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山这边,山那边(小说)
山那边,二十来间有道道裂缝的土墙泛白的灰瓦老屋,在绿叶婆娑的沙树、核桃树的枝叶间隐藏着,这是一个偏僻贫瘠得只有石头和不多的绿色中的小山村,纤巧羞涩的阿芊就出生在这里。
透过阿芊家门口那棵巨大的核桃树,几乎可以把整个村子的屋子和在石头堆里勉强开出的坡地完全收到眼里。刚上小学四年级的阿芊,身上总是穿着那件红色的漂亮的但明显有些不合身了的衣服。远远的望去,绿色的村落里的这一点红,让这个几乎没有外人进来的小村子多了一些生动。那年,父亲的哮喘明显的加重了,阿芊的父亲瘦削的脸上常年插着稀稀疏疏的胡须,像极了刚收割后的旱谷地。父亲常常坐在门口的小木凳上久久的吸着旱烟袋,他的咳嗽声总是在幽蓝的旱烟中止而又起,他已经有一年不能下地干活了。
小四岁的弟弟体弱多病,家全靠身材瘦小的母亲支撑着,阿芊的父亲总说女娃读多少书都没用的,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行了,书读得再多也换不来粮食,而且终归要嫁出去,白白增加了家里的负担,阿芊的妈妈也终日被农活和家务累得身心疲惫,终于阿芊被强行辍学帮衬妈妈。
转眼间阿芊到了十四岁,花一样的年龄,花一样的美丽,又黑又直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双眼皮,特别是微微一笑那一对甜甜的酒窝,让人看了甚是喜欢,仿佛清清的池塘里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
阿芊每次把羊赶到山坡上的时候,一定会跑到山头眺望山的另一头。尽管阿芊所看到的山外仍然是山,但阿芊仍然对山外充满着美丽的憧憬,她知道山的那边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那里有和自己一般年纪开始上初中的女孩,还有各种各样的汽车和高高低低的楼房,以及可以了解这个世界的电视、手机。
在山野里放羊,这样的日子沉闷而泛味,她盼望着有一天也能像其他小伙伴一样走出这苦涩的大山。
山的这边,是美丽整洁的小康示范村,干净平坦的路面,田园瓜果井然有序。阿飞的太爷爷一辈是地主,虽然家产被收缴了多次,但改革开放的春风过后,阿飞家做起了农副产品的加工生意,早早就盖起来两层小楼,依然富裕领先。阿飞就出生在这样的环境里,是家里的独子,另有三个姐姐,平时甚是受宠。
16岁的阿飞刚上高中,一脸的帅气,过着衣食无忧的城里人一样的生活。阿飞从没想过重重的大山之后会有人住,更别说这大山以及大山里的人会和自己有什么瓜葛。
这天,阿芊放羊回家。村长往家里带来了客人,家里的木桌上摆着两袋用红纸红线包裹的东西,一个50岁左右满脸肥肉的女人把阿芊上下打量后脸都笑成了一朵花,然后和妈妈进了堂屋后,就把门关上,不知在谈论什么事,只是隐约听到什么“好日子”“聘礼”……这样陌生的稀客令阿芊感到几分突兀,但她根本不在意大人之间的事。像往常一样,把从山里带回的猪草砍细拿去喂猪,然后接着做饭。
那中年女人也没在家里吃饭,只听见她尖声尖气的边走边吆喝着,“不吃啦不吃啦,等好日子那天再吃啦!”村长和那女人走后,妈妈把阿芊拉到跟前,神色黯然的对阿芊说村长是来提亲的,夫家是山外的大富人家,嫁过去能过好日子。
阿芊不懂什么是嫁人,什么是媳妇。她不想嫁,即便是天天都过苦日子,阿芊舍不得爸爸妈妈和弟弟。妈妈流着泪告诉阿芊,她已经答应人家了,原因是那边答应给两万元聘礼。
“芊呀,你快十五岁了,你看看这个家,你爸治病要钱,你弟弟治病要钱,你再看看这个破廊倒璧的家,哪有点家的样子。去过几天好日子吧!”同样是十岁从一个更穷的山寨嫁到这里的阿芊的妈妈开始落泪了,尝尽苦日子的她舍不得让年纪还这样小的女儿早早嫁人,但她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的出路。
阿芊的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流满了脸颊,赶集的时候她想吃一碗五块钱的米线都是不可能的,她感觉出两万元是一个数额巨大的天文数字,阿芊瞥了一眼桌上已经打开的红包,瞬间感觉花花绿绿的水果糖像长了眼睛一样,正冲着自己奇怪的笑着。阿芊很久很久没有吃过甜甜的水果糖了,而这一刻,仿佛这些糖果是浸过毒药一样,让阿芊感到浓浓的莫名的厌恶,她抹着泪,默默回到了阁楼上自己那可以隔着树杆构成的墙看外面的一切的房间。
山这边,满身肥肉的老贵一家在热火朝天的准备着婚事。老贵,阿飞的爸爸,姓张,大名张富贵,从明显发福的身上可看出日子过得确实不错。老贵的父亲,张老爷子,80多岁,老张家的功臣,今年冬天得了重病,医院也是束手无策,叫拉回家料理后事。请来算命先生给看了以后说有救,只要给老爷子冲喜保准能好,于是瞒着阿飞就给他张罗起了婚事。
起初阿飞知道后是死活不同意,他没想到这种荒唐事在21世纪的今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鉴于全家人的软硬兼施,一哭二闹三上吊,就差全家给他下跪了。阿飞看看奄奄一息的爷爷,平时也没少疼爱自己,以后怕受良心谴责就点头了。从这一天起,阿飞告别学校和同学回到家里等着办婚事,无尽的惆怅和无奈成天笼罩在阿飞的心头。结婚那天,老贵把所有亲朋好友,邻里街坊都请来了,大办宴席,甚是热闹。山那边就显得冷冷清清的,妈妈把阿芊梳洗打扮好换上新娘装后,拉着阿芊的手只是一再嘱咐到了那边以后要孝顺公婆,凡事要忍耐,就把阿芊送上了花车。在一片或真或假的祝福声中,阿芊算是真的嫁人了。成亲后的阿芊谨记妈妈的话,抢着做家务,对爷爷端茶递水,从无厌言,老爷子看到既勤快长得又好看的孙媳妇和自己的孙子在一起简直就是金童玉女,整天都高兴得合不拢嘴,或许是圆了算命先生的话,老爷子竟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来年春天,还不知道怎样为人妻为人母的阿芊,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或许是阿芊本身还是个孩子,她的孩子夭折了。那一年阿芊十五岁,婆婆拉着她的手安慰她,只要把身子养好了,以后还能生。这一年,婆婆让她在家养身子,以便来年能怀上孙子,阿芊在家没事做,总是拿出阿飞以前读过的书出来看,有的看得懂有的看不懂,有的似懂非懂,她也不嫌烦,总是一遍一遍的看,有机会还会去请教村里的刘老师,刘老师惋惜的说这孩子是读书的料,就是投错了胎生错了地。
话说阿飞,自成亲以后,书自然念不成了,过惯了衣食无忧的他不愿意下地干活,更不愿意到作坊去帮忙,成天就只会去游戏室打游戏,没多久抽烟、喝酒、赌博样样都上手了。
再过两年,阿芊顺利产下了一对龙凤胎,阿贵一家高兴得大宴宾客。四年里,阿芊处处省吃俭用,偷偷的把公公婆婆给自己的零花钱攒了起来,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都要给爸妈和弟弟带点吃的用的。虽然日子过的还是闷,但看到能为家里减轻些负担,心里也感到了一些快乐。
转眼又是四年,孩子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此时的阿芊已完全融入了山这边的生活,偶尔做做头发,涂涂化妆品,从电视上也学会些保护皮肤的法子。生过孩子的阿芊才算是真的长大,身子也在微微发生着变化,皮肤更加红润,胸更挺了,屁股更翘了,就是更迷人了。
随着打工的热潮,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愿意在家种地,阿贵家的作坊也是日见萧条,一天老贵叫来阿飞,说:“这年头做什么都不容易,家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孩子也到了用钱的年纪,你也应该尽尽做父亲的责任,去考个驾照,跟你表哥他们跑运输吧。”
阿飞走了,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回来后和阿芊亲热的时候越来越少,对阿芊也是爱搭不理的,赚到的钱不是吃喝玩完了就是在赌桌上输了。阿芊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学会了上网,学会了玩QQ玩微信,一个名为“寂寞孤岛”的微客闯入了她的生活,由开始的有一句没一句到后来的无话不说,“寂寞孤岛”本名阿绍,30岁,有过一次婚史,妻子三年前在一次车祸中不幸死亡,在县城经营一家摩托车修理店。
“芊,你二十岁不到,不能让大好的光阴就这样虚度了。”
“嗯,我也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感觉自己像是被关在监狱里一样。”
“出来走走吧!”
“我走了孩子哭怎么办呀!”
“一次也行呀!”
“嗯,我想想……”
阿芊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每天定时等待阿绍的信息,偶尔哪一天没有阿绍的消息,阿芊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欠点什么,阿芊不明白。一天阿芊收到阿绍的信息,邀她去城里玩,阿芊很纠结,最终她还是和公婆撒了谎,向公婆请了假后,阿芊怀着忐忑的心坐上了通往县城的班车,见面后阿绍给阿芊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干净整洁的外表,言谈之间透露着成熟男人的魅力,特别是对阿芊的无微照顾是阿芊从阿飞哪里从没得到过的。阿芊的清纯美丽也给阿绍留下了好的印象。
这天阿芊玩得很开心,阿绍带她去了咖啡屋,这是阿芊第一次到这些地方,以前只是在电视上见过,咖啡屋里弥漫着浪漫、新奇和暧昧的味道。之后他们又去逛了商场,虽然阿绍的收入不高,但还是给阿芊买了漂亮的衣服和不算贵的精致的小饰品,经过这一打扮,阿芊简直像换了个人,身上那特有的韵味顷刻间把那些刻意装饰雕琢的城里女人毫不留情地比了下去。
从那以后,阿芊的眼睛里总是充满了温柔的光亮,发呆的时候少了,总是把自己打理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做起事来更加有朝气。然而这一些变化阿飞居然毫无察觉,也没有因为阿芊越来越迷人而吸引到自己,依然只沉迷于吃喝或赌场。开始强烈的渴望被关注被爱的阿芊不再把希望寄托在阿飞的身上,她开始不断的接受阿绍的邀约,总是找借口隔三差五去和阿绍私会,阿绍偶尔也会趁阿飞不在家驱车到村子旁边的小树林中和阿芊见面。
这一次,阿芊感受到了一种充满温情和激情的吻让自己全身软绵绵的幸福感觉,阿绍有些粗糙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抚摸的时候,她深切的感受到了自己想要的感觉。阿芊把自己散发着青春和活力的身体以及一颗最纯挚的心都给了阿绍,阿绍说此生非阿芊不娶,阿芊也许下了非阿绍不嫁的誓言。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阿飞死了,是被人杀害的,几天之后,阿芊被带走了,凶手就是阿芊和阿绍。
村里人都来看热闹,人们怎么也不相信平时懦弱善良的阿芊会是凶手,可这就是事实,在悲痛、惋惜、责骂声中人们渐渐散去,只留下悲痛欲绝的阿芊的母亲,诉说着自己的无能害了女儿的一生,老贵一夜之间添了许多白发,目光呆滞的看着一脸茫然的孙儿,坐在石凳上不停地抽着他的红河烟……
狱中的阿芊在日记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如果来生我依然生在这样的小山村,我依然会选择走向山外面的世界;如果有来生,我依然选择有爱的生活,即使我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遥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