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老头上访记
办公室门口靠墙席地坐着位老人,花白头发,微闭眼睛,身旁放着个褪色的花布提兜。
我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正欲开门,那位老人忽地站起来。
“您是王书记?”
“您好!”我把老人让进屋。
“先生贵姓?”我寒暄道。
“黄长顺,找您反映问题。”他一股脑儿把姓名缘由说出来,从布兜里颤颤微微拿出一份复印的上访材料。
“您坐。”我急忙倒出一杯开水放置他面前的桌子上。
这时候方仔细端详出他:漫长脸,高鼻梁,一双睿智的眼睛透着期盼的亮光。上身着灰蓝的中山服,一看就是经历了多年的日晒,领口露着白衬衫,明显破了棱角的边缘,沾着油灰,浸着汗黄。那裤子不是现代缝纫机的作品,因我瞥见了皱巴巴的腰围和“绅士”般的大裤裆。
“老黄,我初来乍到,让我了解了解情况答复您,好不好?”我仔细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材料对他说。
“那中,多长时间?”他疑惑地问。
“一周吧!”我送他下了楼。
我找信访办主任谈老黄的问题。主任说,他是老上访啦,两任领导解决的他都不满意。他和现任支部书记是“对头”,原因是前些年他承包了村里二、三十亩垫出来地,种了很多果树,合同期限十年,到期后村里要收回。但因林木作价结算问题双方没有达成协议。村里收,他不交,可能还动过手脚。为此,老黄就不断上访反映村账目不清,村支书经济问题。结果,这几十地村里也没另包出去。村支书也不干了。去年换届,村支书又被选上,老黄就又开始到市里上访不断。
我又下到村里了解情况。
村支书给我说,这老头犟的很,原承包合同到期后,他漫天要价,一算村里得给他几万元,村里哪有钱!他家有两个弱智儿,是近亲结婚的造孽。村里原来看他艰难,几间大房屋让他住着,不交房租,还告村干部经济不清。
约谈其他村干部、群众,有人说原来村合同有问题。有人说村账目就是不清,一个年招待费三、四位数,有人说现在农村就是这样,谁也说不清。
有一日,我和信访办、纪委、综治办、财政所同志专程到老黄头家里去了一趟。
老黄承包地离村子二、三里远,果树长得确实不错,桃树、梨树、苹果树好多种,都已到了盛果期。为保证果园用水,他还投资打了一眼机井。他说前几年结算时,机井投资村里没给我算,村干部说村里没让我打井。
再看看他家住的房子不错,青砖碧瓦,看样子也没盖成多少年。
“老黄,这是你盖的吗?”我问。
“不是,这是村里林业队的,原来说照顾我,后来要问我收房租。”老黄一拍胸脯非常生气的样子。
“啊、啊……”此时见两个一二十岁的年轻人赤臂袒胸,摇着头、舞着棒从果园那头跑过来。
“去、去!”老黄朝他们呵斥。
“这是您的儿子么?”我问老黄。
“俺这一家啊,没发过啊。”老黄像蔫了似的耷下了头。
“老黄啊,果子正处在生长期,需要浇水施肥,有的要压枝,还要治虫,你反映的问题,有的是你一家的事,有的具有普遍性,党委要研究一下,面上问题很快会有个说法。我意思是你先忙忙果园里的事,不要耽误了收成。这边有结果就给你通气,怎么样?”
“我相信党委政府!”老黄点点了头。
综合其他村了解的问题,之后我在区党委会上做了专题汇报,强调要转变干部作风,密切联系党同人民群众的联系,保持清正廉洁。党委会为此做出规定,实行党风廉政建设责任制,一级抓一级。村两委干部每年向党委、政府和村党员干部述职述廉。由区农经站对村级经济进行审计,实行村级招待费零支付。村帐区管,一季度一公布,给村民一个明白,还干部一个清白。
又让信访办主任复印了老黄和村委签订的承包合同,咨询市公正司法部门,按照合同到期,同等条件下,老黄可优先承包的规定,责成村委严格按合同办事,公告村民,划定标的公开续包;果园增值部分让专业机构评估资产收益,公平结算。同时,切实考虑老黄家庭实际,该优抚的也要优抚。
老黄后来又找我,我给他通报了情况,并开导他要体会到党和政府的温暖,看问题要客观实际,换位思考,他应允谅解。
听村支书汇报,村里没人愿打老黄的缠,果园他继续承包,新合同市公证处进行了公证。实际上,经过审计,我进一步了解到,该村干部经济也没有大问题,就是原来的招待费不透明,那是制度缺陷。可这以来,全区村两委干部的廉洁弦确越绷越紧,经过定期经济审计、村帐区管后,各村的上访量大幅下降。
两年后,我奉调回市委工作,再也没见过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