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夜
　　
　　 1.
　　 一点油灯火大厅里摇动，有风，就多摆动了几下
　　 投在大理石地面的火光和它相似
　　 一样吸引着，说过晚安的人
　　 去客厅的时候，从照片前经过
　　 低下视线，眼角余光，掠过那里
　　 我的亲人，即使沉默，也让我在暗夜里心惊
　　
　　 2.
　　 长条凳，四方桌，三个人坐着
　　 挨得很近，沉默着
　　 给彼此的茶杯里续水
　　 我经过他们时，没有说一句话
　　 油灯的火几乎灭了，盘香燃至三分之一
　　 房间里檀香味若隐若现
　　 我深深嗅一口，这味道
　　 和松林中嗅到的味道相似
　　
　　 3.
　　 凌晨起来和灵魂握手
　　 他有一个我所欣赏的面庞，目无怒气
　　 指指桌上浅了一半的杯子，伸指蘸水
　　 写了几个字
　　 来自沉默者的语言
　　 一股清风从黑夜吹向我
　　 他隐身于神龛上摇动的灯影，不知道想些什么
　　
　　 南方往事
　　
　　 半个月没有下雨
　　 母亲站在院子里仰望天空
　　 望着先人的遗照出神
　　 在厨房切甜瓜，装盘
　　 在客厅挪动木椅，擦拭神龛
　　 越来越专注于一些琐事
　　
　　 她从市集买回几只青皮小虾
　　 把这些像问号的小生命
　　 养在一口玻璃杯中
　　 屋檐下的小孩正在喊：妈妈，妈妈
　　
　　 她和我头挨头靠在一起看它们游动
　　 一天到晚
　　 一天到晚：这可爱的小家伙们，和你一样不安分
　　
　　 虾陆续死去，剩两只时
　　 把它们放回了小河
　　 母亲蹲在河边掬水洗脸
　　 将垂在额头濡湿的头发拨向耳后
　　
　　 有片刻的美丽——
　　 但时光缓慢，另有一种煎熬
　　
　　 木叶下
　　
　　 昨天的事情移至今天说，多一点尘埃，也多一点疲倦
　　 善忘者从肌肤上剥鳞，鱼或蛇
　　 才这么做
　　
　　 月光银白，像我被谁原谅了
　　 每片树叶都在翻身，垂暮的人
　　 难耐长夜，被窗外温芳的气息吸引
　　
　　 踱步出屋，孤烟恍若隔世，另一个人从地面上爬起来
　　 可惜这一世已被影子占了，树叶因迁徙而哭泣
　　
　　 脱离枝干时，那轻微的，令人心碎声
　　 那破旧的，徐徐吐出了一口浊气
　　 湛蓝的镜子照出人世的颓靡
　　
　　 七月流火，白眼球的神灵
　　 借来竹筐摘心，木叶尽脱
　　 树木惶恐地立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