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家*小说征文】矛盾
保丰公社有个二大队,二大队有个农科所。一个大队搞个农科所,倒是别有特色。可农科所一没得财政拨款,二没得科研任务,搞的事情又都是生产队的事:插、收、卖。这卖,自然就是卖余粮。
那这农科所又是么搞起来的呢?说起来就有点费口舌。
农科所里的这些人,原来都是二大队一队的人。一队又有两大姓氏:一刘姓,二汪姓。汪姓自然就是后来农科所的那些人。汪姓人搞队长兼会计,刘姓人搞副队长兼财经队长,也就是仓库保管员。汪刘两姓也不是这里的老住户,这里也没得老住户。只有游湖坮子上有老住户,姓宋;在就是石山港的老住户,姓张;阳明的老住户,姓王。除此,都是从五湖四海搬迁过来的人。现在聚拢在一起,自然是为了一个革命目标。当然不是推翻旧社会,建立新中国这么一个宏伟目标。而是为了当家做主人。但这主人却又是变了味的主人,说白了,就是在这个队里说上一句话,放上一个屁,有人听,有人闻,更重要的是,还要有人响应。不响应,那屁那话也就成了屁话。说是屁话都还是抬举他了。顶多也就是阵烟雾,风一吹,也就随风飘散,踪迹全无了。
刘汪两姓开始也还是合得来,毕竟是新挖的茅厕三天香,各人还不知各人的水性,双方见了面,也还能客客气气,笑脸相迎。等到双方的底细、脾味都摸清楚了,矛盾也就来了。说来也是,敢搬出来闯世外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只有那糯米垞子,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才留在家里受苦受穷。当然,这也只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就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矛盾。这也蛮符合人类学的发展规律。
最先挑事的就是刘姓。刘姓的话语人叫刘东才。刘东才长相不起眼,个子也不高,掐头去尾炒不得一碟子。但他却又实打实的是颗铜豌豆。刘东才在队里也没闲着,就搞那副队长兼财经队长。搞了一年,他就觉得不过瘾,就想把那副字去掉,就瞄上了队长和会计这个职位。说起来,这也不怪他,他虽也属队委会成员,可那上面来队上找人,却都不去找他,有时碰上面了,也只笑笑,就走了。走了就走了,也没得哪个来拉着,可气的是,那人走出多远,还要回过头来,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刘东才,说,刘队长,看到汪队长没有?我找他有点事。
刘东才一听,心中那个气,自然就像那猪尿泡越鼓越大,却又不好当面发作,还得赔上笑脸,告诉那人。
那人笑哈哈走了。
而这样的事情出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刘东才就更坚定了去掉副字的决心。
这晚开队委会,成员刚到堂,屁股还未落板凳,刘东才就眯缝起双眼,道,汪队长,我也想搞队长。说完,一脸的殷切。
汪队长一听,乐哈哈地答道,行,会计也一起。说完,一人一支烟,坐都不坐就走了。
刘东才竟愣住了。心里竟一阵喜悦。
汪队长人还未回家,消息就已回了家。等汪队长回家,家里已坐满了人,老婆正在殷勤招待。汪队长笑笑,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屁股还没坐稳当,汪家幺爷就发话了,汪家么爷道,几时学的这大方?都给了?
其他人众也都怒目而视。
汪家幺爷又道,为这,费了多大劲?你竟……
汪队长站起,一人递上一支烟,打了个哈欠,淡淡道,莫慌,三天,搞不了三天,都归我。说完,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还伸了个懒腰,显出一副疲劳的样子来。
汪家幺爷站起身,其他人也跟着起身。汪家幺爷又道,这大把握?
汪队长笑道,到时不交回,你郎把我眼睛挖出来当球踢。
一众人等半疑半惑地走出去了。
可还没过三天,准确点说是两天半,刘东才就跑到汪队长家,笑道哀求,汪队长,还是你搞,你搞,我,搞不了。
汪队长哈哈一笑,道,你比我能。一摸身上,又道,这几天,肉都长几斤了。
刘东才苦着脸道,汪队长,你不接,我就不走了。说着,真就一屁股坐了下来。见汪队长不接话,刘队长诉苦道,连今天这么暂,我都跟人扯了十场皮。
汪队长见了,暗笑,也顺势坐了下来,问道,那以后?
刘东才道,听你的,听你的。
汪队长哈哈一笑,道,好!
从此,汪队长又是队长会计了。
汪家一干人等得信,喜笑颜开。汪家幺爷问原委,汪队长笑道,要有那个能耐嘚!还要我汪家人服嘚!
众人这才“哦”了一声,点头称是。
按说,队上从此也就太平无事了。可哪那么容易?
刘东才臣服了,刘东才手下的人能服?
且说第二年春上,塆子后头有个四五亩的旱田,往年都是种芝麻,今年年景好,汪队长就要改种黄豆,黄豆种也都买了回来。汪队长安排汪家幺爷与刘家一老者去种。刘家老者先也没在意。等到到了地头一看,见是黄豆,疑惑道,么是黄豆?
汪家幺爷笑答,啊。说着,弯腰去倒。
刘家老者见了,即忙阻止道,等下,我去问下东才。说着,就去找刘东才。过了好大一会儿,刘家老者回来,说,东才说了,种芝麻。说着,提了袋子走了。又去做其它的事去了。
第二天,又去买回芝麻种。这回是刘东才亲自安排。还是刘家老者和汪家幺爷。汪家幺爷见了,又道,等下,我去问汪队长。说着,又去问汪队长。过了好大一会儿,汪家幺爷回来了,说,汪队长说了,种黄豆。说着,提起袋子走了,又去做其它的事情去了。
这样连番搞了几次,这块田也就荒下来了。
夏季搞检查,大队书记见了,皱眉问原委。汪队长只在一旁呵呵笑,却就是不开口讲话道真相。后有晓事的队长说出了原委,书记听了,大发雷霆,一怒之下,叫了汪队长、刘东才去大队办学习班。
学习班办了十天,队上也停了十天。书记没法,放二人回了生产队。临了还说,以大局为重!
汪队长一听,笑呵呵道,蛮好蛮好,我和刘队长脸都不红。
刘东才也眯眼道,汪队长当家,汪队长当家,我随么家都听汪队长的。
说完,二人竟手牵手出了大队部,一路竟嘻嘻哈哈,笑语不断。
书记见了,竟在后面直摇头。
年底,书记请示上级,成立个农科所,分出了汪队长那帮人。
矛盾,似乎一时也解决了。
多年后,汪队长还为他小儿子的婚事去找过刘东才,刘东才热情接待,竟把他的干姑娘说给汪队长的小儿子,只是小儿子没看上,才就此作罢。但刘东才的那份热情,倒叫汪队长叨念了好长一段时间。
此为后话。
至于说还有没有新的矛盾,也只有慢慢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