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水】车厢里的蝴蝶效应(微小说)
大雨“噼里啪啦”地下了一夜,清早起来,魏一民心情就不爽,该死的天气,但愿火车不要晚点才好。近来身体还有些不适,魏一民总觉得肠胃里有一股气,这气时儿往上化作一团火,时儿往下化作一股热,他总是控制不住要发泄出来才会觉得舒畅。这种情况下还得出差,他有一种对生活的无奈之感。
果然不出所料,火车晚点了两个多小时。这时间不长也不短,说它短吧,两个小时干瞪眼还是难熬,说它长吧,这点时间什么也干不了。车站里人潮涌动,骂娘声不断。他本想换票,但一打听,今天的站票都没了,留给他只有一个选择:等。候车室里的铁皮椅子有些凉,靠背也很不舒服,肚子里的气又在上蹿下跳,他烦乱地站起来走动了几下,只听“噗噗”两声,那气砸在裤裆里,从布缝间窜出来,弥散在候车室里。一个美女厌烦地瞪了他一眼,拉起她的同伴走开了。他尴尬地离开了原先坐的地方,主动远离那团废气;看着无精打采的乘客们,他百无聊赖地讪笑了几下,在手机上不停翻动网页,以此调整情绪,尽量让心情平复一些。
火车终于来了,他费力地挤到了车厢里,眼前的一幕让他的心情瞬间变得更糟糕了。车厢里闹闹嚷嚷,烟雾弥漫着,一股龌龊之气有些呛鼻,似在考验着每个人的耐心。他好不容易挤到了自己靠窗的座位边,位置被一个男人占着,他疑虑地看了看车票和座位号,确信后要对方让出位置。那人很不情愿地起身,使劲一挤,把他挤了一个趔趄。他怨愤地瞪了那人一眼,一股怨气化作一句脏话到了舌尖方才停住。
小茶几上堆满了各种杂物,方便面盒、矿泉水瓶、瓜子、手巾纸等,茶几中间摆着一个不锈钢托盘,里面放着用过的方便面佐料袋和一些瓜子壳,周围是几张皱着眉头的面容,蓬头垢面好似几天都没有洗漱过一样。车厢另一边靠过道的座位上,一个男人脚上没有穿袜子,一只脚插在鞋子里,一只脚光着翘在空中晃悠;魏一民似乎感觉到那股脚臭气钻进了肺底,不禁感到有些恶心,赶紧转移了目光。车厢另一边还有一个空位,被几个打牌的民工占据着;茶几上啤酒罐、水杯、矿泉水瓶排列着,烟灰烟头瓜子壳散布在座位上和地上,几个民工手持燃烧着的烟头,衣服陈旧而脏乱,一个民工光脚丫踩在座椅上,把那块垫布弄得乱七八糟。他们嘿嘿干笑着,争论着一张牌的对错,笑看输了的人把一瓶惩罚的啤酒灌下去。
放眼一望,车厢里到处情形基本相同,习惯了眼前环境的人们眼底茫然,神情麻木,有的人昏昏欲睡,有的人把注意力聚焦在手机上,电视剧或游戏的声音开得老大,似乎这样就可以排开四周的浊乱。车厢里的广播不停地播放着乘车的注意事项,但在闹嚷中反而成为了噪音。他在候车室里看见的那位美女和同伴走到座位边看了一下,小手扇动着鼻息走到车厢连接处站立去了,任由自己的座位空在那里。
高知出身的魏一民还从来没有置身于这样的氛围中,他很想干涉那些不文明的行为,但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他感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只得把头转向车窗外,雨后的山野一片狼藉,他的兴致很快没有了,只感到脖子有些酸软。他掏出手机,希望借助网络转移注意力,可是才玩了几下,手机就响起了缺电关机的声音,身上没带电源,他只得懊恼地任手机关闭,乜斜着眼睛养神。这时列车员从他身前走过,他终于找到了发泄怨气的对象,抱怨列车员对车厢的卫生太不负责任了。列车员无奈而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解释说这卫生他才做过不久,大家都不爱护,还有什么法呢?魏一民苦笑了一下,胃肠里一股浊气又在窜动,他憋了一下,自忖在这污浊之中再增加一点味道又有何妨?于是便放开“闸门”,任那股浊气“嘭”地一声放出来,散布在车厢里。他用手快速地扇动,希望把那股浊气扇到别处,只盼着火车快点启动,早点到达目的地。
该死的火车,怎么还不出发呢?他再次在心里抱怨道。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挤过来寻找他的座位。男人个子瘦削,黝黑的脸上微笑把皱纹更加清晰地显露出来,头发黑白相间,才刮过胡须的唇边又现出了青黑色,样式老道的衣服濯洗得倒很干净。他告知民工那个空位属于自己,那人只得让了出来。
尾气一放出来,魏一民就觉得肠胃舒适了一些,困意上来了。他想要趴在桌上小憩一会,便把茶几上的杂物朝对方推了推,托盘被推到了对方那边,没想到那人又给他推了回来。魏一民有些恼火,加了些力气再次把那托盘朝对方推了过去,对方又搡还给了他。魏一民再推,那人却没松手,双方这一用力,那托盘“哐啷”一声掉到茶几下面,里面的垃圾倒了一地。“妈的!”魏一民的喉咙里自然地生出这两个字,但他没有出口,只把脚边的垃圾厌恶地乱踢,对方也毫不客气,车厢里更加脏乱了。
新上车的中年男人把双方打量了一下,微笑着劝告道:“年轻人火气真大啊!都是出门人,和气生财,何必如此呢?”说完张望了一圈,起身向车厢连接处走去。他在垃圾桶边找到了一把扫帚,拿起它来,弯着腰,让扫帚尖贴着地面,小声提示着乘客注意,快步回到座位边来,一边说公共环境需要大家爱护,一边轻轻把垃圾扫到一堆。光脚的民工穿上鞋,站起身来,中年男人将他脚下的垃圾也扫了出来,又把两只小茶几上的垃圾全部倒在垃圾堆上。周围的人全部起身让他打扫垃圾,民工们把垫布上面的垃圾抖落到地上,再把垫布整理好。一个女乘客走向车厢另一头,找到乘务员要了一个撮箕,中年男人把垃圾扫进撮箕里,女乘客则帮助他把撮箕提起来倒进车厢连接处的垃圾桶里。
中年男人扫到隔壁的座位旁,那里的一个乘客从他手里接过扫帚,把所在的座位边扫得干干净净;扫帚就这样传递下去,垃圾不一会儿全部进了垃圾桶里;扑克游戏停止了,烟头全部熄灭了,车厢里安静下来,空气变得清新些了,眼前面目一新,只有广播里的音乐轻快悠扬地响着。两位美女乘客从车厢连接处来到了座位上。
对面的男士有些惭愧地看了魏一民一眼,欲言又止,突然翻动提包,从里面找出一个乖巧的电源来,微笑着递给魏一民。魏一民有些愧疚地说着“谢谢谢谢”,接过电源,把手机连接了上去,对男士还以一笑。
魏一民再次朝车厢四处望去,看见一张张原本木然的脸变成了愉快的表情,目光和语言中带着一份善意和友好;他的心情已经好转过来,身体不觉变得轻盈了许多。正在得意,肚里的浊气却又不识时务地蹿动起来,他环顾了一下安静的人们,小心翼翼地憋住那股浊气,控制,再控制,悄声走到车厢连接处,将后背朝向车门,尽量减小那放出来的声音,让那股浊气消失在旷野里,却有一种愉快的情绪从心里升腾起来,和着“哐啷哐啷”的列车与轨道撞击声,蛮有节奏地向前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