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从人物的格局,透析现实的西部情结(赏析) ——观《双旗镇刀客》
铁马,秋风,古道,昏鸦……西部的黄土地,热沙滚滚的季风下,瑟瑟发抖的,大抵都有武侠的影子。喜欢沉浸于《天地孤横任我行》的高旷深沉,在《东邪西毒》的影子里,背上一柄剑鞘,心中没有仇戮,而向往爱情的飞鸟,让西部的世界更唯美了些。西部的世界,美国有德克萨斯的牛仔和亚利桑那的沙漠,中国有陕北的黄土情结和武侠梦幻。每一次怀念乡土的时候,会想起贾平凹和杨争光涓涓故事里的那一瞥离愁的温柔,也会忆起光影世界里那些纯音乐下唯美却不失真的情愁。
西部的格局并不大。黄沙、美酒、客栈、刀客,这是几个最起码的元素。杨争光作为编剧之一,把自己的作品搬上舞台。看得出别有匠心的一面和武侠热忱的追忆。每一个年华老去的中年人的心中,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本经会追忆着儿时的梦驰骋,也随着梦境还给现实之后流表遗憾而返璞归真。少年时,向往金戈铁马的世界,那时候的文字多了份强说愁和天马行空的潇洒;人到中年,蓦然回首往事的时候,文字多有沉重,不免挥洒一笔困兽多年欲与释放却又离不开现实情愫的悲悯。《双旗镇刀客》是一部现实的武侠世界,何平自然是个会指导镜头的导演,和杨争光的双剑合璧,让这份乡土滚滚的深沉再一次追寻起来,依然动容万分。
就像年幼时欢喜《东邪西毒》,却又因为诘屈聱牙的台词和情结,转而执捧《断刀客》中的西部刀客们的潇洒自如、恩仇快意的感官享受;弱冠以后,会因为种种经历,再次感同于《东邪西毒》那份原始的悸动,和《大话西游》一样的悲喜剧最开始的元素,最后都成为了悲剧。这期间,似乎自己遗忘了《双旗镇刀客》这部隽美而不失却真实的武侠电影。没有特效,没有唯美,只有西风、土楼、瘸腿的刀匠、闷葫芦的酒鬼和赌徒,这些本就属于江湖客的世界,用一个孩子的线索作为行笔,武侠不得不又超脱了年龄的限制。可谁又能说,孩子奔走在沙漠荒土之际,又何曾不再浪迹江湖呢。这些江湖,还是刀、血、死亡。
就如同死亡,那么稀松平常,谁都在黄土地上活着,死去,这样循环着。
有好人和坏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每一部武侠世界的人物都必须这样。现实必然也是如此,脱离与现实轨迹的光影不可能存留于电影馆,只供消遣、消费快乐的喜剧也不可能走过时代的格局。《双旗镇刀客》的格局是小的,小到只是一座村落和几个村寨的小人物。金先生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话也早早不成立于此,英雄的孩哥也怯生,“英雄”的沙里飞还是蝇营狗苟,英雄的铁匠会因为一开始没被人站出来的怯懦而丢失了性命……英雄,是需要炮灰的。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一样,一个英雄的成立,是走着本不该属于英雄主义的路线而站出来的。
这太过残忍了,尤其是最后的结局,坏人死了,铁匠死了,酒葫芦死了。孩哥没死,带着好妹走出村子而浪迹;一向以英雄自居的沙里飞也没死,继续着骗子的行当。英雄却始终不该死。
人物是人物的性格,人物也是人物的分配下的认知。活的、死的,站立的,倒下的,都是何平在光影下出现的几秒快刀的恩仇,私以为,这种打斗的视角颇为新颖,直到今天毫无过时。现实的打斗分析,也不过是拳拳到肉,刀刀在血的西部热血。题外话的根据,也是一腔热血的门外汉的观念,失敬失敬——
一、孩哥
主人公,小孩子。这是第一条线索。孩哥是作为姻亲的关系走进村寨,不料遭到了世俗人情的一面冷墙。第一的人设总是在一开始被崩塌的,孩哥邋遢、没本事,再加上外乡人的身份,始终惹来非议和口舌之争。作为未来对象的好妹和准岳父也是横竖看不惯,冷眼、冷漠、鄙夷,若非孩哥露出了一丝真性情的本事,大抵一直如此被看清。
或许,人都在为一技之长活着。孩哥的“一技之长”(快刀)并未给他带来自傲的炫耀资本,相反,处处怯懦与退缩成了他逃避的一个无言的借口。这里并非指责孩哥的性格和性情,作为孩子而言,他必须可以是行为喑哑而行动无助的,成为需要被保护的对象。作为一个成人世界的英雄或者丈夫而言,孩哥是需要仗义的,而非被仗义的出手。
正如拆解的“孩”和“哥”,一个是小孩的世界,一个是长者的风度。一声桀骜的“她是我媳妇”的嘶喊,最终撕破了他怯懦无助的一道软墙。可是,这之后的孩哥,面对一刀仙的来势汹汹的复仇主义之前,他还是没有任何触及心底的把握来迎接一次生死的挑战。他太年轻,他需要余生的爱情,他需要留下生命的美好,他不想死……这是最后的暗语。
很多时候,关乎鲁迅的《伤逝》,还会奢望涓生和子君的相遇。这是不真实的真实,而孩哥和好妹的相遇,与其成就了孩哥的被动的英雄们,不如说成就他不该参揉的现实世界里的冷血刀锋的男人的尊严。一个男人,是需要保护男人和女人的整个群体;一个男人,是需要保护女人和男人们的自由。
在一刀仙来临之前,他们失去了买卖和贸易的自由,还有生死权力的自由。在孩哥杀掉二当家和一刀仙之前,村寨外面的马贼似乎就是从来未曾被反抗的存在方式。他们可以求助于沙里飞,从侧面村民的传道来看,沙里飞也短暂的保护了村民一段可有可无的时光。那么,这又是现实否?这是真的,假的?沙里飞的不重要,孩哥的“客套”的英雄文化,也可以不重要。从孩子的世界,再到英雄主义的闪现,何平仅用几个简洁的快刀动作了然完成,不落俗套、不落窠臼,有创新,没有拖泥带水,恰到好处。正如这不需要拖泥带水的现实,真真实实的需要刀口相见的买卖的自由,也许需要血的碰撞才能换取。
馒头沾了革命者的血,华小栓治疗了自己的病。这不是自由的,像是给了现实一个当头棒。孩哥并不悲剧,却也从侧面制造了英雄文化里的悲剧。他和好妹走了,留下剩余的马贼,那么其他活下来的村民呢?
英雄有泪吧,英雄需要成长。毕竟从一开始,孩哥就没有成为英雄的打算,哪怕是一丝念头。
二、一刀仙
谁是坏人,毫无疑问是这个恶贯满盈的马贼头目。作为大当家,他又属于自己的江湖规矩——义气、豪爽、平均主义,却也没有底线,嗜杀。这个坏人,无时无刻剥夺别人的生存权利,烧杀抢夺、奸淫掳掠,完全是一贯的生存方式。好吧,这个人物,完全没有被写进去的必要。
作为人物,他被写进去,无非是印证整体世界对立统一的原理。孩哥是一个部分,他又是一个矛盾,变成相辅相成的英雄梦和狗熊梦。
一刀仙是狗熊,彻头彻尾的狗熊。然而,他终于杀死了很多可以存在的梦。他的游戏规则是撕掉仁义面具,而对立面的村民并不是也撕掉了仁义,他们照着被撕掉仁义的面具下,依样画葫芦地选择背诞仁义,做着一件同样的但很懦弱的事情。
他失去了别人的主义,他们的主义被一刀仙杀死了。
一开始,他杀死了动物。
第二次,二当家准备杀人。
第三次,一刀仙杀人。
对于电影,这是个顺序。之于现实世界,这不是个顺序,而是光怪陆离却又丑恶不堪的乱序故事。一刀仙是个群体代表,组织着一圈圈起来的江湖规矩,规矩里摒弃了道义和自由,所以,他的灭亡是必然的。
而之后呢,他的规矩并没有死,只是他和二当家死了而已。世界还是那个世界,还是未曾变过。或许,一刀仙并没有死,马贼之中还会有下一个一刀仙,还会有新的丑陋的主义。那么,这个小的格局不曾变过,这个坏的彻底的狗熊又何曾被英雄主义杀死过。
一刀仙从来都是沉默的,用沉默代表着秋声肃杀。导演何平别有用心,在匠心独运面前,一刀仙的人物刻画入木三分。杀人如麻,一刀下去,谁的“英雄”又死了。与其说他在杀死一个怀揣着英雄主义的好人,不如说他在杀伐一群失却了心灵的怯懦的人。
一刀仙大多没有台词,没有台词也足够了。
“你用的是什么刀法?”一刀仙对孩哥说,这是他说的唯一一句台词。
这是一个问题。
三、沙里飞
这是个骗子,或许之前并不是。沙里飞出现的“很是时候”,收了银子,赚了名声。仿佛村民并没有看透这个人物,也未曾用留白的方式交代这个人物最原始的初衷是什么。从对话来侧看,他行侠仗义,不屈强权,彻头彻尾的江湖侠客,包含了所有的褒义的形容词。只是,看到结局却是大失所望。
在很大程度上,我们不需要结局来呈现一个人最终的性格,有伏笔就够了。第一次碰到沙里飞,是在开头和孩哥的相遇,言说自己的仗义豪情。这样的沙里飞,符合英雄主义者的形象,所以完全以此为主角丝毫不为过。有光影的江湖,是需要被英雄衬托阴暗的一面,而沙里飞并不是完人,代表着英雄主义的文化中心,却又背诞着这一面旗帜。可以说,他正好代表着人物的良善和虚伪的两极。
人,人物,小人物。应该都有这两面。
匹诺曹的谎言,让他鼻子过分突兀的直观显现。而更多的谎言,是在无形中掩盖起锋芒和过失,即使有测谎仪,用心率和分贝来测试其性格所示,也不是正巧要运用其患得患失的内心波动的原理。可谁,又能真正看清一个人的内心呢?
第二次碰到沙里飞,是孩哥应村民之邀,拿着银两前去求其保一方平安。沙里飞所行原则便是收了银子,一切都好说,委实是雇佣兵的行侠客。唯一和雇佣兵的区别,拿钱消灾的对象,便是有原则和没有原则之分。而沙里飞的原则,用一句谎言交易了对方的银两,而孩哥和村民也用银两交易了沙里飞这虚无缥缈的承诺。
买卖成交,只是之后,或许孩哥和他并不会有这不对称的买卖。因为,它丧失了公平交易和自由买卖的权力。沙里飞一贯用这种方式欺骗了村民,村民的愚昧让自己上了一回闭门羹的痛楚,最后也为自我消亡的悲剧埋下了祸根。
外国调查实验报告,小孩子撒谎的频率和成人世界并不相差多少。一个成年人,用分配糖果的交易,最后有了分配不均的现象,这期间,小孩子们用几张虚假的言语换得糖果的信任,成功翻版了匹诺曹的现实。小孩子的谎言是小私欲,而成人的谎言是大欲望。两者拎起来,还是有着不同。
“我来了。”沙里飞看着面前狼藉的格局,恣意纵横,潇洒自如。不过,他有没有再次陷入信任危机,导演没说,和那些未等消匿的马贼一样,格局很小,小格局之外的沙漠又很大,谁又知道之后的结果。
四、村子和村民
村子就像城市里面的猪笼寨,相互紧密联系,又相互割裂。联系的是一座城池,割裂的又是一座城池。
村子是土楼泥墙,彼此维系着血缘关系和赖以生存的感情。村子如同小世界,村子以外就是一个偌大的世界。村子是逃避生活的场所,彼此聚酒、赌博、杀羊、寻欢……每一个平均主义的梦途,大抵都在逃避什么……正如韩寒所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城池,当你逃避的时候就会躲进去。有的人躲的时间长,有的人躲的时间短。”与整体的观点。村民是一个小部分,而村子是一个小整体。整体与部分之间,相互维系着彼此,又把自我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谁都没有走出去,走出去便是死亡。
一刀仙为首的马贼杀人如麻,村民却始终选择着一种逃遁避世的方式消匿自我。并不是怂恿一个人对抗一个人的朴刀,而是在大是大非面前,继续着用酒麻痹着那颗不谙世事的神经。当孩哥杀掉二当家的时候,所有人义愤填膺,准备把孩哥交给一刀仙。他们不敢耽于责任,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出走生死边关的大义。私以为,这是唯一安全的办法。死了孩哥一个,他们也会和孩哥一样,再次死在马贼的刀下或者被动地、甘于被失去自由而努力着。再之后,当孩哥求得沙里飞的承诺以后,有一群村民开始了沙里飞和一刀仙孰强孰弱的博弈对赌的戏谑。
当然,这样愚昧至极。毁灭,是必然的。
鲁迅在《孔乙己》一文中总结八个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而《七武士》中的胜利的武士面对胜利的村民喃喃自若:“胜利的不是我们,是他们。”村民是不幸的,死得其所。孩哥是幸运的,却也是悲剧的一面,过分的怯懦让他失去了挽救两条生命的机会。这孰是孰非的观点,再次摆到桌面上谈判,恐怕又很难拎清。
村子不是围城,谁都没有出去。孩哥和好妹走了,谁来继续拯救这座失望的围城。不是沙里飞,是义死的酒葫芦和铁匠吗?可他们已经死了。剩下的人呢?和剩下的马贼一起,继续着原来的生活。该抢劫的抢劫,该被抢劫的被抢劫,该行骗的继续行骗。
这城池一直未曾改变,着偌小的世界里,还是在躲避最初的原则和规则。
五、结语
总结下来,就是这样。孩哥是孩哥,沙里飞是沙里飞,一刀仙是一刀仙,沙漠是沙漠……杨争光还在乡土,何平还是西风刀客,却难在看到两人再次合作。略表遗憾,却也并不遗憾。
沙漠里,黄土地,喜欢这种昏黄的调子。就像古人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不知什么时候,亲临大漠的时候,可以看到西风瘦马,刀客疆场的影子。这大抵不现实,真正的现实,也许躲在一座城池里面,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操守着自己的游戏规则。公平、正义、仁爱、豁达……
这才是真的,没有刀、血。活着的,和另一群被活着的人。
——2017年9月14日星期四
一刀仙已经用各种手法,秒杀了三个村民,然后跨着他们的身体,到了复仇的对象面前,这初生的牛犊,稚嫩的男孩面前。他有着大刀客的自信,骄傲,手段毒辣残忍,难逢敌手,他的信心已是最大的了。
于是飞沙起,只闻刀声,不见人影。电光火石之间,刀声止,两人对视,孩哥儿头上流血,一刀仙问了句,你的刀法跟谁学的,转身走后几步,依靠刀而跪地,他败了,和被他杀的三人连成一条直线。那帮带来的人,转身上马就走,没有义气。沙里飞出来打扫战场,孩哥儿道了句,你骗我。他赢了,没有喜悦,走向死去的岳父,最后离开了那个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