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间百态】齐人牟中虎(征文·散文)
牟中虎在齐齐哈尔是位奇人。诗书画印雕五艺俱全,而今尤以雕刻搞得最为盛大,与之久处者,无不为之技艺所感染。他在齐齐哈尔龙沙区的中环广场三楼立一工作室师竹堂,自号半池山人。
他的名字中有一“虎”字,人生得身材壮硕,魁伟如虎。他平日最爱收集各色石料,内蒙巴林石、新疆彩玉、伊犁石,还有寿山石等原石,皆是其眼中宝物,偶得到一块,不次于拾到狗头金,日日夜夜把玩,翻来倒去盯看,虎视眈眈。人时不时蹙了眉毛,面目凝重,威威然有狮虎气。
由此得到一块奇石虎兄便常常夜不能寐,每每午天半夜里人蒙头在被窝里仍在反复窥看,手中拿着牛眼大光亮的一只小手电。老婆偶然醒来,吃惊不小,还以为是鬼睛闪耀。没想是中了魔的虎兄。
天才是魔鬼的化身,入了魔道的虎兄也正是鬼气缠身。鬼是不敢来的,毛贼更不敢,家中室内夜夜有一钟馗在,人作伏虎状,是要窜跃出去的一个姿势,在黑暗里只见两只虎目幽幽,死盯着面前的一块石头,像饿虎盯死了一块鲜肉。
雕石的功夫全在看上,三分雕七分看,看走眼了,雕工再好也先自败了。石到手中,平平常常就盯上三日,三月,甚至大有半年数年者。盯好了,好似成竹在胸,刀挥屑落,一点一划,都步步惊心,稍有差池,就会功亏一篑。
极迷恋虎兄的俏色石雕,平庸的一块顽石,刀起刀落间就孕育出了不凡的生命,两栖爬行动物,或者昆虫,个个栩栩如生。奇也奇在他创造出的这些小动物身下皆有囫囵的托石垫底,而托石与小动物又皆为一块具备了两色或三色的原石所幻化,那动物与脚下的石头就合为一体了。看花容易,实际构思操作起来非得有冰冻三尺的功夫不可。构思是长久的,贯穿于整个生活,一次虎兄走路的时候,脑子里仍在构思,恰路过工地,没想虎失前蹄,一个前趴脸先贴在了地上,从而落下了两道伤口,可悲的是同事们竟不庸质疑的一致认为是虎嫂的爪下功夫,虎嫂的黑锅背得不轻。
虎兄多雕蜗牛,蛙,金蟾。蜗牛多为两只或三只群处,大小各异,下面的肉体为黄中透白,只在两只触角的头上凝着一点火柴头大的红,像血,背上的壳红得发紫,拱起很高,竟有巍然之感。肉身与壳上的麻纹麻点丝丝入扣,极见工巧,仿佛真物。看一会儿,怀疑那蜗牛动了,心想只不过它行动缓慢,不易察觉罢了。没耐心了,只得作罢。他有一个蜗牛作品,叫做《呵护》,共有三只蜗牛粘附于一块石上,互相呼应,勾心斗角,好似一家三口,场景让人感到温暖。
有这种暖感的还有他刀下的蛙,常见有两只互相栖倚的,一纵一横,一只的颌悬于另一只的背上,间距不足一厘米,像在窃窃低语,似温存慰藉,该是雌雄双蛙。这让我想到风为裳一本书的名字,《我的绿萝裙离你一厘米》,掩口而笑。
也有是一只落单的,犹如傲世独立,眼睛半明半昧间,那种孤傲透出憨趣。蛙在石上,蹲踞状,头微微仰起,斜斜地指着天空,是在冥然打坐等待猎物,还是在承受雨水?这应了毛泽东的那首《咏蛙》诗: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做声?
虎兄创造出的金蟾与蛙比都身形肥大,显得敦实,是富贵相,背上撒满疙瘩,极粗糙质感,引得人伸手去摸。虎兄有一个作品名叫《鸿运当头》,雕的是一只米白色的蛙,在那蛙的头上偏有一块微微的红晕,虎兄这“鸿运当头”的名字起得霸道,大吉,据说后来有人主动出三十几万要买他这块石雕。
见过虎兄雕的那块《富甲一方》的甲壳虫佳作,集书法篆刻于一体。石质橙黄,只石上的那粒甲虫为黑色,似墨一滴,油亮油亮的,坚硬骨感的甲壳下六肢桀骜有力地抓于石上,体现出安然坚毅。
虎兄还雕过一只蝉,与真蝉大小旗鼓相当,两翼并拢,胶白得略为透明,只蝉的头为黑色,若黑漆,像点睛之笔,有水墨画的意。
15年,虎兄的石雕作品《老玉米》在中国玉•石雕刻艺术“百花奖”比赛中得到银奖,是人生快慰事。《老玉米》中雕了两棒并排在一处的老玉米,颗颗籽粒饱满金黄,在老玉米的表面下方还隐隐有一块未剥尽的包衣,一只尖嘴猴腮的大耳老鼠躬着身子,警觉地伏在两棒玉米上,两只鼠眼如豆似漆,炯炯有神。毛皮黑中透黄,一眼就看出是只上了年头的鼠王,要成精了,都黄毛了。两只老玉米已经有两处的粒子被鼠啃光了,露出了里面的瓤子,瓤子又发了黑,那定是发了霉。我不禁会心而笑,想这个场景太家常了吧,也更加地叹服虎兄功力与大自然的巧夺天工。
我喜爱草虫和两栖小动物,觉得这些东西有生趣,其态盎然蛮憨,合我心性。虎兄能雕出这些有趣之物,那他定是个富情趣之人。能雕出这些小动物是一个层面,能决定了雕这些小动物又是另一个层面,我更看重后者。
虎兄的情趣,从他的书画上也可窥一斑,他常画扇面,那是夏天到了,他打趣说,画几把扇子纳凉。就在一把扇子上画了菊花,一把上画了喇叭花,另一把上则画了一大一小两尾胖头鱼。有的为字扇,他题着“不知有汉”或“竹藏风雨”,还有的写“阿弥陀佛”四字,我知道,虎兄在修行呢。
虎兄是东北人,面相暗藏威猛,我知他是心藏猛虎之人,一如他的名字,然而他的敏感多情却又让他心细如发,发于毫微。我相信他是一只猛虎,正低头嗅着蔷薇。
如今虎兄身上的头衔众多,赖以养身的为齐齐哈尔大学美院教授。我们是老乡,东北齐齐哈尔能出这样的一位奇人,惊天地泣鬼神,古来少有,是满城生辉的大幸事,于是我看重他,私下里称他为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