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江南烟雨 >> 短篇 >> 江山散文 >> 【江南】营地记事(散文)

编辑推荐 【江南】营地记事(散文)


作者:钟南山居 布衣,402.1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754发表时间:2017-09-30 17:46:03

当列车穿行在崇山峻岭江河平原的时候,人们欣赏着窗外移动的风景,享受着旅途的快乐,很少有人去想这铁路当年是怎么修建的,修建这些铁路的工人们曾经历了怎样的艰辛,更不会想到他们的家属子女曾经跟着他们一起颠沛流离。铁路修到哪里就在哪里安营扎寨,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真正的四海为家,营地是他们生活的地方,寄托了他们太多的苦乐与梦想。就让我讲讲发生在营地的故事,回顾一下来时的路吧。
  
   一、绿帐子
   小时候,我见到的最早的营地房屋是绿色的帆布帐篷。夏天是单帐篷,冬季是棉帐篷。建点的时候,院子用铁丝网拉上,按规划平整一块场地垫成高台,把骨架立起来,再盖上篷布固定一下,帐篷就搭建好了,一眼望去成排成行,整整齐齐的。帐篷有小窗子,但通风并不好,夏天太热了就把帐篷掀开一个角。一间帐篷住四个人,平时营地空空荡荡的,见不到几个人,工人们都在车间或工地上,只是下班回来吃饭和晚上休息的时候,院子里才热闹起来,有的坐在门口喝酒打牌、有的躺在床上听收音机、还有的站在树下吹笛子拉手风琴。年轻的女工们刚从浴池出来,单薄的衣衫凸显出曲线,一手揽着个搪瓷脸盆靠在腰间,里面放着毛巾香皂梳子和换下来的衣裳,一边用手拢拢披散在眼前的湿漉漉头发,身上散发着香脂雪花膏的气味,脸上红扑扑的格外生动,路过男工住的帐篷门口,自然吸引来了目光,年龄大的斜乜一眼又低下头看自己的棋盘,棋局却乱了,那不学好的歪戴帽子的二流子见了就喊道:“帽子歪歪戴,媳妇儿来的快!”或喊叫“一分队的馍、二分队的菜、三分队的老头儿姑娘爱!”年轻的姑娘听了心里痒痒的并不生气,嫁过人嫂子就骂道“回家吃你妈的馍去!”大家一阵起哄。一分队的馍和二分队的菜当然是说这两个作业分队食堂的馍蒸得好、菜炒得好,职工们吃舒服了不想家。三分队的食堂办得不好,所以出了事情,也因这件事情出名。
   三分队有个汽车保养班。保养班的班长叫个徐桂生,是个英俊的男人,四十岁了,家在陕南山区农村。徐桂生以前在部队是个汽车兵,复转到这个单位。虽然整天干得是和零件扳手油泥打交道的工作,却是个极讲究的人,别人干活儿脸上身上抹得都是油污,他却是干干净净的,夏天还穿着个白背心,看着很精神,还会自己给背心上用丝线绣字。干净整齐不是他不干活,相反,难活累活都是他的,要不怎么能当班长呢!保养车间用的拆卸轮胎螺栓的机器就是他自行研制的,提高效率不少,还减轻了劳动强度;擦拭零件用过的油棉纱他都要集中起来清洗干净重复使用,为此他参加过局工业学大庆先进表彰会。
   徐桂生有一个女学徒也姓徐,叫个徐小凤,个子不高白白净净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问题就出在徐小凤身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徐小凤爱上了比她大了快二十岁的师傅徐桂生。师徒之间本来关系就容易亲密一些,再加上徐小凤主动热情,又是给师傅洗衣服,又是织毛线衣,还给师傅打饭菜,看师傅的眼神都是火辣辣的。女人的这种勾魂眼是特有的,男人不会有也学不会,男人爱一个女人只会偷偷的看。徐桂生又不是傻子,在一个月光如水暖风和煦很适合谈恋爱的夜晚,两个人春情荡漾,实在不愿意辜负这良辰美景,就在送徐小凤回宿舍的路上成就了赏心乐事。捅破这层纸的却是徐桂生。月色的清辉里弥漫着苦楝树花开的芬芳和年轻女人的气息,两个人都像醉了一样的那样靠近的走在一起,不经意的手会碰在一起就像触电了一样的让人不能自持,一路上谁都不说话心里却又说了无数的话,彼此都能感觉到要发生或希望发生一件事情。过了车队停靠在院子中间整整齐齐的几十辆解放牌汽车,就离宿舍不远了,他们停下了脚步,徐小凤转过身子抬眼看着师傅,身体颤栗着有些眩晕像是要倒下,徐桂生赶紧把她抱住了。这以后上班两个人都努力装得跟平常一样,晚上就到外面的田间和竹林去幽会。麻烦在于徐桂生有老婆在老家,徐小凤在参加工作前也跟人订了婚,未婚夫还是个军人。有一次不小心怀了孕,两个人就傻眼了,当时堕胎不像现在这样随便,要单位开证明,这件事情就暴露了。未婚夫家来人要告徐桂生破坏军婚让他坐牢,单位爱惜徐桂生是个人才帮着做工作,徐小凤又把这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承认是自己勾引了徐桂生,最后徐桂生没有坐牢,被单位以作风败坏乱搞男女关系的理由开除回了老家。徐小凤的未婚夫也不要她了。
   单位里对这事的评价不一样,男人们都说徐桂生对不起徐小凤,人家一个姑娘有情有义的名节都不要了,你怎么能一走了之呢?家属们最恨勾引人家男人的女人,见了徐小凤就骂她伤风败俗。老鼠眼儿吴萍自己就是个不检点的女人,才被男人打得鼻青脸肿的,也跟着骂。正经的女人骂了以显示自己的贞洁和道德优越感。王瞎子的老婆人丑嘴刁骂得最恶毒。王瞎子听不下去就劝她不要骂人家,老婆就又开始骂王瞎子“我知道你啥心思,你是不是也想找个?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吃着碗里看着盆里,我给你生了一堆儿女,你现在看不上我了,你个没良心的,当初招工要不是我爸推荐你的,你能有今天!你们王家没有一个好人,你妹妹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王瞎子并不瞎,只是一个眼睛有些毛病,本来是劝说,一看又说到自己全家,说到自己妹子身上,就恼怒动手了。两个人从屋里打到屋外,王瞎子老婆穿着个花裤衩背心也撕破了,裸露着半个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王瞎子的大腿,一只手还揪着王瞎子的下身,嘴里喊着“我让你打死我!我让你打死我!”王瞎子揪着老婆的头发,眼镜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下面被揪扯的生疼,龇牙咧嘴的摆脱不了。看热闹的人就赶紧劝架,话题又回到徐小凤身上,这才让瞎子老婆松了手。
   徐小凤变得落落寡欢,她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堆狗屎。平日跟自己要好的女工也不来往了,她的名声不好,跟她靠近了会影响人家的名誉。几个月后,徐小凤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就调到别的单位去,嫁了几回男人,一辈子过得不好。
  
   二、地窝子
   新疆、甘肃、宁夏一带干旱少雨,盖房子不像内地那么讲究,四周打起土墙,上梁挂檩,钉上木板,铺上芦席再抹泥巴压光,装上门窗就成了。不过我们才到宁夏还没有住上这样高级的房子,有许多人家住的是地窝子。乌鲁木齐机场所在地现在还叫个地窝铺,盖因当年是一片地窝子吧!地窝子更简单,就是在地面上四四方方的挖个三米深的坑,上面架上木头和木板,再用挖出来的土往上填平或高出一点就行了,没有窗子,只有一个门,门口留一块天井,修一条坡道上地面。从外面看像个土堆,跟我们玩的做陷阱的游戏差不多,我觉得就是个老鼠洞。后来我想,如果下暴雨会不会给淹了?我在“老鼠洞”里住了半年,后来家属房盖好了我们就搬出去了。
   “老鼠洞”给我印象最深的事情是学会了害羞。当时我已经六岁了吧,有一天在地窝子门口的天井处,妈妈用一个大木盆给我洗澡,我光着腚站在木盆里,妈妈用毛巾打上肥皂在我的身上擦洗着,肥皂水不小心弄进了眼睛里让我很不耐烦,小孩子喜欢玩水却不喜欢洗澡。正洗着,邻家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娟娟突然站在天井的上方喊了一声:“哥呀!你都这么大了还叫你妈妈给你洗澡,臊不臊!”我抬头一看,她正蹲在天井边上吃着炒豆子看着我笑呢。我有点恼怒地回了一句“要你管!”光着脚丫子进屋了。我并没有脸红,也没有怨妈妈,但是我知道我长大了,不能再让妈妈给我洗澡了。
   娟娟是我很小就认识的小朋友,在乌鲁木齐上幼儿园时就是同学,两家也在一排房子住。当时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吃完苹果把核里的种子埋在门前的杨树坑里,期待着能长出一颗苹果树挂满红红的果实。但种子从来也没有发过芽。好多年后我想起这事,忽然明白我们种下的不是一个苹果而是一个希望。我们一起种苹果,尿憋了她就蹲下撒尿,我就发现了我们身体的不同,我傻傻的问“你怎么没有牛牛?”娟娟就说“我的牛牛给我的小弟弟了。”玩累了就回家,没过多久,娟娟妈气急败坏的找上家门来问罪了,骂我是个小流氓,以后不许再跟她家娟娟在一起玩了。我妈妈也很生气,觉得丢人,这么小就惹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我究竟干了什么能干什么,就狠狠地揍了我一顿,还不许吃饭。我搞不清楚错在哪里,糊里糊涂的挨了一顿揍,蹲在门口的杨树下哭得很委屈。房头的杨叔叔是个卡车司机,胡子拉碴大大咧咧地问我“小家伙受了什么委屈?叔叔给你评理去!”我暂停了哭泣,说“耍流氓!”羊胡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么小就能耍流氓?耍什么流氓了给叔叔讲讲。”我就把事情说了一遍。羊胡子听了笑出了眼泪,说“是这样啊!这个该打!”
   搬到宁夏后我家和娟娟家还是在一起,只不过都住进了地下的“老鼠洞”。娟娟忘记了她妈妈给她的教训,还是时不时的来找我一起玩,但我已经不愿意跟她玩了。
   地窝子小,只能支下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爸爸妈妈睡大床,孩子睡小床,家家户户都一样。有一天娟娟悄悄地对我说了大人的一个羞死人秘密。我没有答应为她保守秘密,回去就对我妈妈说了。这一年的年底,青海有任务,单位要调一部分人去新工地,娟娟的父亲被调走了,临走前,娟娟特意来向我告别,还送给我了一本《看图识字》。
  
   三、荆笆子
   搬出了地窝子我们住进了盖在地面上的正式房子。也不能算是真正的正式房子,但比地窝子像是人住的地方。房子是平房,门前有排水沟。外墙和隔墙都是用荆笆子做的,就是荆条编制的板片固定在立柱上,然后两面用泥巴堵住缝隙抹光晾干再刷上白灰就行了。屋面也是荆笆子做的,铺上油毛毡防水。地面是红砖铺就,缝子里灌了沙子,平平整整的。房里统一垒了火墙,冬天里大块的无烟煤随便烧,房子里暖烘烘的。
   房子还是很小,一家一间房,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因为墙壁太薄,晚上隔壁放屁打呼噜说梦话都能听见。
   我家没有支小床,只有一个大床。为了省出一个桌子和两把椅子的位置,在大床头摞起来四个大木箱子,我晚上就睡在大木箱子上。睡得高了,有一种坐火车卧铺的感觉。小孩子睡觉不老实,有一天半夜里一翻身竟然掉了下来,砸在爸爸妈妈的身上。这可把人吓得不轻,又让人笑个不停。
   房头有公共厕所,但晚上没人出去,家家都有一个尿盆,半夜里起来尿尿咣朗朗的敲锣一样,如果再放个屁就是绝响了。早上起来女人们都是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端着尿盆提着尿桶往厕所跑,堪成风景。男人们不干这个事情,赖在被窝里不起来,等着女人们做好了早饭才起来。冬天的夜里下了一场雪,地上有些滑,一个小媳妇穿着个花棉袄提着尿桶走着,不小心滑了一跤,尿桶掉地上了,金珠飞溅洒了一身,刚好被这家门口出来的男人看见,忍不住发笑,小媳妇害羞得连桶也不敢捡,慌忙爬起来跑回家去了。女主人出来见了不干了,骂一堆脏话,被男人拉了回去。
   开大平板车的老汪是个长安县人,长着个槽头肉,媳妇刚从农村来探亲,老汪就不用吃食堂了,在探亲房里做起了饭。啥饭?擀面!老汪媳妇看着身体墩实,长个柿饼脸,两个手臂很有力。早上起来她就把面和好了,房后有一块地里是老汪种的菜,茄子豆角西红柿辣子都有。离中午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媳妇就开始擀面了,圆圆的一大张,对折两下成了一个扇形,然后左手用擀杖压着,右手拿刀比着擀杖一刀一刀犁过去,雪白如丝的面条就切成了,一把一把的摆放在案板上,然后炒菜、捣蒜、油泼辣子,给锅里添上水等着丈夫回来。老汪远远的就闻着香气了,一进门,媳妇递上一个毛巾叫老汪擦擦汗,又端上一缸子温凉的茶水,怜惜地问候丈夫“回来了?先吃么先喝?”老汪说“先吃、先吃,早就等不及了!”这话不知怎么就被人听去了,还给传歪了,变成了一句糙话。一时成为笑谈。有人见了老汪就拿这事跟他打趣,老汪并不生气,还很得意地说“咋了?眼馋了?那都是我的事,急死你!”
   后记:时光过去几十年了,现在的工程人依然漂泊,只是家属们不再跟随,已经在城市里面定居了。营地设施也变得舒适美观如花园洋房一般,故事还在发生着,年轻人的梦想还在,他们父辈的希望还在。
  
   马永利2017年9月3日写于古城终南山居

共 4752 字 1 页 首页1
转到
【编者按】营地记事,记录着物资匮乏时期社会生活的一个切面。铁路建设工人,住在临时帐篷里。铁路建到哪里,他们的家就在哪里。流动的生活,就如流动的风,他们就是风飘起的微尘。低到尘埃的生活,表现出了生活在社会底层人高尚和卑微的黑白双面。简单的日子,枯燥而乏味。苦难的生活,让他们学会苦中作乐。生活虽然艰苦,但他们却依然能够从善如流,嫉恶如仇,用自己简单的方式弘扬真善美,抨击假丑恶。文章语言朴实,素材选取与生活。推荐阅读。【编辑:杨花】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杨花        2017-09-30 17:47:05
  感谢赐稿江南烟雨,期待更多佳作。编按如有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杨花
2 楼        文友:杨花        2017-09-30 17:49:36
  文中部分不合适的句子做了修改,因为江山统一发文规定,文中不可有涉黄句子。
杨花
共 2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