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约定
冯小刚的《芳华》被撤档延期。我在一个论坛看到了关于这部电影的文章。里面有看过小说的介绍。故事挺简单。说是男主人公在文工团恋上一女子,然后因为与这女子的某种原因,被处分。然后他参军,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表现英勇,负了伤。最后和一位当年喜欢她的女子走在了一起。
看过这介绍,我有种感觉,在冯小刚的诸多电影里,属这部电影的故事让我触动。这或许是我的内心有相似的情结吧。然而,我并未深想。只是在昨夜半梦半醒之间,脑海就想出了一个故事。醒来后,把这事忘了。及至现在,坐到电脑前的半小时,就又想起了这个故事。于是,决定写下来,以此来纪念我,以及与我有相似情结的人们的青春吧。
那年我十五岁还是十四岁,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年是初三。我小学时,学习成绩不错。可到了初中,因为科目从两科变成了七科,加之我记忆力特差,所以成绩很差。但是到了初三,分重点班时,因为我的家人在学校工作,我依然被分到了重点班。也就是那时,我认识了她,我的语文老师馨。
那时年龄太小,按说也不小了,别人都定性了,可我每天浑浑噩噩的,就是玩。但数理化还可以,因为逻辑思维还行。至于语文,语文这科有一个特点,就是不太依靠过去积累的知识,所以,上课时,我也能听得懂。馨的声音很好听,又长得美,一到了她上课,本来那些淘气的男生,就也不再淘气了。整个课堂很安静。我想,这些男人,估计也想给馨一个好印象。
就这样,从秋天,到冬天,然后就到了春天。中考一天天临近,我开始担心我的未来。我没有当官的家庭,没有富裕的家庭,也没有骄人的学习成绩。然而在这混乱的心情中,馨的美丽外表,以及她优雅的谈吐,如同一剂清凉涌入燥热,让我感受到了人世间的美好。并对人间充满了眷恋。我天性害羞,遇见她只是低头走过,从来没和她打过招呼。因此,相识她几个月,我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
五月下旬,天还有些冷,但山上的花已开了。有一天下午放学后,我们几个男同学,相约登山。山就紧挨着校园。校园就在山脚下。我们沿着小路,登到山顶。在还未到山顶时,我们听到了口琴声。在这空寂的山林中,这悠扬的口琴音乐,更显穿越时空的清越。我不知道别的男生感受如何,反正我被这音乐声击中,无限陶醉,并拼命登上山去,要看看是谁在这崇山峻岭间,吹如此动听的天籁之音。
然后,我们几个,来到了一块很大的石头面前。看见石头上,坐着馨。她看见我们,停下了音乐。因为我们是她的学生,于是她呼唤我们也上来坐。
于是我们坐到了她的身边。这时,一男生指着远处的一个森林中有人家的地方,问,那是哪?馨说,她也不知道。这时有别的男生说,那是通江。馨是我上初三时,才刚从大学毕业来我们学校的。她以前不在这里生活。所以,她不知道通江是哪。
男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与馨搭话。然后有一男生问,你天天来这里吹口琴吗?馨说,是啊。
那天,我们在一起聊了有一小时。然后,就和馨一起下了山。馨就住在校园的宿舍内。
那天后,我的内心一直想着那块大石头,那密林深处穿越时空,穿越寂静的动听的口琴声,以及馨。终于,几天后,我买了一个口琴,然后在下午放学后,没告诉任何人,独自一人上了山。
我看到了馨,在夕阳的余辉中,在晚风中,馨安静地坐在那里,吹着那具有穿越古今以及宇宙的力量的口琴声。她与我都如痴如醉。她吹完一曲,看到石头下的我。她说,上来呀。
我上到那石头上,拿出口琴,说,我也想吹口琴,你能教我吗?
馨说,好呀。
自此以后,我每三天,下午放学后,去山上一次,一起去跟馨学吹口琴。
时间飞逝,转眼间要中考了。这天,馨说,教完我们,等我们中考完,她要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时,我看着晚风吹拂着馨美丽的面宠,想到未来不知如何,又要与馨分别,眼泪就在眼眶打转。这被馨看到了。她说,我们来一个约定如何?
我说,什么约定呢?
馨说,就今天吧。十年后的今天,我们相约来到这里,再相逢。如果十年,你我有一人没来。那就下个十年。如果依然没来,那就下下个十年。如此到永久。
我说,行。
中考后,我侥幸考上了中学,然后又侥幸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两年,就是十年了。那时我混得不如意。世事沧桑变幻,我无力掌控,只能随波逐流。我觉得无颜见馨,同时,我也怀疑馨是否会为了当年一个随口而说的约定前来。但假如她来了,而我没来,她岂不会失望。于是十年后的这天,我来了,我坐在大石头上,吹着口琴,等到天黑后的二小时,她没来。
在我们分手的第二十个年头,我依然混得不尽如人意。我又来了,依然没有等到馨。
那时,我想,馨永远不会来了。
我眼前浮现当年馨在课常上教我们语文的身影,已是那么模糊。我感慨万千,可是伊人不在。
现在,到了第三十个年头。现在我已四十四岁,四十五岁了。虽然混得依然不尽如人意,但凭借着不屈的意志,和一点小智慧,生活还算过得去了。阅尽了世间的一切,心已结起了厚茧。我不再那么敏感多情了。所以,这时,我对馨的期待,已经很浅了。但我依然想,如果馨真的来了呢?她来了,我没来,她会失望的。于是,我又来到了那声大石头上。再次吹起了口琴。那悠扬的音乐,让往事又重回心头。
不知吹了多久,吹到了天已快黑了。就在这时,我听到另外的口琴声。我猛回头,看到了一位中年女子,站在石头上,吹着口琴。三十年了,模样变了,但我一眼就认出了馨。她虽现在有五十三岁了,但依然像年轻时一样美丽。
我跳下石头,一下就与馨拥抱在了一起。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
馨哽咽着,三十年了,当年的一个少年,如今已人到中年了。三十年啊,何等的漫长。我以为你不会来,没想到你会来。
我说,我不会忘记三十年前的口琴声,所以我会来。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前来的意志和决心,所以我会来。在这人世间,应该有我值得珍惜的东西,所以我会来。
时隔三十年,我们再次,又一起坐到了石头上。我们又吹起了口琴声。只听那口琴声,穿越了我们的青春岁月,穿越了宇宙时空,穿越了密林深处,穿越了人间的冷漠,轻轻飘落于地,没有声音,却慢慢拱出土地,长出枝叶,最后开出了鲜艳的花朵。人世间,什么能令我们动容?在漫不经心间,我们有时无意拾起的,是让我们永能忘却的事物。这事物在宇宙时空中芬芳,绽放,永恒,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