玉琢,花团锦簇,就像涂了脂,就像抹了粉,就像刚脱了壳的蚕蛹,就像戏剧舞台上甜腻腻的小生,半阴不阳,柔若无骨,奶油蛋糕,软甜糯腻,就有些违背常理,就有些不对劲。
何况,宝来说话的声音还那么奓,吴侬软语,莺声燕腔,仿佛捏了半拉嗓子,卷了半截舌头,嘬了半个嘴唇,吐出来的声音娇滴滴,软绵绵,麻酥酥,甜兮兮,就像大户人家的三小姐撒娇,难怪当年爷爷看着他的模样,就不喜欢,曾皱着眉头担忧地说:造孽啊,我看这娃娃,根本不像个吃苦受累的料,公子的身子长工的命,纯粹投错了胎,降生在我们这种土门泥户的贫贱人家,真不知道他将来靠什么过活。
以乡邻们的眼光来看,宝来的问题,不仅在于娇和奓,更要命的还在于他的肉,在于他的吃不了苦受不了累。既然被老天爷另眼相待,罚作次等公民,定命为草根,就得认命服运,有个吃苦受累的思想准备,行为娇贵一点,说话奓气一点,这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要有苦性,舍得下力气,受黑苦,如果娇生惯养,懒惰肉头,任何活计都干不了,干不动,干不好,就是大问题,说不定将来就会贫困潦倒,遭受孽障困厄,把好好的人活成破抹布。问题是宝来虽然在农民家庭中长大,并已过了弱冠之年,但至今什么农活都不会干,不是家里娇惯他,不让他干活,而是他什么活都干不了,根本就指靠不上。有时家里由于农活紧张,或者缺少人手,临时指派他帮着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但宝来不仅不能把分派给的活计按要求干好,还老是弄出一些二茬子工程,让家里人不得不为他擦屁股,返工重来,久而久之,家人知道他凡事都靠不住,也就不指望他了,任由他自由自在,悠哉优哉做甩手少爷。
宝来也不是个读书种子,自小到大,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徘徊在中下水平,从未进入过班级前二十名,初中和高中都是勉勉强强才考上的。就宝来来说,读书只不过是个名义,其实只是赖在学校里混日子而已,家里人的最大希望,就是期盼他能顺顺利利把高中读完,弄张毕业证书,这样即便将来出去打工,也算有个资格证,并没奢望他真考上什么大学。果然,高考成绩公布,宝来毫无悬念地名落孙山。书念不好也没关系,乡下孩子,先天条件不足,进不起各类辅导班,请不起数理化英语家教老师,且父母大多本身文化程度不高,不能帮助孩子完成家庭作业,也没功夫经常守在身边陪读,输在起跑线上,所以念书念到牛尻子上的也不少,有些孩子小学没读完,就早早辍学了,跟着大人种庄稼经商四处打工,日子过得也不赖。
让爷爷担忧的是,宝来不仅学习上不长进,人也很怂,胆子小得可怜,成天奴奴讷讷的,很少和别的男孩子接触玩耍,形容动作就像个女孩子,只喜欢和女孩子来往,典型的丫头精,让爷爷觉得将来成不了大气候。爷爷认为农村中能成事的孩子主要有两类,第一类是学习成绩拔尖的,基本能考上好的大学,毕业后吞官饭吃皇粮,一生衣食无忧,个别机溜奸钻点的,还能混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出人头地。第二类是胆大性野的,小时候能吃能混能打架,长大后狐朋狗友多,三教九流路数广,有闯劲能冒险,混得开,撑得起,除了少数人有可能犯罪走向歧路外,大多也能混出个好前程。像宝来这路货色,只能沦落下层,窝在家里受穷受苦了。
谁知后来安徽的一所野鸡大学,竟给宝来寄来一张录取通知书,称宝来被该大学的土木工程专业录取。看着这张从天而降的馅饼,一家人高兴得什么似的,急忙凑了几万元钱,兴冲冲地把宝来送进了大学。正如俗话说的,天上掉下一张馅饼,地上就会有一个陷阱跟着,第一学期还未读完,宝来就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家,声称那大学就是骗子办的学校,不仅不给学生教授知识,还把大家拉到建筑工地去干活,既不发工钱,又吃不饱,穿不暖,说白了就是卖给黑工厂做苦力,所以好多学生都逃走了。宝来寻思在那里读书,根本就读不出个名堂,与其白花家里一大笔冤枉钱,还不如省下这钱,回家干点小买卖,总比白白打了水漂好,所以,就随大流逃了回来。家里见木已成舟,与安徽又山重水阻,远得十万八千里,没办法去实地查究,也无从知悉确切信息,只得听之任之。
后来,宝来的父亲费了许多周折,终于从邻县与宝来读同一所学校的一个同学那里,打探到确切消息,了解到那学校确实是所野鸡学校,但宝来逃学的真实原因,并不单单是学校骗钱,而是因为桃色事件。那位同学告诉宝来的父亲,宝来到学校不久,就和学校旁边开影楼的一个小姑娘好上了,谁知那小姑娘原来的对象是个黑社会流氓,知道宝来抢了自己的恋人,非常生气,拎着砍刀,带领一帮小混混多次打上学校寻仇,要不是宝来事先得到消息,躲避了,说不定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来。那黑社会流氓多次寻找宝来未果,恼羞成怒,放出风声说,无论如何,他都要卸了宝来的一条腿,让宝来长点见识,知道在别人女人身上插上一腿,总得付出点代价。宝来本来胆子就小,又人在异地他乡,心虚力薄,知道那种黑社会人员,他根本惹不起,也不敢惹,吓得连学也不敢上,匆匆忙忙逃了回来。
由于长得好,要容貌有容貌,要身材有身材,宝来一直招女人喜欢,很有女人缘。还在读高二时,宝来班里的两个女同学,就为宝来公开打过架。那两个女同学都是县城人,而且是官二代,两人的家庭背景都很牛,一个名叫过敏,是县公安局局长过天庭的掌上明珠。另一个叫简洁,是副县长简政家的千金小姐。这样两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城镇女孩,能够同时看上农村娃宝来,虽不能说宝来貌比潘安,走在大街上能引起轰动被妇女围观,掷果盈车,但说宝来英俊不凡,却毋庸置疑。
首先看上宝来的是过敏,这是个风骚的小姑娘,有点早熟,以容貌衡量,不过中人之姿,称不上漂亮,但很妖娆,眉梢眼角洋溢着一股特别的味道,举手投足魅力四射,一颦一笑充满风情,就像荧屏上白百何徐静蕾张静初陈紫涵小宋佳那种类型,不见得貌美如花,但风情迫人,眉宇间流淌的全是诱惑,对男生有极大的杀伤力。这姑娘对学习并不怎么热心,但非常聪明,平时未见用功,学习成绩却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最杰出的特长,就是善于谈恋爱,名如其人,对男生一向非常过敏,只要她那双俏眼向男生轻轻一睕,瞬间就会电光石火,产生的不是化学反应就是物理反应,让许多男生受不了,不可救药地喜欢上她。这过敏年龄虽然不大,但恋龄挺长,据说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谈恋爱,也算阅人无数,是个年纪轻轻的过来人。由于宝来长得俊,过敏便看上了他,趁人不注意时,给宝来递了几回条子。宝来一个农村出身的屌丝男孩,本来在人家城镇小姑娘眼里,根本不算一颗葱,见漂亮的局长千金主动向自己传情达意,投怀送抱,便热烈回应,于是两人就好上了,一块在花前月下散过几回步,一同看过几场电影,还躲藏在校园丁香树的阴影里,热烈地接过几次吻。最激动人心的是,宝来还摸过过敏的奶子,至今想起来还指稍上有些麻酥酥的。过敏虽然还未完全成熟,但身体发育得非常好,尽管有点微胖,但胖的恰到好处,没了一般青春期少女的骨感,相反却多了一些成熟女性的风韵,腰是腰,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特别是一对白乳鸽一样饱满暄软的乳房,两坨凉粉子一样鼓凸在胸前,随着过敏走路的步伐,颤颤悠悠地跳荡着,仿佛两只矫健的小鹿,破胸欲出,惹得万众侧目,成为校园里一道特殊的风景。过敏也知道自己的身材好,尽管老师三令五申,学生必须每天穿校服,但过敏置若罔闻,就是不喜欢校服,有意无意地穿一些卡腰塑身的衣服,把自己裝扮的凸凹分明,像T型台上风情万种的胸模,高傲地在教室里出出进进,美目善睐,顾盼生辉,仿佛旁若无人,又一切悉收眼底,吓得几位年轻的男老师,上课时眼光都虚飘飘的,飞碟样从同学们的头顶游过来滑过去,不敢正眼向过敏的身上瞭一眼。
这边宝来和过敏如胶似漆谈着恋爱,那边却恼了一位公主,就是简副县长的女公子简洁。如果说过敏是“六月黄”之类的早熟类型,那么简洁则可称为晚熟品种,对男女之事似乎很懵懂,简洁本来对宝来没一点意思,也从未正眼瞧过宝来。简洁年龄虽小,但受家庭影响,身上有一点城镇小市民的小俗气小势利,常常以自己是城里人为豪,眼高于顶,以一种俯视的心态看待农村同学,觉得宝来一个农村娃,家里又穷,学习成绩又不突出,仅仗着自己长得帅,就张狂得像只雄性梅花鹿,公子哥一样成天悠闲散漫吊儿浪荡,不知勤奋读书,努力上进,在校园里沾花惹草谈恋爱,白白浪费青春时光,糟蹋父母的血汗钱,纯粹是白眼狼败家子,这种人不要说将来学业有成,恐怕连大学的校门,也难得摸着,就是个后备农民工的料,注定成不了什么气候。如果跟这种人谈恋爱,即便逢场作戏,浪费时间浪费感情不说,还要自己倒贴钱,半点都不划算。再说男人嘛,又不是女人,不需要小鸟倚人,不能依靠长相吃饭,没有真本事,长得再英俊,也是一副臭皮囊,绣花枕头一包草,轧花鞋垫脚下踩,管什么用。想归这么想,但简洁看着过敏和宝来像一对璧人,成天在校园里出双入对,卿卿我我,引得同学们纷纷惊羡赞叹,以金童玉女相誉,心里陡生些许失落感,觉得很不服气,心想,即使要拿下宝来这个驴粪蛋儿表面光的土包子,也得由我简洁先拿下,哪里论得到你过敏捷足先登抢着染指?
简洁和过敏虽然是同学,家庭出身也基本相似,但二人从来就是死敌,谁也不服谁。简洁觉得自己的老爸是副县长,而过敏的爹不过是个局长,局长自然得受县长管辖。既然自己爹的官比过敏的爹大,官大一级压死人,过敏就得凡事让着自己,巴结自己,臣服自己,听从自己的调遣,看自己的眼色行事,绝对不能与自己对着干,比高低赛输赢。而过敏呢,却是一副小公主的恣态,不肯做小伏低,不仅不买简洁的账,而且公然在人前讥诮简洁,嘲笑简洁虽然人长得漂亮,但脸靓无智,脑袋里多了一勺浆糊,少了一勺脑汁,花痴似的成天疯疯癫癫,说白了就是个花瓶。因为熟悉官场的人都知道,虽然过敏她老爹名义上的职务只是个局长,但同时还是县委常委,县委常委比起一个普通的政府副职,虽然说不上官高一品,但说官高半品,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花瓶简洁连官大官小都分不清,还盲目充大瞎摆谱,真叫个贻笑大方。所以,简洁根本没资格跟自己叫板,在她过敏面前硬充大尾巴狼。
简洁的父亲简政原是中学政治教师,讲马列主义很有一套,而且爱好文学,常在县报上发表一些充满炕焦焦兼烟巴屎味儿的乡土诗,引起有关部门领导关注,调到县政府办当了秘书,后来逐步升为政府办副主任、主任,直至当上了主管科教文卫的副县长。简政在调到县政府办后不久,就做了陈世美,将在农村小学代课的糟糠之妻休了,在时任副县长刘天亮的穿针引线下,娶了县剧团的著名花旦,人称芭比娃娃的叶玉卿。叶玉卿是个大美人,美不美,全县人民都知道。本来刘副县长是自己看上了叶玉卿的,准备来个老牛吃嫩草,休了老妻换新妻,潇洒玩一把。无奈自己家里的黄脸婆原配是个有名的悍妇,比刘副县长先祖刘玄德夫人孙尚香,更英武百倍,与老公干起仗来,舞刀弄杖,怒发冲冠,有悍妻当关懦夫难克之勇,弄得家里经常狼烟四起,干戈不休,锅碗瓢盆天天上演碎碎平安,枕头抹布日日排练凌空飞舞,且吵架时声巨如豹,撕抓拧咬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又不顾脸面不计声誉,像市井小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极端怎么来,怎么轰动怎么闹,所以刘副县长很不幸地患上了季常之癖,有些怵老婆,只好放弃贪花恋蝶心,收拾心猿意马意,忍辱负重,改邪归正,和糟糠破镜重圆,和好如初。却忍痛割爱,将芭比娃娃叶玉卿介绍给了简政。芭比娃娃虽然不喜欢简政,但她害怕刘副县长夫人,尽管芭比娃娃是个狐狸精一样的漂亮女人,但狐狸精的拿手好戏是勾引男人,这技艺并不能用来对付女人。由于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从小温良恭谦让,撮着牙帮吃饭,踮着脚尖走路,芭比娃娃只会文斗,不善撒泼,故而叶玉卿不要说披头散发寻死觅活,当泼妇撒泼装疯骂大街,就连平素骂人的话,似乎也不会说,果真气急了,只会来两句“无耻流氓臭不要脸”之类,如果说她叶玉卿是狐狸,那么刘副县长夫人就是母狼,叶玉卿自知不是刘副县长夫人的对手,比起狼一样刁蛮凶悍泼野的刘副县长夫人,叶玉卿显得有些弱爆了,俩人根本不在同一个重量级。芭比娃娃知道,狐狸是打不过狼的,除非用计,但她不想用计,担心自己一旦用计,当真惹恼了刘副县长夫人,那母狼不仅会让自己身败名裂,还会撕碎并活吞了自己。同时叶玉卿也不想铁了心出演小三上位戏,因为她认真考量过刘副县长,发现此人虽然表面上威严,但内囊里软蛋,既想偷腥,又怕惹上一身骚,总之瞻前顾后,惧三畏四,没有一点担当精神,不是个真爷们。如果刘副县长给她个棒棰,她就当了针,与刘副县长夫人果真闹翻了,以刘天亮委委琐琐的秉性,是不可能站在作为小三的她的身后,为她撑腰壮胆做坚强后盾的,以他那德行,一定是放水抽地板当汉奸做带路党的料,关键时刻夫妻联手反戈一击,最后鸡飞蛋打吃亏受辱的必然是她叶玉卿。还有,从本意上来说,她也不愿意拿青春赌明天,在花样年华时,就青藤缠老树,嫁给刘天亮这个即将致仕下课靠边站的糟老头子,耽误青春守活寡。她先前之所以愿意跟着刘天亮,一是觉得刘天亮是现职官员,有些绩优股的味道,有一定的利用价值。二是以为刘天亮很爱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但后来她发现,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刘天亮喜欢她不假,但愿意不愿意娶她,还在两说,如果在前程、声名和美人之间作选择,刘天亮虽然不可能弃美人如敝履一样绝情,但舍美人而顾前程的可能性更大,所以,刘天亮并不是她理想中的爱人,连利益共同体都算不上,充其量,她与刘天亮之间只是各取所需的交换关系而已。说白了,刘天亮就是个胆小怯懦的偷腥鬼负心汉,不值得她叶玉卿为刘天亮付出那么多。
群里定期会讨论小说写作问题,互相学习。祝您写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