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风和雨相识在那个公司周年庆酒会上。风是公司最重要的客户之一，特别邀来的嘉宾。雨是公司宣传策划部经理，接待工作由她全权负责。
　　 风年届而立，穿一身米色的西装，英姿勃发，在一大堆公司高级主管中间，益发显得鹤立鸡群。
　　 雨穿一件香槟色的小礼服，长发没有挽起，就那样直直地披在背后，恰到好处地挡住背后的大V领。
　　 风谈笑自若，不时地拿眼看雨。雨美目流转，聆听他的高谈阔论，嘴角永远保留着那抹微笑。因为喝了点酒，双眼有些迷蒙，乌黑的眼珠仿如点漆，引得男士们频频回顾。
　　 第二天快下班的时候，雨接到了风的电话。她蓦然地微微红了脸，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个玉树临风般的男子，其实昨晚就印上了她的心房。也许她一直在期待他的电话，毕竟，他要她的电话也不算唐突。
　　 “今晚有约会吗？如果方便，我请你去‘听琴’用餐。”
　　 他的声音温暖如春风拂面，她听着感到心里熨贴了起来。手指在办公桌上划了两个圈，像是心里漾起的一点涟漪。
　　 她是有约会的，有一个交往了一年的男友霄，本来答应了陪他用餐，但雨几乎没有思索就答应了风的邀请。也许是因为薄暮时分的苍茫，也许是因为“听琴”正巧是她喜欢的餐厅，也许真正的原因，不过是她想见他。
　　 穿着黑色西装的风显得稳重而挺拔，而穿了白色套裙的雨则在妩媚中透出点干练来，一黑一白的两个人，竟然谐调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风站起来，很绅士地帮她拉开椅子。天花板上洒下橙色的灯光，雨也感到有些不真实起来。是自己的冒然赴约，还是这朦胧暧昧的情调？隐隐约约，雨在害怕，却又在期待着什么。
　　 风谈风甚健，言语幽默，雨则仔细倾听，有一种小女孩似的无伪。餐后的咖啡，似乎永远也喝不完。
　　 夜幕早已降临，但雨还是舍不得离去。明知道应该为今天的冒然失约向霄道歉，却实在提不起情绪来，只是懒洋洋地倾听着风似乎说不完的话。这一刻，霄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从童年的艰辛求学路，到成年后的工作历程，终于把话题转到了家庭。雨的手细细把玩着咖啡杯，听他讲他们初时的热恋，到今日的同床异梦。
　　 雨并非那等刚出校门的纯情女生，恋爱少说也半真半假地谈过好几段，男友来来去去也换了几个。她不是不明白风抱怨家庭不和背后的真正含意，她原该起身便走，或者轻吟浅笑，“风，我们交浅言深了。”
　　 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仍然静静聆听着他讲述他们激情的消逝，听他讲述妻子的日益无味。
　　 灯光柔和地照映出风英俊得不像真实的脸，和他那双温柔到可以滴出水来的双眸。这样的氛围，给雨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雨的心渐渐沉醉，恍惚中，她早已忘记了霄的存在。
　　 一切都顺理成章地发生了。风那句轻轻的、挚诚的“你真美”蛊惑了雨的心，她愿意为他付出最珍贵的部分，尽管他们之间似乎交往并不久。
　　 沉沦吧，我也愿意！雨低声呐喊。从此，雨的单身公寓有了风的味道。只是在阳光中，她醒来时会习惯地摸一下身畔，直到摸一手的空，才怅然若失。
　　
　　 二
　　 霄看着她媚眼如丝，阴沉了脸，“雨，男人的心也是会痛的。”
　　 那一刹，霄的沉痛的脸灼伤了她的心，可是她已经没有余暇再理会霄的感觉。默然看向霄的眼中，有乞求，有抱歉，惟独没有后悔。
　　 霄的心凉了，他甩甩头，甩落了不曾当着雨的面掉下的泪珠。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雨随着风离开的背影却让霄真切感到了伤心的滋味。他发誓离开这座城市，直到功成名就才回来。
　　 可是雨并不是贪慕风的奢华和成功，她只是捧出一颗真心。霄不知道，或者他只是不想知道，要为自己找一个奋斗的理由。所以他执着地工作，甚至在创业之初常常不眠不休。即使这样，雨还是会三不五时地在他的梦里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霄不觉其苦，盼望着有一日能夺回雨的芳心。
　　 没有了对霄的牵挂和歉意，雨更专注地跟随风的脚步。在工作上，他们是好伙伴；在生活上，他们是好伴侣。
　　 只是孤衾难眠的时候，雨会感到委屈。风虽然总说妻子怎样的不好、不贤、不惠，但那个女人仍然是与他名正言顺出双入对的那一个。而雨，永远只能在无人的角落与风共享缠绵。
　　 看到风殷勤地陪伴妻子时，雨的心有份钻心的疼痛。这一刻，她明白了霄的痛苦，也在这一刻，她对自己的执着产生了怀疑。
　　 雨亲手做了一桌菜，准备了红酒和烛光，因为今天是风的生日。可是风并没有来，他的生日属于妻子。
　　 于是，雨渐渐憔悴。
　　 风再次搂着雨的时候，她问：“什么时候我才能名正言顺地跟你成双成对？”风沉默无语。
　　 经过银楼，雨看到了一款花戒，小巧的戒身，镶着一颗一克拉的小钻，不华贵，却在她的手指上泛着柔和的光芒，暖了她的心。
　　 “我想要一款那样的戒指。”雨指着带回来的广告单说。
　　 风淡淡地说：“太小家子气了。”可是他从未打算送一枚戒指给雨，不管是大的、小的、华贵的、小气的……
　　
　　 三
　　 一年过去，雨修长的手指仍然光洁，没有套上风的任何印记。
　　 午夜梦回，雨悄悄打开抽屉，凝视着躺在角落的戒指。那是霄寄来的，信上只有两个字：“等我。”
　　 雨哭了。在寂寞的夜里，她的哭声显得苍茫而凄凉。霄宽厚的胸膛不在身边，而风的胸膛从来不专属于她。
　　 “你最近瘦了，流行减肥吗？”风含笑。
　　 可是雨并不觉得幽默，她的眼幽幽地穿过他的身体，落到了窗边的角落。
　　 “我要让你胖起来。”霄曾经这样说，带着一抹稚气的认真，然后会用心记下她爱吃的菜，每次点菜的时候，不用看菜单就会能很流利地的报出来。
　　 “我累了。”雨说，脸色在灯光下略略发白，一双大而迷茫的眼睛有些空洞。
　　 “请你理解，给我时间。”风说，声音很诚恳，“我会妥善解决。”
　　 雨仍然衣着光鲜地生活，在外人眼中她还是那个单身贵族，只是许久都没有交固定的男朋友。
　　 “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你的喜糖？”同学问。
　　 “带男朋友回来看看吧，你也不算小了。”妈妈说。
　　 雨只是微笑：“我还想再自由几年，机会不多了呢。”
　　 但雨明白，她已经没有了自由，她的心生生地一分为二。一半给了风，连同她的身子；一半给了霄，被他的那枚戒指套住了心。
　　 躺在风的臂弯里，雨隐约嗅到了另一个女人的香水味。雨苦笑：自己的味道才是见不得人。
　　 风常说：“老婆要我陪着买东西。”“老婆要回娘家，得去一趟。”他迟到的理由永远十足，却从来不会对别人说：“雨要我陪她做头发……”
　　 雨日渐枯萎，因为见不到阳光。同事羡慕地问：“哪里去减的肥？不过，你实在不需要减肥。”
　　 雨苦笑。
　　
　　 四
　　 接到霄的邮件：“雨，给我机会，我会为你打造一个宫殿。”
　　 泪缓缓滑下，雨拿出那枚戒指。戒指不大，简单的线条，一克拉的钻石，戴在指间，熠熠生辉。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广告语在耳边响起，雨的唇轻轻地落在钻戒上，冰凉凉，可是她的眼却鲜活了起来。
　　 “雨，晚八点在‘听琴’等我。”风的声音一如既往。
　　 迟疑了半晌，雨才轻轻回答：“好。”放下电话，她的眼眸中是久已不见的熠熠神采，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勾起了她的嘴角。
　　 风走入那橙色灯光的餐厅时，雨已在座，正若有所思地啜着咖啡。
　　 抬起头，眼睛明亮如璀灿的星辰。一件白色真丝吊带的长裙，裁剪简单，只胸前有一朵红色的玫瑰，高雅中不失亮丽。
　　 “你真美。”风说。
　　 雨灿然一笑，连餐桌上盛放的玫瑰，也不能夺去她的光华。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雨的笑，早已倾了霄的心，却只倾了风的眼。
　　 风眩目地看着雨，仿佛又回到一年前的酒会，今天的雨更多了几分成熟。
　　 拿起咖啡杯，雨慢慢啜了一口，指上的戒指发出刺目的光。
　　 风的眼凝住，缓缓才问：“你去买的戒指？”
　　 雨微笑：“婚戒怎么能自己买？”
　　 风抓住雨的手，想把戒指取下，可是戒指很紧。雨没有抽出手，只是冷眼看着他的那份狼狈。
　　 “雨，给我时间，我会送你一枚更大的戒指。”风有些绝望。
　　 雨缓缓摇头：“戒指不代表财富，只表示一颗心，而你，给不起。”
　　 在风失神的眼中，雨款款离开。踏出餐厅，晚风拂面，清凉依旧，雨微笑地看向夜空。
　　 邮箱里，躺着一封邮件：“雨，我在努力，请记得不要仓猝决定。”
　　 雨缓缓地拨键，那个已经在脑海里拨了千遍的号码。
　　 “喂？雨？”霄的声音有几分惊喜，又有几分迟疑，还有几分心惊，“雨，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话尾略略有些颤抖。
　　 “是。”雨泪流满面，嘴角却展开一个温柔的微笑，“霄，回来吧，我已经戴上了你送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