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狙击(小说)
一
天刚刚蒙蒙亮,一个矫健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这片小树林里,他的身上和头上都披着伪装网,移动的幅度不是很大,速度却是极快,他的脸上涂抹了好像是稀泥巴之类的东西,看不清他的面目表情,只能看见一双机警的眼睛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叫姚勇,今年十七岁,猎人的后代,今天是他第二次来到侯家嘎子村外围。他选择了一片密密实实的矮树丛,随即钻了进去,静静底趴在了那里,身上的伪装网与矮树丛浑然一体。他把背上的长枪卸了下来,放在左手边,右手是一支毛瑟狙击步枪。
侯家嘎子村还在沉睡,两个炮楼一东一西伫立在村子的两侧,炮楼上面斜斜地插着膏药旗,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就像一道篱笆,紧紧围绕在村子的周围,此刻的村子就像一座集中营,死气沉沉的。村子的正南面有两扇铁制大门,紧紧关闭着,大门的内测靠西边有一座百八十平方米的房子,有一个排的伪军住在这里,负责看守大门,两个身穿黄色狗皮的伪军站在大门的两侧,一个把步枪背在肩上,另一个端着步枪,一副懒散的样子,身背长枪的那名伪军连连打着哈欠。
从大门往里一百多米远是成片的住宅,都是刚刚建成的,黄泥巴还没有干,靠近住宅有沙袋垒成的碉堡,碉堡里有四名鬼子兵,一挺重机枪架在沙袋上,四名鬼子兵正靠着沙袋打着瞌睡。
住宅到铁丝网有一百多米的距离,这片空地堆放着许多建筑材料,有几栋板夹泥房正在建设中。在建筑工地的西端也有一个碉堡,有四名鬼子和一挺重机枪,两挺重机枪可以形成交叉火力,能够对付这片开阔场地随时发生的暴乱。
姚勇把步枪架在了面前的小土包上,眼睛贴近瞄准镜,仔细观看着村里的动静。
姚勇比上次早来半个时辰,他上次来的时候,那些老百姓已经被驱赶到现场,姚勇看见了年迈的母亲,母亲衣着褴褛、步履艰难,混在一群老百姓中间。“母亲!母亲!”姚勇在心里一连串呼唤了好几声母亲,他的心像针扎一般疼,他把手指伸进了扳机里,只要他手指轻轻一动,那个端着枪的鬼子立刻就会见阎王,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他一个人,鬼子伪军就像蝗虫一样,他不能捅这个马蜂窝,他不想把自己的小命丢在这里,那个留着小胡子的鬼子他还没找到,他不能便宜了这个小鬼子,就是他用东洋刀将父亲砍成了两截。想起了杀父之仇,姚勇咬紧了牙棒骨,等待着时机。这时,有十几个伪军端着枪向这边走来,姚勇不得不撤出来,这些伪军虽然可恨,远没有小胡子那样可恨。
村里还是没有动静,姚勇知道自己今天是来早了,他把手里的枪放下闭上眼睛,他要眯一会儿,可以保证在必要的时刻能集中精力。
这里距离伪军守卫的大门六百多米,距离鬼子东面的碉堡七百多米,距离西侧鬼子的碉堡有八百米开外,用鬼子的三八式步枪姚勇并没有太大的把握,用这支狙击步枪敲碎一颗脑袋还是不成问题的。缴获这支毛瑟狙击步枪,姚勇做过两次试验,他将一只三百米距离的鸟打得粉碎,在四百米的距离上,一只站在林子里观望的傻狍子,被他击穿了脑壳,虽然浪费了两发子弹,姚勇觉得值,他已经完全掌握了这支枪的性能。
只迷糊一小会儿,他就激灵一下清醒了,父亲的话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来:“一个好的猎手,不但枪法要精准,头脑要灵活,还必须时刻保持旺盛的精力,一个疏忽就有可能是致命伤!”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目光从左至右,一个扇形扫视,附近没有敌情,他又回过头,身后也没有危险,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放下了,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再次将眼睛凑近瞄准镜,村子里有情况了,老百姓三三两两出现在了那块空地上,周围有五六个端着枪的鬼子兵,明晃晃的刺刀安装在步枪上。姚勇恨得牙根直痒痒,真恨不得冲上前去和小鬼子拼个你死我活,可此刻他清楚不能冲过去,他的优势就是趁小鬼子不注意撂倒那个小鬼子,给父亲报仇。
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他的心里一沉,一个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来。母亲是不是病了,或者是……姚勇不敢想,也不能去想。
老百姓陆续向外走着,在老百姓身后一个留着小胡子的面孔一闪,他的心一下子绷紧了……
二
不管是不是那个小胡子,姚勇都会取他的性命。他伸出手,把枪口上的消音器又旋紧一下,这才伸出了长枪,眼睛刚要接近瞄准镜,忽然听见有鸟儿从林子里飞出的声音。抬眼望去,几十只鸟儿在林子上空盘旋了一会儿,飞到别处去了。这是清晨,鸟儿正忙着唱歌,轻易不会飞上天空的,更何况不只是一只鸟儿,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什么东西惊动了它们,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奇怪的念头:会不会是鬼子的狙击手?这个念头一出现,他惊出一身冷汗。
姚勇收回了长枪,把左手边的三八式步枪放在右手边,悄悄顶上子弹。狙击的时候用狙击枪,平常使用三八式,小鬼子的枪精准度还是没说的。如果真的有敌人环视在旁边,他贸然出击,可能会给自己造成不利的局面。
姚勇摘下瞄准镜仔细寻找目标,大大小小的矮树丛枝叶繁茂,假如真的是鬼子的狙击手,一定会像自己一样也穿着伪装衣,在这样的条件下真的不易寻找。
姚勇只是深山里生活的一个猎户,如果不是鬼子杀害了他的爹爹,抓走了他的母亲,他也不会来到这里,他只想报仇,把母亲救出去。
矮树丛密密麻麻,姚勇在大概的方位仔细观察着,一寸一寸地寻找着。爹爹说过,一个好的猎手要耐得住性子不能急躁,他现在特别的镇定,呼吸平稳,趴在那里仔细寻找着,突然,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那人身上穿着伪装网,头上也有伪装的物件,颜色和矮树丛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动了一下,还很难发现的。姚勇看了一下距离,六百米开外,如果真的是鬼子的狙击手,他完全有把握一枪将其毙命。姚勇现在还不急,他在搜寻下一个目标,鬼子不会像他一样只有一个人,最少是两个,或者更多,他们的距离也不会很远,就在那个人的附近,姚勇更加有耐心了。
第二个也被姚勇发现了,这个距离第一个有十五六米的距离,姚勇能清楚地看见他的人头。第三个在这两个的后面稍高一点的位置上,三个人呈三角形互为掩护。姚勇确信这三个人就是鬼子,那撮仁丹胡就是小鬼子的身份证,中国人是没有留这样的胡须的。直觉告诉姚勇,这个鬼子是他最强的对手,看得出来他是一名老兵。
在确信只有这三个人之后,姚勇的心里反而更加平静了,只要猎物不发现自己,就占了一多半的先机。六百多米的距离,在无风的条件下,姚勇更加有把握。
姚勇一面安装瞄准镜一面仔细盘算着,第三个虽然是老兵,他不会成为第一个目标,那棵该死的树使姚勇没有第二个选择,那个小胡子留在了第二枪。
姚勇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慢慢调整自己的身体,便于精准射击。调整好身体,推弹上膛,第二个鬼子的人头忽然不见了,是鬼子发现自己了?想了一会,他否定了这个假设,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鬼子在休息。
三
晨雾在逐渐消散,视野更加明朗清晰,姚勇耐着性子等待着机会。阳光从树枝的缝隙筛进来,丝丝缕缕的晨雾瞬间就消失殆尽,在瞄准镜里,可以清晰地看见草尖上的露珠。姚勇在等待,只要那个鬼子一露头,就会一枪把他定在那里。
姚勇的额头挂上了细细的汗珠,他尽量调匀自己的呼吸,眼睛贴在瞄准镜上,手指放在扳机上。时间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那个家伙露出头来,姚勇的食指轻轻一点,弹头瞬间就射进了他的脑袋中。姚勇不敢怠慢,将第二颗子弹迅速上膛,那个老兵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姚勇还是将他撂倒了。第三个鬼子压低了自己的身形,被姚勇掀开了天灵盖,白花花的脑浆天女散花般在瞄准镜里盛开,姚勇忽然觉得恶心干呕起来,他没敢动,更不能出声,一只手捂住嘴,脸憋得通红。他还不敢确定周围是否还有强敌,唯一能做的还是等。这是森林的生存法则,谁先动谁就处于劣势。
姚勇把鬼子的狙击手比作野猪,他就是猎手,在这里比的就是耐性。假如鬼子的狙击手是两组,第一组被敲掉以后,第二组一定会前来查看,只要鬼子一动,就会被他发现并且锁定目标。
半个时辰之后,姚勇果然看见一条身影不断向前方运动,顺着那个鬼子的运动方向,姚勇又发现了两名鬼子。两名鬼子显然是在讨论什么,其中一个比比划划在说着什么。姚勇目测一下距离,八百米,凭借这杆枪,他在这个距离上还是不成问题的。姚勇看了一眼摸索前进的那个鬼子,毅然扣动了扳机,击中了,另外一个鬼子一愣神的功夫,见了阎王。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脱兔般向山坡上跃进,几个起落,已经在二十米开外。
就在姚勇刚刚落地之时,一颗子弹呼啸着从他的头顶上飞过。姚勇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不该擅自离开那个地方,现在这个地方被鬼子紧紧盯住了,幸好有一棵倒木可以隐蔽身形。他尽量压低身子,回头看看身后的地形,距离五六米远有一条天然形成的山洼,山洼不是很深,上下贯穿,顺着山洼可以降低身形向上运动。姚勇退至山洼处,向上面爬行了十几米远。这里的树木粗壮,隐蔽没有问题,姚勇一闪身滚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山下的鬼子听到枪声会不会前来增援?姚勇看不见鬼子隐蔽的地方,鬼子也一定看不见他,正好借此机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姚勇像兔子一样以极快的速度绕到了离据点最近的山头上,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据点的大门,大约有一个小队的鬼子伪军荷枪实弹走出据点大门,向这里冲来,距离这里不足一公里。
他两枪速射,干掉了跑在最前面的两个鬼子,鬼子的小队长刚刚探出头来,姚勇一枪击碎了他的天灵盖。
姚勇使用的是鬼子的狙击步枪,没装消音器,姚勇的两枪也就暴露了他的狙击位置,鬼子的重机枪形成交叉火力,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山脚下的鬼子伪军壮起了胆子,在小队副的督战下,伪军在前,鬼子在后,一边打枪一边向山上冲来。鬼子伪军的行动更加激发了姚勇的斗志,在机枪扫射间隙,他连续两枪,敲掉了鬼子的重机枪射手。回头一看,山脚下的鬼子伪军已经冲上了山坡,距离不足四百米。机会难得,姚勇迅速站起身,快速撤退。
四
摆脱了鬼子伪军的追击,黄昏的时候姚勇回到了他的临时住所。
鬼子放火烧毁了姚勇的家乡,姚勇只能在一个山洞里栖身。这里距离姚家窝棚不到十里地,在他家的东北部山区,这个山洞是姚勇打猎的时候发现的,洞口极其隐蔽,洞口的前面是茂盛的榛柴棵子,如果不是一只山兔情急之下钻进去,姚勇也不会发现这个山洞。洞口很小,要蹲下来才能进去,里面相当宽敞。这个山洞只有姚勇和父亲知道,姚家的余粮都存在这个山洞里,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和行李。
到了洞口,姚勇摘下了挂在身上的两支枪,他拎着三支枪的背带从榛柴棵子的缝隙爬了进去。洞里漆黑一团,只有洞口处有一丝微弱的光。姚勇开始打火镰,一下两下,一闪一闪的光亮,映照着他充满疲惫的脸。
他点亮了放在平台上的麻油灯,然后在麻油灯上点燃了艾绳,丝丝缕缕的青烟袅袅升起,成群结队的蚊虫逃之夭夭了。姚勇疲惫地躺在临时的床铺上,厚厚的茅草上面是两张柔软的狍子皮,一床家织布的麻花被盖在了腿上。
姚勇真的累了,躺在那里不久就发出均匀的鼾声,醒来已经是午夜,他站起来抱过来一捆干柴在麻油灯上点燃了一块松树明子,不一会儿工夫,火光映红了整个山洞,他拿过一块日本军用饼干在火上烤了一下,简单对付了一口,他再次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将双手枕在脑后,仔细回想着所有的经历。他事先踩过盘子,并没有发现鬼子布置了狙击手,他心里清楚,今天是侥幸,假如……姚勇不敢想下去了。
天刚蒙蒙亮,姚勇就背上一支枪带上弓箭出了山洞,走了不远前面就是鬼子修的公路,他刚要穿过公路,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呵斥,那是生硬的中国话,一定就是小鬼子无疑了。他迅速打开了布包,装上了瞄准镜,一颗子弹推上了枪膛,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一双警惕的眼睛注视着公路。
公路上拖拖拉拉走过来一群人,五六十个男女老幼被四个鬼子和一个班的伪军押解着向前面走去,队伍行进的速度非常缓慢。
“这些天杀的鬼子伪军!”姚勇在心里骂了一句,开始观察这支特殊的队伍。两个鬼子在前面引路,另外两个鬼子在后面押解,伪军在公路的两侧守护,防止有人借机逃跑。姚勇决定将这群人解救出来,他把消音器装在枪口上,先干掉后面的两个鬼子,再对付前面的鬼子。
姚勇的狙击步枪虽然装上了瞄准镜,子弹呼啸的声音还是惊动了前面的两个鬼子,两名鬼子背靠背端着枪,他们俩无法确定姚勇的位置,无法还击,稍纵即逝的机会被姚勇抓住了,他一枪打掉了迎面的鬼子,紧接着又一枪干掉了另外一名鬼子,人群里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干死他们!”男女青壮年两三个人对付一个伪军,慌乱中的伪军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会发生暴乱,一名伪军端起枪打死了一名老百姓,姚勇没容他推上子弹,就打爆了他的头颅,剩下的伪军已经被老百姓们制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