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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谁之过


作者:冰梅 举人,5397.9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438发表时间:2009-11-12 19:13:13
摘要:一位孤苦老人被亲生女儿囚禁一般禁锢在家,凄惨死去···

正月初二,八十八岁高龄的二叔走了。
   二叔是带着遗憾走的。他有家有老伴,却背井离乡死在自己的女儿家。这在我们农村可是大忌讳,听人说,客死他乡连灵魂都不得安宁。
   出殡那天,鼓号悠杨哀乐缠绵,如诉如泣催人泪下。二叔的独生女儿兰香跟着送葬的队伍哭得昏天黑地,最后背过气去,被她男人背回了家。看热闹的街坊邻居窃窃私语,指指戳戳,对兰香肝肠寸断的哭泣没有多少感动。就连我这个和她一起长大的叔伯姐姐也好像无动于衷。再回头瞅瞅我的大哥二弟嫂子弟妹、侄子侄女,还有一大群娘家的孩子一个个神色黯然、麻木,甚至还有些得意。在为二叔洒下一掬辛酸泪的同时,看着兰香男人背着兰香往回走,就好像看着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哭什么,她哭她老子死了,断了她的钱串串······”
   “她想她爹呀,她爹啥时死了她都不知道······”
   听着兰香背上一个不孝的罪名,看着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形同陌路,
   想着爱我疼我的二叔孤苦离开人世,我心如刀割,不由颤栗。目送二叔的灵车走远,我不顾大哥二弟的吆喝,低着头就急匆匆往娘家赶。
   一路上,不知是给二叔送葬的爆竹声,还是正月里孩子们喜庆的鞭炮声,一浪高过一浪,声声震慑着我,我顿时被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包围着。
   离娘家虽说只有两里多路,可我跌跌撞撞气喘吁吁硬是走了两个多小时。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一个老人伤心欲绝地呜咽哭泣,看着快九十高龄的老母亲一个人坐在家门口白发披散,面容枯瘦老泪纵横,憋在我胸口的哀怨悲伤马上像爆发的山洪喷涌出来,一下子瘫软在台阶上和母亲一起嚎啕大哭起来。
   一会,大哥二弟、嫂子弟妹和一大群孩子们都回来了。我和老母亲硬是被大哥他们拉回了屋。
   “哭什么,有啥好想的,人家死都不愿回来,你们还想他······”生性耿直的二弟急着说。我知道,二弟是怕我们哭坏了身子。
   “不要哭了,都一大把年纪了······”嫂子弟妹揉着发红的眼睛也过来劝。
   “是啊,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大哥哽咽着说。
   可是母亲还是泪水涟涟,抽泣不已。大哥六十五岁长我两岁,二弟又小我三岁,都已是满头白发的人了。看他们望着耄耄之年的老母亲怆然落泪,我不禁痛彻心扉,一阵无奈的辛酸又涌上心头。
   我不由想起了母亲含辛茹苦的一生。
   母亲十八岁就嫁给我父亲,父亲长我母亲十八岁,娶我母亲已是二婚,大哥就是我父亲的孩子,那时才刚满两岁,和我母亲结婚后又生下我和二弟。父亲那时也算有钱人家的子弟,可没过几年有钱人家的日子,就赶上土地改革被扫地出门,顿时穷困潦倒。父亲娇奢自傲,那干得了生产队的体力活,
   整日抑郁寡欢,不几年就撇下我们母子四人撒手人寰。
   我二叔和二娘也生下一儿一女。二叔是教书先生,文化大革命被打成右派坐了牢,二娘连气带病死了,八九岁的儿子得了伤寒没钱治也死了,就剩下十四岁的女儿兰香也送人做了童养媳,要不然那年月非饿死在家里。几年后,二叔从大狱里出来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家,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后经人撮合,就和我母亲成了亲,两人正好同岁,都还不满四十岁。那年月日子不好过呀,家家穷的叮当响,再赶上我家和二叔家都是地主成分,二叔还是个戴帽右派,我们三个孩子没少受罪。
   二叔和我母亲也算是患难夫妻,倒也你就你敬我爱相安无事。二叔的女儿兰香早已做了妈妈,常抱着孩子来看望二叔,二叔常逗小外甥玩。父子俩相依为命,在一起常有说不完的知心话,二叔的脸上也逐渐有了笑容。兰香和我母亲相处的也不错,母亲常帮她做些针线活,虽说日子过得紧巴,但一家人常来常往互相帮助,也可以说有种其乐融融的感觉吧。
   过了些年,苦日子总算熬出了头。赶上落实政策,二叔补发了工资又教了书,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母亲和二叔也都熬白了头。再后来二叔退了休,退休工资也一年比一年多,最多一月已达一千多元。二叔有了钱,给兰香孩子上学呀,置办年货呀,母亲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她也看着兰香可怜,也常劝二叔多去看看她,能帮就尽量帮帮她。
   日月如梭年复一年,慢慢地,我们觉得兰香有些变了,她需要钱的欲望越来越大。有时借走三千两千也不还就又来借,她接二叔去她家住些日子,还常说些不中听的话。理由是她是二叔的亲生女儿,我们三个都不是,二叔挣得钱她最有资格花。二叔老顾及兰香老早没有娘爹也不在,受了不少苦很可怜,老是迁让她,不忍心再说她什么。又过了几年,二叔也好像变了,常常因为钱的事和母亲拌嘴。
   那一年,也就是二叔快到八十岁那年,操劳一生的二叔终于病倒了,母亲毫无怨言的伺候着。兰香来了,对二叔的病情只不经意的问了几句,就又提借钱的事。说儿子要去学什么手艺,借五千块钱。母亲拿出家里仅有的三千块说是没有了,兰香哭着走了。
   二叔有些不高兴,说家里不是够五千吗?母亲说,那两千块被大哥的女儿翠翠借去看病了。二叔说,那军军借走的两千块啥时给呀?军军是我二弟的儿子。那兰香不是已借走两个两千,一个三千,还有个两千五都没给嘛,连今个拿走的都一万多了······二叔和母亲又因为钱吵了起来。
   我已是儿孙满堂的人了,我一回娘家,母亲就跟我念叨这些,我劝上几句也不中用。后经人劝说,把每月开得工资索性分开,兰香一半我母亲一半。就这样维持不到一年,兰香又不行了,她又想出了新招。
   那天,兰香一进门,也不问父亲的病情,就又因为钱和我母亲吵了起来,还有兰香男人也来了。母亲一见他们心里就堵得慌,就赶紧躲了出去。因为前不久,兰香硬吵着来和二叔把开工资的本子证件都要去,母亲为这事还生气着呢。谁知过了一会母亲回来,二叔已被他们雇来的车接走了,铺的盖的值钱的大衣皮鞋等都卷走了。母亲望着空荡荡地炕上,好一顿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她哭兰香的绝义,更哭二叔的薄情。
   其实,后来母亲才知道根本就怨不的二叔。女儿女婿连哄带骗说是接父亲去她家住些日子,好伺候父亲,谁知她别有用心,她是接父亲去开工资的。因为自从上次拿走本子证件后,大哥二弟已去开工资的信用社吩咐人家,不让开给她钱,她要是都把钱开走了,两个老人怎么办?
   她去了好几趟,信用社的人都烦她说,你要是能把你老父亲接来,你父亲发了话,我们就开给你。她果真听信了人家的推迟话,把父亲骗到了她的家。
   于是,信用社就出现了这么一幕:满头白发的女儿步履蹒跚气喘吁吁用农用小车推着垂垂暮年的老爹,不知是该让人恨,还是该叫人怜······直到老人点了头发了话,信用社的人才开给她。到此时的二叔才明白,女儿不是爱他,是爱他的钱。她的女儿再不是那个善良可亲,勤劳吃苦的兰香,她已被金钱腐蚀了灵魂,扭曲了心灵。他对女儿不再有愧疚,有的是失落,有的是伤心,甚至是憎恨。每月月底,兰香都会推着老父亲去十公里以外的信用社开钱,不管是风吹雨打还是傲雪严霜······
   二叔住在女儿家,想回也回不来了,如同被囚禁一般。我和大哥二弟去看,兰香也不给个好脸面,只见过一两次。
   去年腊月,得知二叔病重,母亲催我去看看,并叮嘱我一定要把二叔接回来。我去了以后,乍见二叔,离开家三四年的功夫和以前已判若两人,我酸楚的泪水不由潸然落下。二叔颤颤巍巍枯瘦如柴,一米八零的大个子,佝偻的身子用一个农用簸箕就能把他扣住。
   二叔见到我脸上掠过一丝惊喜,硬支撑着坐了起来。他眼巴巴地望着我,叫着我的小名:“玉香,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吧······”
   我哽咽着说:“我娘让我来接您回去的,二叔,咱们回去吧”。
   兰香横眉冷对:“不回去。”
   她男人也冷冷地说:“想回去,门都没有。”
   老人的眼泪刷就流了下了,他张大嘴巴,任凭那痛苦绝望的泪水不停地从那干瘪的眼角趟出来,想说什么许久也没有说出来······
   二叔真是苦不堪言!他早已深深地陷入了寂寞的沼泽中,此时的二叔目光呆滞、表情麻木,盯住窗外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仿佛一具木乃伊。我的心不由一阵颤抖刺痛······
   过了好一会,二叔嘴里忽然振振有词,不知在哼哼什么。
   “太老爷每天还唱戏呢。”兰香的小孙女忽闪着大眼睛跑过来说。
   “唱戏?唱什么戏?”我没好气地说,二叔只不过是心里难受随便哼哼罢了。我知道二叔是喜欢京戏的,没事时高兴说常爱哼上一两段,虽说腔调不怎么准,但也自得其乐悠闲乐哉!现在哪有这闲情逸致。
   可我仔细再听,二叔还真像在哼戏,只是含糊不清一句也听不懂,什么鸟呀龙呀······我沉吟片刻,再看一看泪流满面的二叔,立刻恍然大悟!啊······我的心蓦地像被什么东西攫住了,顿感肌寒血疑----二叔是在哼京剧《四郎探母》里四郎的唱段:“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浅水龙,困在了沙滩······”三年多来,二叔见不到家里的亲人他是多么的孤苦无助啊!
   想起二叔和我母亲刚结婚那阵,由于自己没了儿子,对大哥二弟视为亲生百般疼爱,后又帮他们一一成了家。我出嫁那年还亲自办了嫁妆,还给兰香补办了一份送去,虽说不值几个钱,但也是老人的一片心意。和我母亲虽说也有过磕磕碰碰,但毕竟已是快五十年的夫妻,有苦也有甜。另外,家里还有他喜爱至极的两个小孙孙和一个小曾外孙;还有一起和他教过书的老师和乡里乡亲,以前常和他们在一起下棋聊天。二叔是个有文化的人,还订阅不少杂志和老年报消愁解闷。可自从去了女儿家,一切像与世隔绝,二叔好孤单好寂寞,如同坐了禁闭。
   我对兰香说:“妹子,让二叔回去吧,我车都雇来了,再说二叔眼看就不行了,让他回去吧。”
   “不行!”兰香硬邦邦丢下一句。
   在她眼里,父亲已再不是父亲,是摇钱树。父亲在她家多住一月,就能多领一千多元工资,父亲死也要死在她家里。目的是父亲死后,还有一大笔安葬费和抚恤金,大概有两万多块吧。
   正月初二早晨,兰香去到父亲屋里,父亲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去世。
   初一早晨,兰香的两个小孙孙还去和老人要了压岁钱。孩子们告诉奶奶兰香,老人翻遍身上所有衣服口袋把钱都掏出来给了他们,每人还不足两元钱,兰香当时就哭了。这还都是我们昨天给二叔烧纸时哪两个孩子告诉我们的。二叔走的太悲凉了,临走时都没和家里的亲人说上一句话。
   二叔的离去犹如掏空了母亲的心,母亲本来就个子矮,猝然间像又矮了一截,脸色煞白,满脸的皱纹纵横交错,显得无比沧桑。我望着有些魂不守舍的老母亲,看着支离破碎的家,心里像万箭穿心般难过,真不知母亲以后一个人的日子该怎么过。当她从大伙谈话中得知,自己亲手给二叔缝制的准备过世穿得布鞋和布夹腰,入殓时,兰香都没给二叔穿上时,两眼呆直神思恍惚,一下子就委顿下去卷缩成一团······
   大伙把母亲扶起来抬到炕上刚喘口气,她就好像忽然想起什么疯了一般下了地,摇摇晃晃往外跑。
   “翠翠、军军,快拦住你奶奶。”我和大哥二弟急着喊。
   “你们别管,我要去找你爷爷、二爷爷······”
   我知道,母亲一定是要去二叔的坟上痛痛快快哭上一顿。看着被孩子们拽回来的母亲,一双小脚支撑着大风都能刮倒的单薄身子摇摇欲坠,我有些不忍:“娘,我扶您去吧。”
   “去啥去?”二弟发话了“都一大把年纪了,瞎折腾啥,都不想活了······”
   大家看着奄奄一息的老母亲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有的说,都是兰香太没良心了,太缺德了;有的说,都怨二叔偏心,老护着她;有的说,都怨母亲和二叔的命不好······
   一向老实持重的大哥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这都是钱惹的祸呀!”
   是啊,钱,都是钱······要是当时二叔没挣上钱家里也不会弄成这个样子,兰香也绝对不会把二叔接走,虽说穷一点,也不至于母亲和二叔临死都没见上一面呀!
   是钱,是钱,都是这害人的钱······可是······难道有钱真的就不好吗?非的像那些年穷的连锅都揭不开就好啊······那到底怨谁呀······谁之过呀?
   “奶奶,奶奶------”侄女翠翠的尖叫声把我从沉思中唤醒。
   “太奶奶,太姥姥------”几个小侄孙小侄外孙死劲摇晃着躺在炕上的老母亲。
   我和大哥二弟围过去一看,顿时,凄凉和悲伤又重重袭来。风烛残年的老母亲不堪忍受寂寞孤独两眼紧闭------已凄惨地走了。
   我明白,她是找我父亲和我二叔去了。
  
   (席照梅,联系电话:132933608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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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首先感谢作者对小编的信任,斧正说不上,谈谈感想吧!文笔是好的,故事是好的,结构是好的,但是读完还是让人感到憋闷,因为有句老话:清官难断家务事,而“我”这一家关系又是如此复杂,钱,也许真的很重要,但是,对于儿女来说,甚至比亲情还重要吗?作者提出:谁之过?也许是丑陋的人性之过吧。人性,世界最复杂的东西,对于作者选择这样一个很重大而且说不清的视角写小说,小编很是佩服。从作者的文中小编得到一点心得,那就是说不清,理还乱的主题,写作的时候那就白描吧!我自说白话,存心有天知!他人随意看,但愿心有戚!期待您的新作!【编辑:左黄右苍】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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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左黄右苍        2009-11-12 19:19:03
  我心有戚戚然!但是,说句实在话,体裁确实不讨巧!很难写!能写到如此,已经很难得了!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2 楼        文友:冰梅        2009-11-22 21:13:21
  谢谢左黄右苍老师!冰梅问好!非常感谢老师给我做了详细点评,能得到老师的赐教倍感荣幸!
   谁之过?是贪婪的人性腐蚀了父女之间的真情……
自幼酷爱文学,笑看世间百态,广交天下朋友,共谱华丽辞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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