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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墨派】溺水鬼 (传奇故事)


作者:碧薇萍 童生,718.6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67发表时间:2017-08-28 10:24:18
摘要:讲述了朋友间的友爱和“造反派”的残忍

有个姓许的,家住淄川县城北,以打鱼为生。他每天傍晚总要带酒到河边去,边喝酒边打鱼。而喝酒前,又总是先斟上一盅酒洒在河里,祭奠一下,并祷告说:“河中的溺鬼,请来喝酒吧!”这样便习以为常。其他人往往打鱼很少,而他每天都打满筐的鱼。
   一天傍晚,许某刚刚独自饮酒,见一少年走来,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许某问道:“您是哪里来的?”少年说道:“我是你邻村的,在这里散步。”许某见是乡亲,便邀请道:“来,哥们,坐下喝几杯酒吧!”少年也不推辞,二人便对饮起来。
   这一夜竟连一条鱼也未能打到,许某很有些丧气。少年起立躬身说:“我到下游为你赶鱼。”说罢,朝下游飘然走去。
   一会儿,少年回来说:“大鱼群来了!”果然听到有许多鱼吞吃饵食的声音。许某便撒网,一网捕了十数尾尺把长的大鱼。他非常高兴,对少年深表感谢。
   少年欲走,许送鱼给他,少年不要,并说:“屡次喝你的好酒,这点小事怎能提到感谢呢?如您不嫌麻烦,我将常来找您。”许某说:“才相见一晚,怎说麻烦?你如愿来相助,我是求之不得,可我怎样报答你的情意呢?”于是便问少年姓名。少年说:“我姓王,叫王鸿。”说罢,便告辞而去。
   次日,许某将鱼卖掉,顺便多买了些酒。当晚,许某来到河边时,王鸿早已先在等候,二人便开怀畅饮。饮几杯后,王鸿便为许某赶鱼。就这样半年过去了。
   一天,许某和王鸿饮酒时,问起王鸿家有什么人,操何职业。王鸿考虑再三,凄然对许某说:“你我相识,情同手足。你我既然亲如兄弟,我说了你也不必惊讶。我无妨如实告知:我实际是一个溺水鬼,只因生前遭遇迫害,投水而死,已经好几年了。”
   许某听了,起初十分害怕,然而,因为长期相处,很快也就不再恐怖,反而难过起来,说道:“你是怎样遭到迫害的,能说给我听吗?”
   王鸿说:“我满腹冤情,无处申诉。今天能向您——我的知音朋友倾诉,实为快事。”于是,王鸿讲述了被逼投水自杀的经过。
   我名叫王鸿,某市某单位的职员,摘帽右派,家是地主成分。1966年被红卫兵押送遣返回到故乡。记得一九五五年,我到某市上中学离开家乡时曾经幻想,将来成为一个大作家以后,一定“衣锦还乡”。现在真的回来了,不过,没有“衣锦”,而是在胸前挂了个大牌子,上书“反革命分子、右派分子、地主羔子王鸿”,而且是被红卫兵押送回来的。当我走到村口,一眼就看到女娲庙的庙基,真好象我要入地狱了!极度的痛苦和羞耻使我希望地上能裂开一条缝隙,让我钻进去……
   十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年轻人,在村口夹道“欢迎”我。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小伙子伸出两个指头,按住我的脑门,使劲的向后一推,厉声问。
   “王鸿。”我垂手立正,低头回答。
   “什么他妈的王红!——是个地地道道的王黑!”随着他的叫骂声,紧接着来临的是拳头和耳光,我被打得晕头转向,眼前直冒火星。从此,我改名叫王黑了。
   “老六,快滚起来!”又一个人发出命令,这是一个比较苍老的声音。
   我弟兄八人,我排行在六,所以能喊出我小名“老六”的人一定是个熟人,我慢慢的站起来,没敢拍打我身上的土,看了看“熟人”。呵,原来是陈庆!——我的老同学,儿时的伙伴。这位在学校学习考试时,总是高坐倒数第一把金交椅的陈庆,正用得意洋洋的讥讽目光欣赏着我,仿佛我不是人,而是笼中的熊猫。可以肯定,在这一刻他是快乐的,也是幸福的。他从小因为学业的失败而自惭形秽的局面,今天得到扭转。这当然是天赐良机。能整治一下我这个过去因为学习好经常在他面前炫耀的同学,也算是报了一剑之仇,他心理上得到了平衡。在人生的竞技场上,我失败了。他作为胜利者,正春风得意的欣赏着我的失败和痛苦,这与其说是他的精神需求,倒不如说这是他的人生目标。
   “押到大队部去!”
   又是一个命令。是女性的声音,清脆、嘹亮、坚定、果断,我侧目看了看对方。她不过二十岁,一身绿军装,飒爽英姿,剑眉倒竖,特别是两只丹风眼贼亮贼亮的,冰冷,狂傲,满脸的杀气。最使我胆颤心惊的还是她手中的皮鞭,以后我才知道,这就是我在市里曾听乡亲们说过的陈红兵——“万水千山”造反派组织的第二把手,现任大队革委会主任。
   陈红兵因煽“五类分子”的耳光得到了造反派头头孙主任的赏识,而被提拔当了大队革委会主任。据说她首创了“亲帮亲”“煽耳光”的管理方法。所谓“亲帮亲”,就是当“四类分子”犯错误时,如背错了语录、跳错了“忠字舞”或迟到早退等,就让“四类”中的亲父子、亲母子或亲兄弟表演“亲帮亲”。责令他们互煽耳光,数量从十个到三十个不等,要按他们所犯错误的轻重而定。
   陈红兵的父母都是老实的贫民,她的舅舅李老歪是一个屠夫,是闻名乡里的泼皮。陈红兵的好斗脾气很随她的舅舅。陈红兵小时候把家里的老槐树当成“假想的敌人”,隔三差五的就用砖头对树身发起攻击,几次把邻家的小孩咬伤,她家的大花猫因为偷吃了小鸡,就被她处以“极刑”——她先扎瞎猫的双目,一边嚼着花生,一边倾听着猫的惨叫,象在听样板戏。那只猫在临死时,调动了生命储存的最后能量,跃起一尺多高,用尾巴猛击她的脸部,结果她的右眼差一点被抽瞎,红肿了一个多月。后来虽然治好了,却因瞳仁受损视力下降,闭上左眼右眼就看不清报纸。由此,她又恨上了猫,只要一见到猫,她那一对冰冷的丹风眼立即会变成火眼金睛,充满仇恨之火。
   文革开始,大破“四旧”,“横扫牛鬼蛇神”,陈红兵作为造反头头,带头抓猫,把全村的猫都抓起来了,扔到女娲庙前的千顷洼河塘里。说养猫是“资产阶级腐朽生活方式”,并派两个红卫兵手握红缨枪在塘边巡逻,只要猫游到岸上就当场扎死。
   沉寂多年的河塘忽然热闹起来了,无数求生的猫在水塘里翻滚、挣扎、嚎叫。可以断定,这种闹剧,绝对是空前的,我们的老祖宗是不会见到的,他们一贯接受的是孔夫子的仁德教育,怎么能创出这种“奇迹”呢?
   至于说我们祖先中的一小撮“变态狂”,像来俊臣之流所为,虽然他们曾发明了上万种酷刑,并出了一本专门介绍怎么样“逼供”的书,叫什么“螺丝经”,但是与陈红兵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毕竟点子少,智商低。因此他们搞的封建专制,始终也没达到把猫也施以“酷刑专制”的水平……
   “快走,别他妈的磨蹭!”一声嚎叫使我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我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快加紧脚步,以免挨揍。
   忽然,从女娲庙后传来一声怪叫,声音怪异而凄惨,说不清是人哭还是野兽叫,大约持续三四分钟。人们都停住脚步转向女娲庙方向看,只见陈红兵把皮鞭在空中一挥喊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人们立刻都把头扭回来,没有一个对“怪叫声”发表议论。陈红兵肯定也听到了这怪叫声,我看到她向女娲庙瞟了一眼,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当晚我被批斗后,被安置在三队牲口棚放干草的小屋里。
   我住的土屋放满了干草,屋里有一股干草的香味,使我想起儿时和同学张金栋在干草堆上甜睡的情景。我整理行李时发现了一张旧照片,照片上两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金栋和我,我二人同岁,都是属兔的,他只比我早两天来到这个世界上,这就使他经常在我面前以老大哥自居,我根本不买他的帐,就叫他金栋。
   金栋比我勤快也比我聪明。我从小就很懒,而且在某一方面还有些“弱智”。比如养蝈蝈,金栋秋天养的蝈蝈能为他歌唱一冬,而我养的蝈蝈常常是养几天就死了。我们上学放学经常在一起,还常到女娲庙里去玩。那时庙里有一棵三人搂不过来的老松树,在美丽的月夜会看到躲在松枝上的老鹰,两只眼红得象炭火。
   一次,在松树下我们拣到一只受伤快死的小鹰,金栋竟把它养活了,并给它的腿上套上一个闪光的铜环,放飞的那一天,我们看到它在湛蓝的天幕下自由飞翔。我们就喊着,笑着,一个劲的跟着它跑,真是快乐极了。呵,童年实在太短暂了!
   我们将来的志愿:金栋想成为画家,而我想当一名作家。现在两个少年的梦都彻底的破灭了。我成了名副其实的“五类分子”,而金栋呢?一九五七年在大学被打成右派开除回到村里,文革运动中,因画错领袖像被关起来,连他家里人都不知道被关在哪里,有人说他已经被枪毙了。
   我躺在土屋的干草堆上,继续想着乡亲们给我讲述的张金栋的受难过程,情节不仅荒唐而且实在可怕。“百万雄师”造反派让张金栋画了一张领袖画像,而“百万雄师”是陈红兵领导的“万水千山”造反派的死对头。陈红兵靠公社的公安特派员孙立的鼎立支持,打败了保皇派“百万雄师”,赶跑了德高望重的老支书李直,独掌了大队的大权。
   真是“一朝有了权,便把令来行”,陈红兵登上大队革委会主任的宝座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派她的部下审查张金栋画的领袖画像。审查来,审查去,也审查不出这张普通画像到底有什么毛病。陈红兵听完汇报后立即火冒三丈,拍着桌子喊道:“这种反动的东西查不出毛病那真怪了!”
   陈红兵风风火火地跑到大队部,把金栋画的领袖像挂到墙上,把她的部下都集中起来,用手指着画像上的手指,问一个名叫“傻小”的小伙子:“这像上的手指画了几个?”傻小回答:”五个”。她这样一连问了三个人,都得到了同样的回答。突然,她脸色骤变,二目圆睁,剑眉倒竖,随着右手猛击桌面的同时,发出了刺耳的尖叫:“你们太麻痹了,你们太大意了,反动的人性论、阶级斗争熄灭论,已经蒙住了你们的眼睛!你们看,睁开你们那要瞎的眼睛仔细看!这是五个手指吗?这是六个!”
   屋子里立刻静下来,鸦雀无声,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目瞪口呆,惊恐万分地看着陈红兵。
   “看,这是什么?”陈红兵用手指着画面上手指边上的阴影说,“这就是多画的第六根手指!有人会说这是画家画的手指阴影,也有人说直到现在他们都看不到多余的手指。好!我来告诉你,只要你的脑子里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要高度的绷紧,而不是一般的绷紧,要紧的能触及你的灵魂,然后你再看,再细看,你就会看到这就是多余的手指,这是指甲盖,这是指甲肚。如果这时,你把脑子里那根阶级斗争弦再紧上一扣,那么你连手指的汗毛都能看到了!这就是一张恶毒丑化伟大领袖的画,是死罪!”
   在陈红兵论证的诱导下,那张画像成了幻灯片,不时的闪现,不时的变幻,致使每个人在心惊肉跳的想象和麻木惊恐的梦幻中,终于看到了那一根隐藏在人们心中深处根本不存在的手指!认同了陈红兵的论证。只有那个叫“傻小”的小伙子,始终看不到,陈红兵在赏给他两个耳光之后,当场把他开除出红卫兵。
   陈红兵确定“六个手指头”之后,在一次群众大会上,金栋被带上脚镣、手铐,关起来了。到底关到哪里?没人知道。
   夜深了,窗外起了风,变成了烂纸的大字报在昏暗的月色中飞起,牲口棚的大院里更加空旷和神秘。我看不到,但我能感觉到村里那种沉重神秘的气氛,处处都隐藏着杀机。女娲庙后的怪叫,金栋的被关以及即将发生的劫难与我自己的安危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一次,我想怕是在劫难逃了!
   又过了两天,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已进入腊月,各村口都布置了岗哨,凡是后背带着“五类分子”补丁的“牛鬼蛇神”,进出村口都必须跟着红卫兵,向毛主席请罪。
   一天收工回来,组长通知到“动物园”去开会。其实,“动物园”没有什么动物,是管教“五类分子”的专政之地。为避免给“五类分子”施刑时所引发的鬼哭狼嚎和尖叫搅乱村民的生活,故设在村南的果园里。过去开会,多是小队治安员来监管。这次不同了,陈红兵不但自己亲临会场,而且还带来了一个更令大家恐怖的人物,公社大名鼎鼎的造反头头、现任公社革委会主任孙立。
   会议主要内容是:责令全体五十二名 “五类分子”揭发检举右派分子、现行反革命分子张金栋的反革命罪行。
   忽然,陈红兵问道:“王鸿来了吗?”
   “有!”我俩腿立刻颤抖起来。
   陈红兵说:“虽然你这次被押送回来没和张金栋见面,但你们是老同学。1964年你回家时,你们总见过面吧?说了些什么?书生走到一起最爱谈的就是政治,你俩个当时的政治观点是什么呢?今后,对你的处理主要看你的表现,特别是这次你揭发检举张金栋的表现。”
   于是,在全村五十二名“五类分子”中掀起了揭发检举右派分子、现行反革命分子张金栋的高潮。最多的揭发检举了110条,我也给张金栋凑了20条。我们这些人好像都坐在一艘将要沉的船上,只有把别人推下去自己才可能得救。
   至于我,情况更糟,陈红兵的几句话已经把我和张金栋赶到了罗马的斗兽场上。现在,我只有狠下心,像斯巴达克斯那样挥起长矛,把张金栋扎死,我才有得救的可能。我也知道我这样做很卑鄙,这种“立功表现”是一种犯罪。但责任不在我,是给我施加巨大压力的环境。现在,全国都掀起了告密风,比最热衷于告密的武则天时代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人类最基本的求生本能,促使我想尽一切办法逃过这次“劫难”,难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现在,我表面上老老实实,更不敢“乱说乱动”,有时甚至装傻装晕,走路低着头,已经有几个乡亲说我有点“神经”,这对我极其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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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革带来的动荡和伤痛大概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当时的形式的逼迫,现状残酷和阴暗让很多的人理都已扭曲,多少人是含冤屈死。好在,一切都已过去,感恩作者分享文革背景的故事,给读者以反思,珍惜当下美好的生活。【编辑:君上华安】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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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云中翁        2017-08-29 23:28:19
  我拜读了碧兄的几篇文章,总觉得你在肃反或是文化大革命中曾经受到冲击似的。不管怎样你我都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不管好坏,还是避开现实政治,随心所欲去写自己喜欢的文好了。不知兄是否理解,我是善意的。
2 楼        文友:碧薇萍        2017-08-30 05:44:26
  我根红苗正,只是写自己耳闻目睹的人和事,消磨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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