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是我的歌
一
黄玫瑰说,爱情就是一种气味,在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闻见了浓郁的爱情气味,便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
我说,这也太悬乎了吧,爱情是一种气味,真是振聋发聩,闻所未闻。世上的气味千差万别,你说说,爱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味?我一边问,一边使劲捏了捏黄玫瑰粉嫩的脸蛋子:告诉你,丫头,你弄错了,你那是一见钟情。
黄玫瑰痛得呲牙裂嘴,用高跟鞋使劲在我脚上跺了一下说,就你那智商,说了也不懂,爱情就是一种气味,人以类分,爱以味聚,这是科学,我相信时间会证明我的观点。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你说得那一见钟情,只有一嗅钟味。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动物本能,异性相吸,睹色相悦而已,有欲无爱,境界太低,格调太俗,与爱情相距太远,只能亵渎爱情。爱情是气味的融合,气味不投,即便捆绑成夫妻,也捆绑不出爱情。
我调侃地说,玄之又玄,荒之又荒,丫头,你是气功大师?风水先生?还是中医泰斗?怎么满口玄言玄语,你能编,你会编,请继续编,编编编,编花篮,编个花篮上南山,南山开遍黄玫瑰,朵朵花儿带露水,信口开河卖铁嘴……
黄玫瑰挥手在自己脸边使劲扇了扇,仿佛要驱赶散布在空气中的我的气息:你这种红尘浊物,真是俗不可耐,臭不可闻,呆不可及,愚不可教。告诉你,爱情是一种纯精神层面的东西,她像一朵非常娇艳同时又非常羼弱的花,只能开放在相爱者彼此的心里。故而有时候就显得非常悬乎,像彩虹一样挂在天边,因为高蹈,才诱人;因为虚幻,才美丽;因为短暂,才甜蜜;因为缥缈,才隽永。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爱情不是青菜萝卜,不是小葱豆腐,不是馒头稀饭,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水喝,尤其不能当日子过。婚姻是爱情的后续,但同时也是爱情的死敌,一个人不能爱情和婚姻得兼并有,如果爱情发展成了婚姻,它也就离寿终正寝不远了。
我说,丫头,你是第三种人吧,要不,怎么这么酸?
黄玫瑰说,什么第三种人?
我说,据科学家的最新考证成果,全世界人口的性别分为三种,除了男人、女人而外,世界上还有一种第三性存在,就是读书读得失去了女人味的女博士。你是不是真是个女博士?
黄玫瑰大怒道,你才是第三种人,男人,女人,太监。女博士再怎么各色,也还是女人。只有太监,才不阴不阳,不男不女,不驴不马,不伦不类,货真价实的第三种人。像你这种人妖,娘娘腔,二尾蛋,才是真正的第三种人!
我说,我是不是太监,你不是已经领教过了吗?明知我是太监,还要与我“爱情”,还要与我卿卿我我,还要与我同床共枕,难不成咱俩是同志,要不要请我给大小姐再证明一下?
黄玫瑰“腾”地一下飞红了半边俏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流氓!
二
我和黄玫瑰之间的爱情,发生得确实有些悬乎。
那天,我上大学时的几位狐朋狗友,闲极无聊,来西宁寻开心,为尽地主之谊,我带他们去塔尔寺游玩。晚上返回西宁时,我们一行乘坐的是公交车,离开车还有几分钟,我们几个懒懒散散地上了车,各自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有的闭目养神,有的隔窗观景。
我的屁股在车座上刚坐安妥,车上又上来了几位年轻的乘客,四男三女,身上都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从衣着打扮看,好像是外地游客,而且好像是大学在读生,利用暑假,结伴外出游玩的那种“驴友”。他们中间有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长得非常漂亮,简直是美若天仙,虽然我至今没有见过天仙,但我坚信,天仙一定是她那个样子。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都说高校无美女,谁能想到大学校园中,竟有这等尤物。
我魂不守舍,心里默默祈祷,祈祷她能坐在我旁边。谁知天从人愿,美女竟果真袅袅婷婷走到我身边,用手指了指我旁边的空位,轻声问我,请问先生,我可以坐这儿吗?那声音,简直就是莺声燕语。我激动得语无伦次,一瞬间人话都不会说了,只是机械地使劲向美女连连点头。
美女大方地冲我一笑,很优雅地坐到了我身边。我不是警犬,鼻子不算特别灵敏,但美女身上散发出的一种非常淡雅的幽香,竟在刹那间彻底摧毁了我一向有点迟钝的嗅觉,使我像闻舔了麝香的狼狗,一时间不辨五味,有些灵魂出窍,像中了魔法。
我发现,因为激动,我的双腿在微微发抖。为掩饰窘态,我把目光转向窗外,故作正经地假装看景。
我非常奇怪,好歹我也是在人世混了三十来载的人了,不能算是老江湖,但也阅人无数,这种让人看了后激动得腿肚子就要抽筋的美人,还是头一遭见。
我把两手放在膝盖上,拼命按住瑟瑟发抖的双腿,心里甜得就像有十万只小蜜蜂在辛勤地酿蜜。
我的大学同学,坐在走道那边的诗人登徒子,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口哨,把脸扭向我,不停地挤眉弄眼。我装做一心一意看景的样子,视而不见。
我很想和美女搭讪,但美女身上的艳光镇住了我,我就像被二郎神第三只神目罩定了的妖精,纵然有浑身解数,就是施展不开。我嗫嚅了好几次,但不争气的嘴唇就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知道,就算我的嘴唇争气,发出的声音也比蚊子的嘤嘤声高不了多少。
至到今天我才明白,有时候,美丽也是一种压迫和威慑。
美女大约有些累,坐下后不久,她就把屁股稍微向前挪了挪,让脊背完全倚靠在椅背上,选择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闭目养神,也许根本就是假寐。
你知道,旅游并不是一件如想象中那般轻松愉快的事,旅途中有差不多一半的时间,在乘车乘船,吃不好,睡不安,有时还要挨导游小姐和不良商家的“宰”,而且所有的景点上,人都多得就像粪坑里的蛆虫,摩肩接踵挤得人肉味熏人欲呕,所谓旅游,无非不去时后悔一阵子,去了时后悔一辈子,就这么回事。这位美女在旅游过程中走走停停地逛了一天,有些累,情有可原。
我的感觉告诉我,美女的眼睑虽然是合上的,但一定并未睡着,这个我有十足的把握。同时我还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美女好象对我也有些意思。
因此,我恬不知耻地期待着,期待着艳遇像奇迹一样,发生在我身上。
三
从塔儿寺到西宁的公交车,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座位都是硬扎扎的胶合板椅子,而且很逼窄,后面的靠板几乎为九十度的直角,所以乘客只能像课堂上的小学生一样肃然端坐,自然不会太舒服。同时因为赶上修路,路况也不好,老是颠颠簸簸,坐在车里的人,就像盛在簸箕里的豆子,老被颠来簸去的,有些乘船的感觉。
伴随着车身的颠簸,美女的脑袋瓜子不停地左右晃悠,而且每晃一下,她那把梳在脑后的马尾辫子,就在我左脸上抹一刷子,撩拨得我耳边痒酥酥挺难受。但心里却期待着,美女那把马尾刷子,不断地向我刷过来,因为我觉得那是一种别有风味的温存,甚至可以说就是幸福。
我这人胸无大志,天生的贱胚子没出息,过不了美人关,因此我的幸福观也很简单,只要身边有美女陪着,那怕是陌生美女,那怕是美女对我不理不睬,甚至白眼相向,我也会挺兴奋,挺满足,挺激动,像个多动症的孩子,或者人来疯的小狗。
行至城南新区,由于路况有所好转,颠簸的幅度有所减弱,甚至不再颠簸了。美女的睡眠,也似乎从假寐变成了真睡。
这时美女的脑袋,就像秋风中摇曳的金色向日葵,沉甸甸地向前垂坠着。车身偶尔一颠簸,她的脑袋便重重地向前猛坠一下,惺忪的眼睛也随之微微启开,瞅一眼四周,旋即又睡意朦胧地轻轻合上。
想必这样的睡眠不够尽意,美女的脑袋开始下意识地寻找支撑物,先是向后,倚空了,又转向左边,还是倚空了,终而转向右边,几经探索,最后缓缓地靠上了我的肩头,就像一只飞倦了的小鸟,绕树三匝,终于找到了可以栖身的温暖树枝。
我的肩膀很瘦弱,不是胸大肌支棱着的那种型男,老话说好男儿一身毛,好女儿一身膘,以此标准衡量,我一定算不得好男儿,因为我身上除了天然卷的头发非常浓密漆黑外,其他部位很少有毛。虽然我生得瘦弱矮小,但身材还算匀称,在遭遇伊豆之前,我一直误以为像我这种瘦骨伶仃,胸脯如搓板一样的男人,注定吸引不了女人,不能给女人带来安全感,但伊豆以她的热情似火和柔情似水,彻底颠覆了我的自卑心理,使我对自己的男子汉魅力有了足够的自信。我和伊豆的故事很缠绵也很复杂,我会在另外的文章里专门叙述,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我引以为豪的是,迄今为止,已有七、八位女人的脑袋,在我瘦骨崚嶒的胸脯上着陆过,但陌生女人的脑袋在我身上泊车,还是第一次。当然,确切地说,这位美女在我身上所倚靠的部位,只是肩膀,而不是胸脯。但谁都知道,肩膀与胸脯近在咫尺,夸张一点说,也就一马莲叶子的距离。
我心里美滋滋的,为了尽量不影响美女睡眠,使其从正在耽迷的春梦或绮梦中惊醒,我努力挺直腰板,坐得直溜溜的。但好景不长,我就体会到,这其实是一种苦差,被美女脑袋枕着的肩膀,越来越感到酸痛不已,使我有一种受刑的感觉——一种遭受温柔的惩罚的感觉,但我甘愿领受这种惩罚,且求之不得,乐此不疲。
由于有一颗美女的脑袋在我肩膀上酣然而眠,我心里非常得意,就有些骄傲地睥睨了一下四周,没想到叮当一声,碰撞到的全是仇恨的目光。虽然这些目光都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嫉妒和仇恨,但其间也有细微的差异。因为我发现女人们眼光里的成分相对复杂些,在仇恨中似乎还掺杂着羡慕,有的甚至含有意味深长的挑逗意味。但男人们的眼光无一例外燃烧的全是赤裸裸的仇恨,其中有一双眼睛,竟射出瑞士军刀一样锋利的凶焰,切割得我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我心头不由地滚过一阵觳觫,蓦然意识到,这凶焰的主人,极有可能就是美女的男友甚至老公。
我怀疑自己有些品行不端,当着人家男友的面,公然和人家的女人暗渡陈仓,肌肤相亲,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地做出一些有碍观瞻的暧昧行为,莫非就意味着禽兽不如。
老实说,我心底里一点也没有横刀夺爱的意思,虽然这美女确实让我怦然心动。我之所以放任美女的脑袋安然枕上我的肩膀,主要是怜香惜玉所致,你知道,男人都喜欢受女人支配和差遣,特别是受年轻漂亮的女人支配和差遣,其目的就是为了讨好女人,因为男人都是下贱胚,潜意识里有很强的占有欲,喜新厌旧是通病,总觉得的儿子自己的心疼,女人别人的漂亮,所以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往往会向女人献殷勤,然后再得寸进尺,如果时机成熟,就借机揩点油,这不足为奇,否则,就不算男人,确切地说,不算正常的男人。
为了消除那个眼睛里射着凶焰的倒霉蛋男人的怒火,我极想与他换换座位,好让人家的女人,枕着自己男友的胸脯入眠,那样才顺理成章,也免得节外生枝。虽然那倒霉蛋男人的胸脯,比我的胸脯更加地瘦骨嶙峋,比羊排更像羊排,而且胸脯中间,有条脊柱状的东西非常明显非常刺目地鼓突出来,典型的鸡胸。尤其让人难受的是,倒霉蛋男人的脖颈还非常细长,偏偏上面又擎着个芒果样扁吊的硕大脑袋,给人一种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感觉,活像一颗倒擎着的贵德长把梨。
我心里想,这不是好食让给猪吃了,好女让给狗占了吗?但鸡胸也好,鸭脖也罢,毕竟是人家的男人,在自己的女人疲累时替她当枕头,这属于人家的神圣义务和光荣职责,我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没有李代桃僵越俎代庖的权力。再说,我这样做,虽然算不上给贵德长把梨送顶深绿色的帽子戴,但也等于变相送了顶草绿色的帽子给人家,而且是公然当着许多人的面送的,任何一个有点血性的男人,都受不了这样的难堪,心里自然不可能痛快。当然,特别怂包的男人,以及拿自己的女人与其他男人做交易换取什么东西或利益的男人,不在此列,另当别论。
我欠了欠屁股,正欲站起身来和倒霉蛋男人交换座位,但恰在此时,从那倒霉蛋男人的目光里,又向我嗖嗖嗖地发射来无数把更加凶狠的利器,锋刃上都仿佛喂了毒,比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更加阴毒三分,扎得我通身透凉,如同有无数个透明的窟窿。
这平空飞来的利刃,让我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心想,狗咬李洞宾,不识好人心。好你个倒霉的贵德长把梨,管不好自己的女人,说明你没性格;吸引不了自己的女人,说明你没魅力。你的女人红杏出墙,而且主动地红杏出墙,你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迁怒于人,又不是人家成心勾引,怎能怨得着别人。再说,我出于好意,本有心成全你,谁知你不识好歹,恩将仇报,难怪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憎之处。
我要坦承的是,我虽然出生并生活在青藏高原,但我的心胸一点没有昆仑山那么宽广,相反报复欲却像青海湖一样深邃。为了惩罚倒霉蛋男人,我把腰板挺得更直溜一些,并将身子有意向美女身边侧了侧,好让美女的头在我肩膀上枕得更加牢靠些,同时用藐视的眼光,不断地瞟着倒霉蛋男人。心里说,今天这座位我偏不换了,看你还能把我生吞活剥了?在做这些的同时,我顺便溜了一眼倒霉蛋男人的同伙,见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眼里似乎有一些打抱不平之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