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云周年庆】虫趣(散文)
前日,一早送儿子去上学,等校车的空当,我拿着手机看网上的早新闻,小家伙儿则在路边晃悠着玩。在近前一棵行道树的树干上,他发现了一只肥胖的青色虫子。因该虫两端都有突起,加之他眼睛有些近视,就分不清到底哪儿该是头,哪端才是尾。
从未见过如此奇怪虫子的他,便急唤我快过去看。到了跟前,我看出那是一只“芝麻虫”,便笑他大惊小怪,竟还连虫子的头在哪儿都分不清。我指着没有触角但有一个尖状突起的一端告诉他:这儿就是它的头!你别看它的另一端有两根像触角一样的东西,就想当然地以为触角都该是长在头上的,有触角的一端就一定会是头。其实这两根并不是真正的触角,而是一种伪装,不信你用东西碰一下那“触角”,它肯定不会像蜗牛的眼睛触角那样缩回去,或是像蚂蚱的触角一样会转动。
儿子不信,又有些怕这个丑丑的胖虫子,就找了一根小树枝去碰那两根“触角”,结果那“触角”非但没缩回去或是转动,反而吐垂出两根近三四毫米略透明的东西来。小家伙儿大惑,问我是咋知道它们不是触角的?我回他道:你们这些在城里长大的孩子当然不知道这是啥,要知道这些可是我们小时候常玩的小东西。咱们老家那儿把这种虫叫“芝麻虫”,因为在芝麻杆上常能见到它,因而得名。这种虫子主要以芝麻和桐树的叶子为食,长到一定时候就会吐丝,所吐出的丝裹夹些枯树叶子就结成灰色的袋状茧,这些茧通常就吊在树枝上,我们便形象地叫它“吊死鬼”。其实,这芝麻虫是一种大蛾子的幼虫,有些类似蚕,幼时是虫,吐丝为茧后变成蛹,成蛹后就躲在茧里等着蜕变,最后就变成蛾子咬破茧钻出来。虽然我们称它为吊死鬼,其实它的学名该叫蓑蛾。这些东西在我们小时候很常见,只是现在你们长在城市里了,这城里的树木又会经常打药防虫,所以能见到的机会就比较少,你们不认识也就很正常了。
刚讲完这虫子的“前世今生”,校车来了,小家伙儿坐车去上学,我则去离家不远的生态园散步。一路上,脑子里便尽是些小时候玩虫子的画面闪现。我知道,自己是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了。
故乡小镇,有山有原野,草木众多,知名或是不知名的虫子更多。一些常见而好玩的虫子,就成了孩子们的玩伴。就拿这“吊死鬼”来说,我们并不喜欢它未长成茧的样子,因为它身体长得胖粗,绿色或是褐色的身子在活动时,就是扭来扭去的样子,模样极丑。在戏虐心理的驱使下,我们就常会拿树枝子折磨它,从它身体内轧出一滩绿色的水水来。
而通常大家喜欢玩的,却是它成茧后的样子。成茧后它就是蛹了,被自己缚在用丝和枯叶织就的“睡袋”里,不吃不动。我们在树枝上发现它后,就会将它揪下来拿着玩。它的好玩之处,并不在于外面那层灰色的茧,而是里面黑褐色的蛹。把茧袋从树枝上揪下来后,我们通常会从吊在树上的那一端,拉出些头绪慢慢用力撕扯,直至将那口子扯得能把蛹倒出来为止。
但那用丝织就的茧袋并不容易被扯开,只能一点点地用力抻着往外拉,这个抻拉的过程需要的是时间和耐性,用不得半点蛮力。要知道茧袋这东西是一层层丝织就的,你就是用再大的劲儿,遇了这柔韧性极强的织物,它都会将你的力道消磨于无形。想在短时间内把它扯开弄出蛹来,除非是你用刀、剪将它直接剖开,否则你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扯。好在孩子们有的是时间,扯茧袋便也就成了一种别样的消遣。
茧袋扯开了,便可以把里面睡着的蛹给挤倒出来。那黑褐色的蛹,长得呈枣核状,中间稍粗,两端收细,是一种由环节组成的硬壳。蛹虫便是躲在这安全的硬壳里,等待着完成自己的华丽蜕变。这种黑褐色的蛹有个特点,就是靠头部的一端环节较多,可以转动。而靠尾部的那一端,则会变细收缩成一根线状体,并向上折回与整个蛹体粘结闭合成环。
芝麻虫的蛹平素待在茧内是不动的,不吃也不喝,在静静地等待着即将来临的一场蜕变。可一旦到了我们手里,就由不得它这般舒服静静地待着了,我们常会将它当“辘轳把”和“指北针”玩。
因为它靠近头部的那一端有很多环节,并且可以自由地来回活动,我们常就一只手捏着它的身子,一只手捉着它的头部,划着圈地作圆周运动,做类似从井里往上打水时绞动辘轳的动作。那头部所捏着的一端就被我们假想成了辘轳把儿,一边绞动着转,还一边嘴里念着:“辘轳把,扭三扭。”全然不顾了里面的蛹是何感受。
许是它已经被我们摇转得头晕脑胀,待我们停下绞动的动作时,它并未跟着停止摇动头部,而是依旧盲目地转动着,直到发觉外界再无动静好半天了,它才自己停下来。但它停下时,头部已经不是原来与身体的同一个方向,而是歪扭到了一边。所以,我们便利用了它的这个特点,绞动着转上一会儿,然后让它自己停下来,看它停下的方向到底指向哪边。若恰是指在了北方,则认为它是合格的指北针;但若它停下后的位置指不到北方,就依旧摇着它转,直到能指到北方为止。可它毕竟只是一只连眼睛都被罩在蛹壳内的蛹虫,别说看不到北,即使是能看到北,它也并不知道我们想让它做什么,如何就能准确地每次停下时头指向北方?所以,它便被我们翻来覆去来回折腾着摇,可怜而无助!
然而,于孩子们来说,再好玩的东西也有玩腻的时候,被我们折腾得精疲力竭的“吊死鬼”蛹虫,终是逃不脱厄运,不是被小石头砸烂丢弃,就是拿回家扔给了大花公鸡,走完了它做“鬼”的悲惨一生。
在孩子们手里既好玩又有着同样悲惨命运的,除了“吊死鬼”外还有一种就是“比比桶”。这“比比桶”其实是一种虫子的卵巢,但我一直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虫子的卵。因为我从来是只见它长在灌木或是草杆儿上,灰褐色似滚圆的一只小桶,而从未见过是谁把它产在小树枝或草杆上。
这“比比桶”并不很多,但你若在田野里游玩时,不经意间就会在小树枝或是草杆儿上遇见一个,且以酸枣枝和蒿子棵上较为常见。它通常有一节儿拇指般大小,通体呈灰褐色,粘结在植物的茎干上,似一只趴着的虫。虽然它的颜色和草枝、树木很像,但在小树枝和草杆儿上,很突兀地高出来一截儿,也就较为显眼了。
遇了“比比桶”,孩子们少不得要将它摘下来把玩。据大人说,这东西烧熟了吃,味道还是挺香的。我好像也是曾吃过一次的,只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早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味道了。而我对于“比比桶”最大的乐趣,其实是将它弄来剥开玩。
这“比比桶”应该算是一所坚固的“房子”,里面纵着分隔成很多层状仓室,每个纵隔里又分成几个小室,每个小室里就住了一枚不知何种昆虫的卵。这种卵呈桔红色,半透明,比芝麻粒还要稍小。它们就那样安然地躲在结实的“房子”里,像一只只冬眠了的熊。只要能越过了冬天,来年春上只要春暖花开,它们就会迅速孵化成长起来,变成虫子活跃在田野间。
如“比比桶”这样伪装良好且坚固的房子,其它动物很少会识破或者来骚扰它们,安然过冬几乎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一旦遇了我们这些调皮的孩子,它的命运便已经多舛了,我们常会把它揪下来玩。玩“比比桶”多半是源于孩子们的好奇心理,而并不是因为它有多好玩。毕竟,那灰褐色半角质化的外壳,怎么看都会让你觉得太过平淡无奇。可它就那样很突兀地粘结在光光的灌木枝或草杆儿上,使你在枯燥的行进中一下就被它吸引了目光,自就诱发了我们的猎奇心理,说啥也要探它个究竟,看那内里到底包藏着什么东西。
“比比桶”被我们揪了下来,为了一探究竟,我们少不得要进行强力破拆。可拆的结果却往往会令你大失所望,原本指望着能从中发现些奇妙事物的,可待费力地将它撕开来后,却是一粒粒躲在半角质隔仓里的不知名虫卵,失落也就在所难免了。好在孩子们从不会因为一件不快而挂记太久。不一会儿,我们就在这撕扯“比比桶”虫卵隔仓中找到了乐趣。这种隔仓又韧又结实,靠你手的外力挤压是无济于事的,但它却有原生的分层结构,你只要纵着找着一个切入点,就可以一层层地撕扯下来,然后就能看到那一只只躲在里面的桔红色虫卵。但看卵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倒要看看它一共能有几层。然而,它终是有被扯完的时候,扯完一只,你便会渴望着能再寻着一只“比比桶”,重复那样撕扯的过程,于撕扯中收获属于孩子的简单快乐。
而比撕“比比桶”更为好玩的,则莫过于你能捉到一只磕头虫。磕头虫是一种约三厘米长的小甲壳虫,因其被捉后喜欢磕头,因而得名。可由于我们对它的生活习性并不甚了解,所以并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它们,只能是你恰巧遇见它了就捉来,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那种。
那磕头虫通体黑色,甲壳坚硬,个头虽然不大,模样却乖巧而聪明。它一旦被你捉了后,就开始装可怜,玩起磕头逃生的把戏来。孩子们对它的这种小把戏,自然是了如指掌,也专门利用了它这爱磕头的特点,故意捉了来折腾着它玩。
捉到磕头虫后,我们就把它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有意让它进行磕头。只见它先弯下前胸,将头垂下,尔后又突然快速向上挺直胸、头部扬起,同时发出“咔啪”的声响,如此反复,就如是电视镜头里那被捉的犯人不停叩头求饶的情形。只要你一刻不放过它,它便会一直“叩头”下去,样子很是滑稽,常会让你忍俊不禁。
然而,你却不能被它的表像所迷惑,在它不断磕头的过程中,它的身体会借助磕动时所产生的惯性,趁着你的不注意,一点点儿往上挣脱。若是你只顾看它磕头,而忽视了对它身体的有效控制,趁你一个不注意,它就会借助猛地一磕所产生的反作用力,一下子弹脱出去,尔后快速逃走。除非是你眼疾手快,否则还真就被它逃跑了。毕竟它身子极小,随便的一个小缝隙就能钻进去,如土行孙入地般,快速地遁逃了去,你便只能望“缝”兴叹了。
好在我们早已熟悉了它的这些“伎俩”,它只要是磕着头往要挣扎到一定程度,我们就会重新将它再次捏好,故意让它不停磕头往外挣。如此反复,我们不放,它亦磕头不止,断不会舍弃些微的出逃机会。若非是我们玩腻了,看它累了半天,想故意放它出逃,否则,便纵它有再大能耐,也是断难逃出我们掌心的。
如今,逗弄那些虫子玩耍的快乐时光,只留存在了我的记忆中,离我们渐行渐远。我们背离了农村,带着初时的美好梦想,到城市里打拼生活,想努力给孩子们创造一个更为美好的生活空间。
可我们的孩子,生长在城市钢筋混凝土筑就的“森林”里,除了在电视或是昆虫展馆里见到形态各异的昆虫外,已经很难再亲自接触和感受我们儿时所玩的那些虫子了。或许,他们也能从各样买来的玩具中找到乐趣,但与自然界中昆虫亲密接触把玩的机会,已经是少之又少了。他们不知道“吊死鬼”,没见过“比比桶”,更不知道还有一种专门靠着叩头来相机逃跑的“磕头虫”。不知道,于他们来说,这到底是幸或者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