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征文】男人鞋
女邻居的门前总是放着一双半新不旧的男人鞋。她大约三十多岁,圆圆的脸蛋,红朴朴的脸色。有一天,我和妻子曾经在电梯里与她相遇,结果又一起走进了这层楼,彼此都笑了笑,这才知道大家都是邻居。我从来没见过她家有什么男人出入,而门口却放着这么一双半新不旧的男人鞋,不免觉得有些怪怪的。
下午,门铃忽然响了。开门一看,女邻居站在我的面前。此刻,她笑着问:“嫂子没有在家吗?”
“在。”妻子立即走了出来,又笑着问:“哎,你有什么事情吗?”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我想请大哥替我送包香烟,给在下面门厅里坐着看书的那个——人。”说罢,不等我作出任何的答复,她便塞过一包“盖玉”烟在我的手中。说着,又将妻子拉到她的屋里去了
我不知所措地望了望妻子,妻子点了点头。我想,在下面门厅里坐着看书的那个——人”应该是她的什么人呢?倘若是个女人,她必定不会求助于我们;倘若是个男人,与她大约就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关系了。如果不喜欢他,她就不会让我给他送烟去;如果喜欢他,为什么不直接将他叫上楼来呢?
我乘着电梯下去,门厅里果然有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他大约四十岁,面前摆着一本书,一个空烟盒,一个打火机,一个烟灰缸。书籍是翻开的,但是他的心思完全没有落在书上,一双眼光只是紧紧的盯着那个空烟盒发呆,烟灰缸里已经堆上许多了的烟头。大约他的烟瘾很大,一包烟抽完,身上再也没有烟了。我走近他的身边时,他已经将空烟盒揉得粉碎,又无可奈何地扔进了烟灰缸里。我不言不语地在他的身边坐下来,又轻轻地将“盖玉”烟推向了他的面前,他立即将它抓在了手中,又迅速的取出了一支,还马上点燃了抽吸。但就在这时,他抬起了头来,有些狼狈而且不好意思地望着我。
“没关系,这包烟就是你的。”我说。
“是她——?”他诧异而惊喜地说。
我点了点头。
他的神情激动了起来,又客气地说:“你也来一支?”
我摇了摇头,忽然问他:“你喜欢文学?”他手里的那本书是琼瑶的《烟雨濛濛》。
他也摇了摇头,不无惭愧地说:“这只是她喜欢的一本书。”
那么,她是他的妻子还是情人呢?
“您能陪我到花园里走一走吗?大哥。”
这人来人往的门厅里的确不是个谈私密话的地方,于是我点了点头。
这时正是上午十点钟左右,年轻人已经上班去了,而老人们推着婴儿车或者牵着孙子孙女们,只在旁边的儿童玩乐区里散步。静悄悄的花园正是谈私密话的好去处。虽然我们还是刚刚才认识的两个男人。
“请问,你是我们那位邻居的什么人?很抱歉,我还不知道她的姓名,我的妻子这时正在陪着她。”我这么问。
他立即不好意思的向我解释:“我是她的丈夫。”
“丈夫?你们吵架了?她的家就是你的家嘛,认个错,回家去吧!”
“不,我没有办法回去了。”
“为什么?”
“让我怎么告诉你呢?以前,我们夫妻一起从乡村走出来,在成都创了业,也小有成就。我们自己办起了一个房屋中介公司。可是这时候……”
“这时候,你有了外遇?”
“嗯。公司的一个女职员年轻漂亮,屡屡向我发起进攻。我不该去穿上了她的男人鞋。现在,这个女职员已经将我的全部资金卷走了,我就成了一个穷光蛋。我想依旧去穿妻子的那双男人鞋,可是自己已经没有这个胆量了。”
“啊!”如果真是一个曾经迷失方向的丈夫想回到妻子的身边,我应该成人之美!但倘若不是这样的情况呢?我和妻子会不会有什么麻烦呢?
他看出了我的顾虑,立即将他们的《结婚证》摆在了我的面前。我顿时明白了,他没有说假话。
“你找过她了吗?”——指他的妻子。
“找过了。可是我当初那么疯狂地逼着她离婚,她不肯,只是一个人搬进了这套我们买下还没有出售的房屋中。那个女职员逃走以后,我曾经跪着向她忏悔过无数次,可是她始终不肯原谅我。”
“你们还没有孩子吗?”我想,孩子是联系夫妻情感的纽带,通过孩子,或许他们可以破镜重圆。
“我们有一个孩子,一个十分漂亮而且乖巧的小女孩,可是早已经被她送到岳母的家里去了,而且这个小东西现在也不肯见我,岳母家的人见了我的面就往外赶。我自己也实在没有脸再去见他们了。”
我沉默不语。
“大哥,求求你和嫂子,帮帮我吧!她肯定相信你们的话。”他的眼光里有一种乞求。
我的心一阵震颤,几乎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可是我们与那个女邻居虽然不是素不相识,但实在也没有什么交情,怎么才能帮助上他呢?这已经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吗?我突然想到她门前的那双半新不旧的男人鞋,这一定就是他的。她一面拒绝着他,一面却摆出了这双男人鞋,说明她其实还在长期等着他!
于是我带着他上了楼,走到女邻居的门前。她的门大开着,那双半新不旧的男人鞋仍然在门外摆着。他的眼里突然溢出了泪水,浑身颤抖着,却是迈不动脚步。
屋里挥发出一阵阵诱人的饭菜清香,她和我的妻子正在屋里小声的谈着话。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她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先对我说:“大哥,请你进来吧。我们今天请你们吃顿便饭,嫂子就在厨房里帮忙我弄饭菜呢。”然后,她又对他说:“把你脚上的那双臭鞋子扔了吧,穿上这一双。”接着又将一把钱塞在他的手中,说:“下去买瓶酒,咱们请大哥和嫂子吃饭,也不能太寒酸!”
我看见他的眼中满是泪水,满是惭愧和羞怯,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接过了钱,换过了鞋,然后飞快的下楼去了。
吃饭的时候,她郑重其事地对我和妻子说:“他就是我的老公,今天你们认识一下,免得今后认错了人!”
他的脸色一红,这哪里是怕我们认错了他,而是怕以后他还带着别的女人来往!
我和妻子心知肚明,但我还是忍不住说:“放心吧,妹子,我们怎么会认错了他呢?兄弟,你说是不是这样?”
他满脸通红的说:“不会,永远不会了。”
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女邻居门前那双半新不旧的男人鞋,大约他们已经将它当作了纪念物,悄悄的收藏了起来。只是过了几天,他们的女儿也过来了,楼层里增加了一个快乐的小天使,嘻嘻哈哈的笑声经常洋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