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观潮、看社戏:记忆中的“闹腾”
“从远处传来隆隆的响声,好像闷雷滚动……我们踮着脚往东望去,江面还是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过了一会儿,响声越来越大,只见东边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条白线,人群又沸腾起来。”这是小学课本中《观潮》的片段。农历八月十八,在我们这儿有一个特别的称呼,它区别于中国普遍继承却风俗各异的传统节日、区别于以公历作为依据的西洋节日,也区别于从古传承下来的十二节气,它被称为观潮节,具有极强的地域特色的节日。
记得特别清楚的是,上这一堂课的时候,我是班里最有发言权的一位,除了提前预习十分到位外,绍兴最佳的观潮点便是我家后门的海塘(曹娥江沿岸)。加之表现欲超强,在课堂上可以说唠家常般侃侃而谈。
鲁迅先生小时在其外婆家安桥头做客时,也常常会观潮。所选的观潮地点就是在镇塘殿、新步、桑盆殿一带这些绍偿观潮胜地。而在爷爷的口中,我们往往能够获悉潮水何时到来。吃了午饭,便和亲朋好友一道,提早半小时左右等待潮水的到来。
观潮的海塘上,平日里也有摩托车和私家车通过,但到了八月十八这一天,如果是外地人误入了这条道,那可就进退两难了。这一天的海塘上,除了有慕名而来观潮的人,也有因为观潮人而想借机赚上一笔的小摊贩,卖玩具、卖甘蔗、卖小吃,可以说是围得水泄不通。
虽然借着天然的优势,上海塘观潮轻而易举。有时在塘上还能做起小向导,似乎整个曹娥江被我承包了,对每个角落和细节如数家珍。但面对如潮的人流,我也只好安静地守在一处,静候潮水的到来。
《观潮》中提到的一条白线,是第一道亮点。当远处时速略有差异的潮水慢慢追赶成一直线的时候,即使平时觉得海水并不清澈,但一涌而来的“白线条”却格外白皙,尤为壮观。此时不免引来观潮人的阵阵欢呼。随后,就是潮水到眼前时,每碰到一个阻碍前行的岩石,便会激起三四米高的浪,浩浩荡荡并发出巨响,这便是第二道亮点。据说,旧时还有“弄潮儿”跃浪而上,场面更为精彩。
而随着水利新建、跨海大桥的建立,潮水渐渐退去,观潮人也逐渐地消失了。
除了观潮以外,八月十八这一天,村里每年都会募资邀请剧团搭台唱社戏,丰年唱两天甚至三天,欠年也免不了一天的庆贺。最早看社戏时,演员们的化妆室还是在船上。有一天,和几个小朋友调皮地跳上戏班子的船舱,偷看老生、花旦们化妆,还被呵斥着赶上了岸。
虽然观潮不复存在,但社戏每年照旧。
爆竹声中,日场社戏开锣了。每年的惯例,祈福祭神、撒糖欢庆,因为壮年下午基本都在上班,所以日场基本满足老人与孩子们的需求。而夜场一般在晚饭后,依旧是鞭炮锣鼓催促村里人放下碗筷,赶场看戏。夜场相对人就比较多,以戏曲联唱热场,随后便开始正式的戏文。在我的印象中,日场打戏相比夜场要少些,大概是因为晚上的观众多些,打起来更热闹吧。
今年恰巧中秋国庆与观潮节三节合一,虽然社戏仅仅一天,但依然没有丢掉这“赶热闹”的习惯。
谙坐台下,听着熟悉的开场演奏,发现台上台下都没有变。演员们的一招一式没有变,台下的老观众没有变,戏台下聊天的内容没有变,台下的我似乎也没有变。但是,熟悉的场景却又不同于记忆。
观众变了,爷爷奶奶没出现在看台下,没拿着小椅子出来;周围年轻人仅剩下我一人欣赏;拿着冰糖葫芦和卖臭豆腐的阿姨也不赶场了。
流程变了,本来大家都是看完大潮纷拥而至来看社戏,而现在却是听说今天有社戏而听着爆竹声而来。
心情变了,原本大家看社戏冲着热闹、冲着喜庆,而今天的台下,嫌弃演戏的时间太短、嫌弃唱腔不专业、嫌弃曲目选得不合适……
或许八月十八这个日子,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如观潮般淡出大家的视角,但记忆中那段“闹腾”场面是不会消失的。社戏在传承,看戏的心也需要传承。
书于2017年农历八月十八夜曹娥江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