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香近臭
一
年过半百的苏艾珍,在清泉村是个非常强势的女人,她丈夫做事和家庭的里里外外,都是她说了算。早年她和丈夫一起在外打拼,赚了大钱,在村里最先富起来。在市里买了高档住房,把儿子赵中和培养成了大学生,毕业后进厂当了设计师。
赵中和相貌不错,性格温和,不多言多语,不像其它男生找女朋友那么容易,在学校毕业前都没有耍上女朋友。进厂当了设计师与女职工接触少,几年了都没找好对象。苏艾珍跟左邻右舍放出话,她要为儿子挑选一个理想的女朋友。由于她家有钱有车有房,介绍人骆驿不绝。她千挑万选,选了个叫张晓平的姑娘,学历样貌都不错,性格平和,只是家境比她家差一些。但她认为女孩子家境差一点倒是好事,不会在丈夫和公婆面前高傲,不会在家颐指气使,更不会三天两头吵闹。特别是她找算命师给张晓平与她儿子算了命:“才子配佳人,天生的一对”,她便决定了张晓平就是她的儿媳妇。
张晓平还真是个性格脾气好的姑娘,说话轻言细语,对人彬彬有礼,第一次与赵中和见面,便一见钟情,定婚那天,她走进赵中和家,进门就亲亲热热地一连喊了苏艾珍好几声妈妈,苏艾珍喜笑颜开,摸出了事先备好的一条金项链,欢欢喜喜地戴在了她细白的脖颈上。完了还亲热地吻了吻儿媳的额头,洋气又慈爱。
没过多久,苏艾珍风风光光的给儿子和张晓平办了婚事,给她买了价值不菲的钻戒,张晓平只觉得自己走了大运,攀上了这么好的家庭。她牢记着自己父母说的,“一定要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做一个像电视里演的好儿媳。”她满怀着要做一个满分媳妇的美好心愿,做到温良恭敬让,最初婆媳关系还不错,她在微信群里夸耀自己和婆婆,“情同母女”。新婚那段时间,她总是多番讨好婆婆,还经常在朋友圈晒和婆婆的亲密合照,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逛街逛公园,过得蜜里调油一般,令人羡慕。
可是,蜜月期过后,尽管她对婆婆唯唯诺诺,但得到的结果却不是她想的那样了,有时给她脸色看,有时说话像棍棒打一般,对她的态度好似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不知为什么把婆婆得罪了。就拿苏艾珍的生日来说吧,当天张晓平买了很上档次的生日蛋糕,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招待至亲好友。在祝婆婆生日快乐的仪式时,她拿出了特地为婆婆买的金镯子,给婆婆带在手上,希望哄婆婆开心,客人都羡慕,她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容。有人对她说,你儿媳妇真孝顺啊!她却撇撇嘴说,光知道花钱,大手大脚的,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就这一个儿子,以后把这家业交给他们,我能放心吗?张晓平听到,顿时心里凉了半截,不知婆婆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更使张晓平想不通的是,平时,婆婆叫她做事慢了一点,说话回答迟了一句,都给她脸色看。有一天气候变化,苏艾珍生病身体不适,张晓平请社区医生来给她看了病拿了药,床前床后地伺候,精心配制菜饭,洗脸用的水,她都细心到水温误差不超过5度,苏艾珍还是不满意。别人羡慕她福气好,她却说,还不是因为我家里有钱,要是我没钱,恐怕瘫在床上她都不会理!张晓平只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里虽然难过,还是不怪婆婆,认为自己可能还做得不好,进而想尽办法取悦她。无论婆婆说什么,她总是第一个赞同,无论婆婆做什么,她总是无条件陪着。婆婆叫她走东,她决不会走西,婆婆说一,她决不说二。但婆婆对她的态度并没有改变,还有意当着她的面,说儿子没选到个聪明的有点主见的媳妇,只知道唯唯诺诺,以后怎么撑起这个家啊,还说当初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
苏艾珍还常在儿子面前说张晓平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对她是假孝心,要这样的媳妇,今后咋办,言下之意是叫儿子离婚。赵中和听她说多了心里烦,忍不住摔给她一句,她可是你帮我选的啊!心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对婚,你难道真要把我们夫妻拆散吗?很明显,儿子和儿媳关系很好,想也没想过要离婚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张晓平感到十二万分的苦恼烦闷,她只好去找到闺蜜倾诉,其中有个曾胜梅的闺蜜给她说,对待婆婆需要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尤其是在初初成为儿媳的那段时光里,不能用对自己妈妈的那套撒娇使小性子,也别期待着婆婆会对自己嘘寒问暖,把你宠成娇滴滴的小公主。你不要苦苦压抑自己的本性,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想努力做一个不被人讨厌的人,结果会像空气一般的存在,没人重视你的意见,没人顾及你的感受,哪怕你付出得再多,也不被人珍惜。所以,迎合与媚俗,最终的结果就是既迷失了自己,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你就是没有自己的立场和原则,你婆婆反倒看不起你,不真心待你。因此,你大可不必刻意去讨好取悦婆婆,要知道你把自己放得越低,你的境况就会越糟,相反,若你能表现出自己的个性,终有一日,你婆婆不敢小觑你。接着又对她说,你对婆婆决不能软弱千依百顺,必须坚定按自己的主意行事,你还要掌控好你老公,你老公才会为你在他妈面前据理力争保护你,这样你才能与她的儿子并肩而立,共同撑起下半生的风风雨雨!
张晓平听了如醍醐灌顶,心里明白了,婆婆的意见自己明明不认同,还要堆着笑脸夸赞,婆婆明明表现出拒绝的意思了,自己还要眼巴巴地凑上去博取她的好感,婆婆明明对自己不好,还要挖空心思去迎合她,这样得到的结果,除了更加轻视,没有别的,她想自己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否则,婆婆不会真心待自己,她终于明白了自己日后该怎样做。
二
从此以后,张晓平便有了自己的打算,表面上还是把婆婆当亲妈一样,心里压根没有了婆婆,对她说的事,都是表面上应付。并开始做到尽量不在婆婆面前愰来愰去,隔三差五找借口走出家门,去和闺蜜聊天散心。或者到老公赵中和的厂里,去帮他做一些事,并多半时间同赵中和一道回家。苏艾珍意见再大,在儿子面前也不好发作。
时间过得很快,一愰就是一年,苏艾珍的生日又到了,张晓平照例给她买了生日蛋糕和送的礼物,可令人想也想不到,买的生日蛋糕,是小得可怜值不了几个钱的小蛋糕,礼物是一包普通的奶粉。苏艾珍内心十分不悦,照例挑剔了一番,说,谁叫你给我买些这东西?张晓平不紧不慢地说,是你儿子和我商量买的,我们知道该怎样节约了,如果妈不喜欢我买这样的的礼物,那我以后不买就是了,反正您也不缺钱,喜欢什么就自己去买吧!苏艾珍气得目瞪口呆,不知再说什么好。
更让苏艾珍没有想到的是,她急性肠炎住院,张晓平跟着去医院照顾她,倒开水给她吃药,温度高也不给她吹凉,就递给她,也不跟她说话,不问长问短。她明白儿媳有意见,她认为当婆婆就要有点钢火,口里仍然嫌东嫌西,说张晓平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这里不生肌,那里不告口,弄得张晓平无所适从。
张晓平反复进行思考,和老公赵中和商量好。她不吵不闹,闷声不吭地请来了护工,说,妈,你嫌我照顾不周我也理解,毕竟我不是专业照顾病人的,现在帮你请了护工,我就不在你跟前碍眼了。说完,便拜拜了,苏艾珍一脸不高兴。这个女护理工,看上去比张晓平大几岁,人长得精干,嘴巴也甜,几句话就把苏艾珍说笑了,苏艾珍肚子里的气也很快消了。其实这个女护工是张晓平的表姐,是她专门去请来的,目的是想让表姐了解她婆婆的个性和想法,能给她出一些对付她婆婆的主意。
大约过了一星期,苏艾珍病好出了院,女护工把她送回家。张晓平又留女护工多住几天,照顾她婆婆。女护工亲眼看到苏艾珍,依然颐指气使地对待张晓平,鸡毛大点事也横挑鼻子竖挑眼。她对张晓平说:我看你婆婆真是个难以对付的人,你如果长期和她住在一起,肯定没好日子过,俗话说,远香近臭,我劝你和赵中和商量,搬出这个家,你们都会有清静日子过!而且今后你们婆媳关系可能还要好一些。
张晓平认为表姐的意见值得考虑,就叫她表姐有意对苏艾珍说,你看不惯你儿媳不如让你儿子儿媳搬出这个家,你也少一些气呕!苏艾珍说,我可舍不得我儿子离开,除非她同我儿子离婚。晚上她把儿子叫到卧室探口风:儿子,你说妈对你怎样?儿子回答,这还用说吗,你一直都把我当宝贝爱!她又问,你媳妇对你怎样?她对我很好呀,你老天天看到的吗!那我问你,你媳妇对妈怎样?儿子说,我感觉也挺好的,你过生日,你生病,她对你都不错!当初你对我说选媳妇就要选张晓平这样的,现在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你老告诉我,我一定叫她改。苏艾珍觉得儿子与媳妇完全是一鼻孔出气,态度是一样的,就没再说什么。接着,儿子又说,妈您若老是看她不顺眼,我们搬出去住怎么样?
你们想搬出去住?苏艾珍很惊讶,说,你出去有家里这么好吗?
妈,你不用担心,我们到了外面可能要苦些,年轻人哪有不吃苦的!你就让我们出去锻炼锻炼吧……
苏艾珍听了气得说不出话来。第二天,她吃了早饭对儿子说,她要外出散心,要去走亲访友,过几天才回家。张晓平和老公认为这正是时机,他们到外面去租了一套房子,请来搬家公司的车,把他们的家具、生活用品等等,统统运到了租的套房内,并给婆婆留了字条:妈,我们已经搬到了和睦小区居住,你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只要我们有空,就回来看你,帮你做事!她看了这几句话,哭笑不得,生了一肚子闷气。不过她想,不给他们金钱,以后总会来求她。有人对她说,你儿媳分开住了,他们有了自己的空间,同你保持一定的距离,说不定你们婆媳关系,还会由臭变香呢!
三
张晓平和赵中和有了他们属于自己的小窝,有了自己的生活空间,感到轻松了。没有了婆婆的指手画脚,吵架的时候,没有婆婆和稀泥,他们床头吵架床尾和,他们的私生活也没有了婆婆的介入。有了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小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苏艾珍因儿子儿媳搬走了,家里显得冷冷清清,她心里空荡荡的,她问保姆,自己是不是那些地方对不住儿媳了。保姆说,现在的年轻人,都想过二人世界,想跟父母一起的少之又少,何况你有时还对她说三道四,她不往外走了才是怪事!
苏艾珍这时心里才觉得自己对张晓平的态度确实有些过分,不该经常颐指气使地对待儿媳妇,儿媳对她算是很尊重了,她却完全没有尊重儿媳,她可能是真的错了。但她心里还在想儿子儿媳,是一时心血来潮搬出去,说不定以后还会厚着脸回来。
可是,过了一月两月,没见儿子儿媳回来,听说张晓平找了工作,两口子经常一路上一路下,十分恩爱,生活过得很开心。她打电话过去,都回答说,上班走不脱没有时间回来。简单说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她觉得硬是娶了媳妇蚀了儿,心里难过极了,同时也在想,今后一定要想法收拾收拾儿媳妇。
过了半年,苏艾珍听说张晓平有了身孕,怀了她赵家的骨肉,她要当奶奶了,把对儿媳的什么意见都忘到了九宵去外,这时她坐不住了,马上就给儿子打电话,责怪儿子不给她报喜。第二天她从银行取了一万元现金,送到儿子家,说张晓平怀孕需要营养,需要改善生活。张晓平说,我们生活没问题,妈的心意我们领了,钱妈还是拿回去。苏艾珍说,你是不是还对我有意见,我给钱你,是要你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张晓平说,那我和中和就谢谢妈了!
苏艾珍还隔三差五来儿子家,给张晓平炖鸡、炖骨头汤,还买鱼、虾等营养高的食物给。张晓平送去,并给她说,你想吃那妈就去买那样,一心一意为她搞好生活。同时她还开始忙着给未出生的孙儿买了婴儿车、婴儿衣服、被子及尿不湿等婴儿用品。
更使张晓平感到意外的是,她过生日那天,苏艾珍专门给她买了生日蛋糕,还把保姆带去张罗了一桌丰盛饭菜,给张晓平做生。这长辈来给她这个晚辈祝生,使她受宠若惊,心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可能是婆婆坐在磨子上——想转了,也可能是因她怀了孩子吧。她老公都连声感谢妈,并说,妈,你今后随时想来就来,我们欢迎你。以后张晓平也经常给婆婆打电话嘘寒问暖,或者到婆婆家去看望。
张晓平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苏艾珍给儿子家请来了保姆。儿子说,现在还早,还没到要保姆的时候。苏艾珍说,你没生过孩子,你知道什么,你必须听妈的安排才行。还又取了两万元钱,亲手交给张晓平,叫她安排好坐月子期间用,他们连声谢谢,说妈为他们想得真周到。
苏艾珍与张晓平婆媳关系大改善,眼看张晓平快要临产了。她安排张晓平提前一周住进了妇产医院,叮咛她不要有恐惧不安的情绪。苏艾珍和赵中和都陪在她的身边。张晓平由于得到精心照顾,顺利地产下一个男婴重4.2公斤,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苏艾珍更是沉浸在有了宝贝孙子的幸福之中,笑得合不拢嘴,给孙子取个乳名叫乐乐。张晓平满月那天,苏艾珍特地为孙子办了“满月酒”,设宴请了十多桌亲朋好友喝喜酒。
俗话说:“远香近臭”,张晓平和婆婆分开住4年了。有了自己的家,亲友来了,她自己作主张接待,在周末请朋友来吃饭,大家很热闹。她觉得和婆婆分开住以来的最大的优点是,她得到了独立持家的锻炼,学会了做家务事,处理家务事,老公也增强了家庭责任感;他们每周末带着乐乐去看望婆婆,让婆婆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其他时间婆婆安排她自己的生活,也过得潇洒快乐。她们婆媳这间的关系,也由表面好,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好。苏艾珍没有女儿,就把她当自己的亲女儿一样看待,平时做了好吃的,就给他们送来。有什么知心话,都给她讲。碰到亲友,都夸张晓平是个好儿媳。
张晓平和赵中和说,假若他们不同婆婆分开居住,不知现在关系会是什么样子,也许他们还可能分道扬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