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方有令秧
起初是孩子似的稚嫩,于绣楼之上等着那人前来迎娶。那人确实年纪已不小,差不多可以做她的父亲了,但是当她见到他之时,她竟如在家中一般,缠着他问起了她平日里想知道却尚未问出口的事。她和他相处,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如父女般的温存。他待她极尽体贴,她以孩童般的话语与他交谈。他家里还有一个生了“疯病”的老夫人,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才得的病,但她乐得不去理会。那个丫头云巧当真是心灵手巧,她会梳她喜欢的梅花髻,她喜欢她的性格,主动提出让她填房,做了巧姨娘。对了,还有蕙娘,那是个能干的女子,她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令秧由衷得欣赏她。原以为慢条斯理的生活会继续下去,但天不遂人意,那个待她极好的男人应昭而逝,她还不能接受,为何那般一个温热的生命顷刻间就消失无影。但容不得她再细想,她已经是一个寡妇了,一个十六岁的寡妇。她还如此年轻,他们担心她会行出格之事,他们让她即刻追随亡夫而去。其实,她未必就怕死,只是她不想就这么平白地死去。蕙娘和云巧为了让她活下来,让他的儿子川少爷与她交合。一月有余,她怀上了孩子,免于死去。后来,她便用尽一生想着那个“贞节牌坊”,连说话都离不开那些字语。那谢舜珲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也很热衷于帮助她得到那牌坊。先是百孀宴,再是借宦官之口,最后是川少爷的仕途。等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他如此相助于她,是因为她的无情所散发出来的美打动了他。一步一惊心,令秧从不敢松懈自己的言行,但后来她又见到了他,他不如初见时那般年轻俊逸,但她无法欺骗自己内心的波澜起伏。她不愿再去忽视自己真实的情意,他说“十五年,你一直长在了我心里。”那一刻,她再也无所顾忌,哪怕是死亡即将来临,她都能够安然而眠。那时的她在谢舜珲看来是堕入人世间的泥淖之中,但满身污浊的挣扎却让她更加美丽。在这美丽中,她带着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沉沉睡去,她的脸上尽是平和的光芒。那年是万历三十三年,那年,贞节牌坊落成。但于她有何干系呢?她已无眷恋,已无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