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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晓荷*人间百态】清场(小说)


作者:铜盆孤雁 举人,4966.7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130发表时间:2017-08-31 16:24:49


   县城丰收路与丰荣路之间有一个交汇点,丰收路南北向至,丰荣路东西向至,在交汇点的东北角上有一块空地,这块地方空在那里已经三十几年了。
   空地的南边码上了一溜预制空心板和一堆拆屋遗下的木料,北边有一溜烂砖砌了一垛矮矮的墙,空地一分为二,东边一半做了菜园,西边一半做了预制件的堆场,这种格局也有了三十几年,堆场里,数不清的过了时的门窗过木板和梯级板躲在游草丛中,南瓜藤蓬勃地生长后,将它们严严实实地覆盖起来。最为奇怪的是,菜园边上还有一个三十几年前做的猪栏厕所屋,只有四尺来高,一半破了皮的火砖,一半泥土砖,它歪歪斜斜地立着,竟然不曾倒下。
   这样一个处所要是放在农村,一点也不奇怪。这里却是县城,无论是丰收路还是丰荣路,街道的路面都已经打上了沥青,街边石铺上了所有的人行道,人行道与街道的隔边都用大理石砌成整齐的边线,街道的升级改造已经完成了好几年,旧城改造也差不多快要完成了,为何在这黄金地段还留下了这么一块癞痢头呢?
   没有人说得清这件事情!
   县城像模像样以后,年年都在搞迎接国家卫生城市检查,带袖标的人说这是在达国标,过没过关,居民不知道,他们只晓得,每年年检时,街道就会扫得更勤更干净,心里就会更加舒畅,只是当他们走过这交汇点时,总要把眉头皱起来,这块癞痢头在,国标达得了么,别人瞎眼了呀?
   说起这件事,城管大队的人就头疼,你要说这块地皮没主子,就因为主子太多了,扯不清的皮,结不完的命,所以,它才荒废在那里。你要说这块地皮有主子,城管去找的时候,大家又做个张打油了,谁也做不了主,来联系的城管队员看到又不是自家的事情,也就没人卖力要寻根究底搞清楚,更没人想到要理一理这块癞痢头了,他们只回去复命说“没得办法,找不到人”。
   今年入秋后,县里又开始布置迎接国检的任务了,城管大队就把清理那块癞痢头的任务交给了新上任的乌队长,乌队长他们那个队叫巡查队,实际上就是巡街的,别看他们坐在漂亮的巡街车里威风凛凛的,其实,他们做的尽是得罪人的事情。
   乌队长接受任务后,带着程琪、李毅、巴结三个队员直奔丰收路那个交汇点,经过一番调查后,找到菜园主人杨婶。
   乌队长说:“杨婶,您是个种菜老里手啊,菜长得水露露的。”
   杨婶瞪着大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自己铡着猪草,她在那个猪栏里养了两只仔猪。
   乌队长又说:“杨婶,您老家里几口人呀,自家种的菜肯定是吃不完的,多余的菜是不是卖了呀,卖点给我怎么样?”
   杨婶还是不做声。
   程琪看不过去,就说:“队长,这个人只怕是个哑巴!”
   李毅说:“不能说哑巴,只能说她是不会说话的人。”
   巴结说:“你二人都错了,国家现在有了新规定,哑巴不能叫哑巴,也不能叫不会说话的人,只能叫残疾人。你们看看,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不会说话,多可怜!”
   杨婶生气了,把手里的铡刀丢到地上说:“你们才是哑巴呢,你们一家人全是哑巴,一个个天聋地哑!”
   杨婶终于说话了,乌队长就高兴起来。他说:“杨婶您莫生气,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回去了,我好好地训斥他们教育他们就是了。我们呢,就是巡街的,也挺辛苦的,今天到您这里来,就是想问问您,您这菜园南边预制空心板是谁家的,这堆木头桌椅是谁家的?”
   “怎么啦,碍你肚子啦!”
   “那倒是没有,却是有碍观瞻了。您老人家想想,我们的街面都是柏油马路,上面有笔直的白线和黄线,还有漂亮的斑马线,到了夜里,千万盏路灯照在街上,变成了城市的眼睛。一座座高楼拨地而起,一个个超市应运而生,一家家门店笑脸迎客,就是您老人家住街的这个地方,原来是个贫民窟,现在不也变得漂亮起来了么?我们住在这个城市里就是这个城市的主人,就要爱这个城市,您看看,我们又要迎国检了,您这里却还是个癞痢头,好不雅观啊!”
   “你的意思是我喂猪犯国法了,我种菜犯国法了,我破坏你们迎国检了,我影响社会安定团结了?”
   “那倒是没有,您劳动光荣,您靠双手养活自己家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您住在了城里那就要遵守城里的规矩,您在这漂亮的街边砌个猪场喂猪,围只园子种菜,实在是不合规矩,也把这里弄得臭气熏天,市民的意见很多,您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大家的感受?”
   “我知道这是不好,有碍观瞻,臭气熏天,熏坏你们的鼻子肠胃,可是,你们也得让我一家子活下去啊,我们是这里的原住民,当年建县城,你们用四百多元钱一亩征走了我们全部土地,又不安置我们就业,这四百多元钱只够你们吃一餐饭,我们却是子子孙孙要靠它活命,你说说看,我们如何活命?就是光喝水也要两元钱一吨啊!”
   “杨婶,您说的问题确实是个大问题,也是个老问题历史问题,我们几个巡街的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你们身边这块癞痢头的问题,我们呢,也没别的,就是想要你们把这个猪栏和菜园拆掉,这块空地上的一切堆积物都要搬走。您呢,要顾全大局,国检来了,不能因为您老这一块地方而影响达标。”
   杨婶沉吟了一下,捡起地上那把铡刀又开始铡猪草。
   程琪说:“我们叫您杨爹爹杨奶奶行不行,我们做您老人家的儿子孙子行不行,您既然听得见,那就要和我们对话,解决问题。”
   李毅说:“是啊,您老人家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多,您老人家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多,您看得清楚的。”
   巴结说:“就是,就是,您看,我们不都在巴结您么!”
   巴结这么一说,几个巡街的人就笑了,杨婶不知道他叫巴结,更不知道有姓巴的人,她只当作没听见。
   乌队长说:“你们莫急莫急,杨婶正在考虑,你们知道吗,杨婶就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她只有一个儿子,还把儿子送去当兵了,一当就是十几年。杨大爹六十六岁了,还在不辞辛劳为国家守仓库,这么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为难我们的。”
   杨婶停下手里的活计说:“你们城管呀就是不想让我们穷人活下去,年年迎国检,年年来催我拆猪场菜园,你们的国检就那么重要么,我们活命就不重要么,没有我们这些穷人,你们还有国检么?我真是服了你们哪!这样吧,你们几个伢子也会说话,我们就各让一步,你们答应我几个条件,我就答应你们拆了这猪场菜园。”
   “快说,快说,我们听着呢。”
   “这一嘛,就是给我解决一个低保指标,这二嘛,就是要补偿我猪场的材料费和菜园的青苗费,也不多,猪场补二百元钱,菜园呢,一颗青苗补五元钱,这不苛刻吧?”
   “不苛刻,不苛刻,我全都答应您!”
   乌队长喜出望外,杨婶一说完,他想都不想就应允了。
   程琪说:“头儿你要想清楚啊,低保要民政局批准的,至于补钱,城管大队没这一项开支,你去哪儿弄钱?”
   “你莫咸萝卜操淡心啦,我有个大学同学在民政局管低保,这又不是为我家亲戚开后门,至于钱嘛,城管大队不出就我自己出。杨婶,我给您一千元钱怎么样,只会多不会少吧!”
   李毅说:“头,钱也算我一份。”
   程琪和巴结都说要算自己一份,乌队长也没和他们争。
   杨婶的问题解决了,乌队长就去解决杞子的问题,那一大堆预制件就是那个叫杞子的。乌队长和杨婶谈话时,杞子一直就在旁边的树下站着,只是乌队长不认得他罢了。
   当乌队长他们动身的时候,杞子就说:“你们别去找了,我就是杞子,杨婶想通了,我也想得通,这样吧,你们也给我补一千元钱,这一大堆预制件就送给你们城管大队了。”
   李毅说:“杞子你也太搞笑了,你这堆预制件在这里放了二三十年,比我的岁数还大,甚至比你自己的岁数也大,还是在你老爷子手里制的吧,早己是废品啦,你现在拿来卖钱,说不过去吧!”
   杞子说:“不管是废品还是可用品,它们都是花了钱的,收你们一千元钱我还贴本了,你们要是不愿意,那就还是堆在这里莫动好了。”
   巴结说:“杞子你是个青年人啊,不能跟老太太比的,青年人头发往上长,赚钱的日子有的是,你叫我们补钱,我们又无处可报,还不是自己掏腰包,你就忍心呀!”
   “我没强迫你们呀,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乌队长说:“算啦算啦,就补他一千元钱吧。杞子呀,我们可是亏大啦,这些东西原本是要你们运走你们清场的,现在不但是我们来运走我们来清场,还要补你们的钱。”
   事情谈妥后,乌队长他们就开着巡街车走了。他们在街上转了几个圈就回到了大队部,刚好在大堂里遇到了大队长,大队长就问他们事情办得如何,程琪就抢着回答说:“办妥了,办妥了,一切OK。”
   大队长喜得抱着他们几个人在大堂里打团转,那个交汇点一直是个老大难的问题,年年做工作,年年没解决的,就是大队长自己也去做过工作,都一事无成。
   乌队长就说了要补偿的事情。
   大队长一听说还要补偿二千元钱,眉头就皱起来了,他们不是没经费,城管一直是罚没市民金钱的,从没补偿过市民,如何做帐啊!
   乌队长说:“大队长您别作难,我用自己的工资支付。”
   程琪他们都说要和乌队长一起承担这笔钱,说过之后,程琪就笑着说:“我们的大队长体恤下情,不会让我们费力不讨好的,他就是自己犯错误也不会看着我们不管的。”
   说完,程琪就做了个鬼脸。
   大队长说:“程琪说得对,这件事我请示一下主管的李副县长,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第二天,乌队长就开始组织劳力进场了,他们开来了五台拖拉机,请了八个临时工,拆屋的木料被运走了,空心板被运走了,吧在预制件上的瓜藤和游草都被扯起来堆在一边,然后将一块块废弃的预制件抬上了车子,没人知道城管队员要把这些东西运到哪里去。
   杨婶在菜地里清理着最后一茬蔬菜,辣椒、茄子、丝瓜、豆角、空心菜,她差不多摘了一担。摘菜的时候,杨婶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她在这块菜地里劳作了三十几年,不记得翻过多少遍地了,不记得下过多少次粪肥了,一家人一天只算吃十元钱的蔬菜,一年就是三千多元钱,三十几年就是十几万元钱,这帐怎么算啊?
   清场的时候,乌队长他们几个人都没动手,他们一个个站在圈外看那些临时工干活,指着手,划着脚,屋要如何拆,板子要如何抬。临时工戴着手套,他们把手抠到板子底下,抬起一块块黑乎乎的粘着沙石的预制板子,把它们丢到车子上,手套磨破了手出血了,就从地上抠一块泥巴糊上,然后说“金木水火土,泥巴做膏药”。
   到了傍晚,清场工作全部结束,挖土机开过来将这块空地梳耙一遍,人们看一眼就觉得焕然一新,臭气也跑远了。
   城管大队长找到主管李副县长把这件事情汇报一番,李副县长说:“我们的市民没得说,是我们政府对不住他们,让他们失去了土地,失去了生活来源,他们得到的补偿微乎其微。这样的问题又多如牛毛,而且还积重难返,我们如何顾得过来。乌队长这次立了大功,总算是为县城消除这个癞痢头做了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我们不能让他贴钱,要想办法报销这笔开支。”
   大队长就放心满意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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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个像模像样的县城,年年都在搞迎接国家卫生城市检查,年年都会对街道打扫得更勤更干净,这本是无可厚非的城市形象工程现象了。但是,在这样一个县城,却有着不和谐的隐患遗留在那里,城管大队的人说起县城丰收路与丰荣路之间交汇点的东北角上那块空地,就犯头疼。这块如农村般的有着破砖堆砌、贮积了一半空间的预制件的堆料、围着猪栏和搭着蓠芭的菜园的场地是如此的慵懒不堪,作者称之为癞痢头。于是,在又一年的街道国标年检到来时,县城城管大队新上任的乌队长仍旧对这个老大难的癞痢头场面继续进行清理工作。从对菜园杨婶的循循善诱的对话和对堆积预制件材料的主人杞子的劝解来看,城管乌队长把这项工作做到了实处,他们宁愿自己掏腰包,真正地解决居民的实际问题来处理这块场面,也不愿做表面文章,强迫居民执行他们的要求。这样的工作方法才是服务于人民大众的,这样的城管才起到了与群众紧密相连的纽带作用,困扰着县城数几年的老大难问题也得以解决了。所以说,党群关系的重点就是要排忧解难,把工作做到群众的心坎里去。在现实中,我们所生活的空间经常会看到强征、强拆现象,而这篇小说,把一个好干部的形象呈现在我们眼前,也是有其原型的。文章结构完整,主线明晰,意境深远。欣赏力荐佳作,问好作者!【编辑:伊伊秋水】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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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伊伊秋水        2017-08-31 16:26:02
  期待作者更多精彩!
刘永萍,女,笔名伊伊秋水、yiyiqiushi,江西省吉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安福县作协副主席,已发文章50万字见于《中国作家网》等文学网站,作品见于多种报刊,出版多本书集。
2 楼        文友:张福洲        2017-09-01 11:29:26
  在这块菜地里劳作了三十几年,不记得翻过多少遍地了,不记得下过多少次粪肥了,一家人一天只算吃十元钱的蔬菜,一年就是三千多元钱,三十几年就是十几万元钱,这帐怎么算啊?欣赏老师佳作!
命运如写作,可以去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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