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炒个鸡蛋吧？好久没有炒菜了。”张生的老婆带着征询的目光望着张生。
　　 “不行！尚儿这个周末就来，得给他留着！”张生果断地拒绝了妻子的要求。由于缺乏营养，妻子一脸的菜色。
　　 “下了那么多，不在乎这几个鸡蛋的。”张生的老婆还是不愿放弃。她并不是想自己吃，因为心疼张生，张生已经瘦得皮包骨了。
　　 “娘们家哪那么多事情！我说不行就是不行！真是馋死鬼托生的！就知道吃！”张生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老婆，拿着一个马扎出去了。
　　 张生是个远近闻名的人物，并不是因为张生有什么成就，而是他有两个读博士的孙子。张生的儿子儿媳妇都是教师，夫妻俩教子有方，一直将两个双胞胎儿子供到博士。长期的付出让夫妻俩的生活显得很拮据。为了省钱给孩子读书，夫妻俩也是省吃俭用，日子过得很苦。
　　 在计划生育年代，国家提倡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张生的f f儿媳妇特别争气，一胎给张生产出两个孙子，这让张生十分高兴，整天心里喜滋滋的。眼看着孙子一天天长大，学习在学校里也是出了名的好，这让张生脸上有了光彩，为了炫耀，总是到有人的地方坐下来，等待着众人奉上几句恭维的话。这让张生心里十分受用，一边谦虚一边满脸的骄傲。
　　 随着孙子学业上步步高升，张生家的经济境况却是每况愈下。为了攒钱，张生恨不得不吃饭。张生没有什么本事，思前想后，觉得养鸡不错。就在自己那窄小的院落里养了很多只鸡。由于张生很用心，养鸡很快就有了收益，几十只老母鸡每天咯咯哒咯咯哒叫个不停，张三的床上也就放满了一篮子一篮子的鸡蛋。因为庭院太小了，鸡蛋太多，没有地方放，只好放在唯一一个空间比较大的地方。晚上睡觉的时候，张生只好尽量蜷缩着身子，囫囵一宿。
　　 有了鸡蛋的收益，张生看很多人喂羊发了财，就打算也喂羊。但是院里窄小的确实不能大规模养殖，只好买了两只羊，栓在门口。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就必须把羊牵进院里。这样一来，整个院子就成了鸡羊的天下，到处臭气熏天。张生却不觉得臭，不但不觉得臭，每当卖鸡蛋的钱被儿子拿走以后，张生就喷出一口烟雾，觉得香喷喷的。
　　 张生又一次来到大街上，一群人正在议论纷纷。
　　 “知道吗？刘三又离婚了，听说有个女人带着孩子找到门上了，一家人闹的不可开交呢！”黄胡子老头津津有味地说道着。
　　 “这刘三啊！真是会作死，都找了几个女人了啊！”另一个面色白净的老头附和着。刘三是个比张生小不了几岁的男人，在镇上的医院里工作，已经退休了。由于作风不正，经常传出绯闻。
　　 “他还有吗？你看看他儿子，就生了一个丫头，他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啊？没有了啊！”张生加入到了议论的人群。
　　 “就是啊！只顾自己快活了，后继无人啊！”黄胡子老头附和着。
　　 “还是您好啊！听说孙子都读博士了？”众人话题一转，不由得一片称赞声。
　　 “在北京读的，将来就在北京工作了！”张生一脸的骄傲。
　　 “啧啧！真不简单！不简单！”另一个老头也跟着发出赞叹声。众人一脸的敬意，这让张生心里十分高兴。
　　 “不好了！张大爷！你家的羊被贼给偷走了！”突然不远处一个年轻人朝张生跑过来。
　　 “啊！赶紧追啊！”张生一下子站起来，迈着飞快的步子，疯了一样跑，他想追上那个偷羊的贼。但是那个贼已经把羊抱进面包车，一加油门，消失在一阵青烟中了。张生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登时不省人事了。原来张生每天在门口喂羊，让贼给惦记上了。
　　 张生病倒了，他倒是不心疼自己的身子，他在乎的是自己那两只比命还重要的山羊，他正打算卖了给孙子在北京买楼呢！这下子完了，损失太大了。
　　 “不就两只羊嘛，没有事的。”张生的儿子回家看望张生，安慰了几句。
　　 “怎么就那么大胆啊！大白天的也敢偷，这不是明抢了吗？还有没有王法？”张生用力地拍打着床沿，心里愤愤不平的样子。
　　 “别气坏了身子，丢了就丢了吧！”儿媳妇也安慰了一句。
　　 “我……”张生突然感到胸口一热，呕吐起来。
　　 “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儿子儿媳忙将张生的呕吐物打扫干净，关切地问起来。
　　 “把鸡卖了吧，家里也太脏了。”儿媳妇望着一片狼藉的院落，建议起来。
　　 “不卖！可不能卖！每天下那么多鸡蛋呢！”张生一下子坐了起来。感到腹部一阵疼痛，他赶紧用手按了一下。
　　 “去医院检查一下吧？看你脸色那么难看。”儿子关心地征询着张生的意见。
　　 “你看你，我没有病，就是摔了一跤。”张生强忍剧痛，严词拒绝了。儿子儿媳只好作罢。临走，带走了所有的鸡蛋。
　　 自从丢羊事件以后，张生的脸色就阴沉起来。整天闷闷不乐的样子，只有心里想到读博士的孙子，这才脸色好转起来。但是不断加重的病情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心里产生了阴影。心里话，摔了一跤，怎么就不见好转了呢？
　　 周末，儿子从县城的学校回来，一阵叹息。
　　 “怎么了？怎么叹气了呢？”张生眼睛盯着儿子，感到不理解。
　　 “尚儿要结婚了，没有房子呢！”儿子实话实说。
　　 “那就买啊？多少钱？我有！”张生一拍腰包，好像腰缠万贯似的。
　　 “要700万呢！首付也需要200多万！”儿子以较快的语气说了出来。
　　 “多少？200万？”张生一下子泄了气，双手搭在床沿，再也不说话了。
　　 “嗯，我打算把房子卖了，给他邮70万，其他的让他自己想办法……”儿子语气中透露出无奈。
　　 “这，这可怎么办好？”张生感觉自己毫无力气，一脸的疲惫。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攒再多的鸡蛋也无济于事，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怎么会有那么贵的房子？”张生感到不可思议。
　　 “那里的房价就那样，好几万一平呢！”儿媳妇解释了一句。
　　 “那德儿呢？德儿就不管了吗？”张生突然想起来第二个孙子，心里不由得一紧。
　　 “德儿不在北京，只能缓缓再说了。”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一脸的无奈。
　　 “这事办的，怎么会这样？”张生突然觉得上当了，感觉自己吃亏了一般。
　　 “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没有什么好办法的。”儿媳妇见状，只好将实情托盘而出。
　　 “早知道……”张生正要继续说话，突然胸口一闷，吐出一口血来。儿子儿媳见状，赶紧找来一辆车，把张生送进医院。
　　 等检查结果一出来，儿子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起来，检查单上面赫然写着肝癌晚期四个大字，治疗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等稍微安定一点，就把张生接回家了。大家瞒着张生，不想告诉他这个残酷的现实。张生问了几次，见大家支支吾吾的，心里也就有了不祥的预感。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好像摊上大事了。
　　 又过了几天，远在北京的孙子尚儿和在外地的孙子德儿陆续回来了，张生很高兴能够见到孙子来到身边，一时间忘掉了自己的病痛，心情好了很多。在他心里，以为孙子是来看望自己的病情的，看完就会回去。
　　 “叫尚儿和德儿回去吧，别耽误了工作。”躺在床上的张生吩咐着儿子。
　　 “他们放假了，不要担心他们了。”儿子眼里已经噙满泪花。
　　 “唉！还是在身边好啊！早知道就不要他们走那么远了。”张生叹了口气。儿子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眼睛红红的。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张生家里终于传来一阵哭声，张生撒手人寰，驾鹤西去了。临走的时候苦笑着对儿子说：“不要难过，尚儿和德儿是我的骄傲！我不遗憾了！”脸上挂着胜利的微笑，但是眼睛睁的大大的，怎么也合不上。在他心里，多么渴望能够再过几天儿孙绕膝的日子啊！
　　 送殡那天，天气阴沉沉的，几个看景的老百姓议论着。
　　 “你看人家，多风光！孙子在北京工作呢！听说一个月好几万块钱呢！啧啧！”一个老奶奶虚张声势地嘀咕着。
　　 “张生没有福气啊！要是能够再多活几天，是多大的福气啊！”另一个老奶奶一脸的羡慕。
　　 刘三开着轿车从远处过来了，几个老奶奶赶紧让了让。
　　 “呸！真不要脸！这么大年纪了还开车，真是作孽啊！老天爷咋不长眼呢？”几个老奶奶心里很不平气。
　　 因为前面是送殡的队伍，刘三不好意思超过去，只好跟在送殡的队伍后面，亦步亦趋，见了几个老奶奶，潇洒地打着招呼。
　　 “真不要脸，那么大年纪还戴着墨镜呢！你当大家不认识你啊！”后面几个年纪大的老人，见刘三开过去了，在后面使劲吐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