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记
这个世界,让人留恋的东西不多,值得回忆的更少。生命从懂事起,就如一条阴暗的河流,在寂静哀然声中流去。眼睛,没什么不同,所有看到的东西不够光亮,也没有色彩。单调的灰白色,一颗颤颤惊惊如恶梦的心。目的,是能够活着,灿烂的,诸如很卑微的,缩在花的后面。世界是一座塔,压在身上,灰溜溜的一片天空,即使有阳光,却下着雨。雨,看不见成串,欲望卷缩在阴暗下,等着阴,缺过去。希望,有一天头顶上是一片清蓝,有阳光照射,即使在下雪的日子,也不觉得凄冷。
风,是思的珠子,总要失手撒落在地,再也无法完整。
白杨树,风筝,油菜花,一大片门前的池塘。夜晚的夏天,有星星,荧火虫,成片的芦苇。汇集着婉扬的叫声,清冽洌水波的晃动,柔柔的枝条,碧的叶片,软软的针花,刺球,毛绒绒的角菜。初夏的麦芒中,立着朵朵红色的小野花,一株株地闪亮。蛇,缓慢地游过路面,钻进麦田,不一会传来青蛙的惨叫声。孩子们拿起竹杆赶开蛇,青蛙颤列着,扭跳着,蹦到河里去。树上,小小幼鸟的叫声,召唤着母鸟。高大的槐树,在五月散发完全的芳香,一片乳白香甜的气息。蝉,退去的壳,一只只地趴在树杆上和叶片上,小孩子用棍做成一头有蜘蛛丝的粘网,去捉蝉,老的烧来吃,刚出土的,退壳的嫩蝉,回家洗尽,用盐腌,第二天油炸来吃。翻开的书本上,一片池塘,满满地长着菱角。红的,青的,绿的,枯的。叶肥而厚,小小的木桶里装着满满的,用废轮胎制成的木排,在小孩的手中,横冲直撞。老人无事,则坐在树下,吸着旱烟。妇女们唠着家常,一群小孩子围着嬉戏,一只小狗绕着小孩,追逐着,不停地打着圈子。小猫蹭着人的裤腿,懒懒地伸着懒腰。
从烟囱里飘出桔杆味的炊烟,小米粥的香味,烙饼的香味,以及各色各家的菜香味,迷漫在每一条乡村的小路上和角角落落里。
夏天,虫鸣声和高热的天气搅在一起,半大的孩子,在清澈的水中扑腾着浪花,高声地尖叫着,打着水仗。一垄一垄的棉花田,开出红的,黄的,白的,紫色的花,耀眼也令小孩子眼馋,禁不住诱惑的孩子,趁大人不注意溜进棉花地里,蹲下,寻找刚结出果的嫩嫩的状如桃子的果子,剥开放进嘴里,嚼着甜甜的味道,也不用担心被大人发现。一株株齐大人腰身的棉花,密密的,藏着,根本找不到。只有大人无意中发现地里的壳,知道是些顽皮的孩子,跺脚,斥骂一番,撤撒气而已。
家乡的味道,是菜香的味道,是芦苇红菱的味道,是树与树,花与花,鸟鱼虫鸣的味道,也是家禽灶台的味道,是斥骂,怪责,奔跑,赤脚的味道,是睡在梦里的味道,是醒了,满眼泪水的味道,是一颗心不舍根的味道。永远充满温馨和芳香,快乐和稚气,天真和纯情,是爱与暖,是贫和笑,是一直被弃的孩子永远挂在嘴边的味道。是一道脉络里的春和夏天,亭亭玉立的花,是杯与唇沾唇的芳香和软绵,点点滴滴,如影相随。
日记,是无奈吹起的风,走关闯海,日落和黄昏。是深深的惋惜和不舍,是黄昏到来时唱的一支歌,久远地停栖在心里,让思如汪洋的水,动则全部溢出去。
我对着秋天提笔,无声地述说一整个夏天,要告诉秋天,春天该干什么,如果冬天来了,要做什么,不能放一颗摇摆的心,在汪洋陌生的感觉里沉浮,在痛楚里一直悲哀地歌唱。每一天,看着太阳升起,读着太阳下山,一条路一串日子,迎着黄昏、夜幕,悄悄的,伏下身去。一颗心,从默念中到苍白,在没有一条路的完整上,蹒跚着,堆积着心底的尘沙,把城堡建立在荒漠的沙坡上。戈壁上的水,盆地里的草,和残留的光的阴影,拖着黑暗的脚步,摸索着,挣扎着,呐喊着,气力着,扭打着,力竭着,发泄着,消融着,净化着,沉重着,呆呆着,美梦着,失望着,强行着,瑟得翅膀抬不起,眼睛痛苦,坚强,又不甘。堕落的脊压下来,弯曲的一双腿,尽力地支撑着,大地晃动,风沙阵阵,黑暗一阵紧似一阵,旋涡一个一个旋转着,听不见一声鸟鸣。只有被闭气的井,握紧的老屋,颤列的清单。天,四根柱子撑着的天空,方形的钟,低垂的帘,陌生的而苟且地呻吟,这一切残弱地蠕动着,捆绑的空气,低低的气流,压在路面上,让葡伏着身躯。世界是完整的,被碎裂成无数细小,随手拣起一片,心都破碎不堪,疼痛向着黄昏,尽头蔓延,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