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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星月】被掩埋的日记(小说)


作者:四川文龙 白丁,57.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168发表时间:2017-10-14 09:02:01
摘要:我默默地,在心中建了一座庙,闲暇时上一柱香,扫扫佛堂上的灰尘。堂上供着师傅,丁旺,丁旺舅,拉珍,梅朵……和千千万万在那场灾难中失去生命的善良的,纯朴的人们。

工友们都说我不合群。
   我知道他们说我不合群的原因。是因为我平时孤言寡语的,不跟他们一起每天收工后不是打牌喝酒就是去北窖村寻"快乐"。他们都说我"憨",说我枉为男人,没爱好没情趣……我都懒得跟他们说。我没爱好吗?没情趣吗?告诉你,我的爱好就是看小说,小说可好看了,里面大千世界,啥人啥事都有,难怪有人说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我可没说我是秀才啊!我初中都没毕业,真的!)还有,告诉你,我的情趣就是坚持每天晚上写日记,并乐此不疲。我把每天做过的看过的和听过的以及我的感想都统统记在本子上。我想,等我老了,有空了,就整理一下这些日记,拣重要的,把我这一生中"大喜大悲"的事整理出来,也学学那些名人伟人,写一本本厚厚的回忆录。不要笑,我是认真的。想想吧!这不是情趣是啥?
   我是2008年下半年来到顺德的。在那之前,我有一本日记在四川省阿坝州丢了,怕是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载。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哪怕豁上半拉月不睡觉也要把那段日记补上!因为,我觉得,缺了那一段,我再没写下去的必要了。我的人生也会因此而变得不完整。
   因此,现在,我要做的就是翻开纸,拿起笔,打开尘封的记忆……
   一一题记
   一
   阴历四月初一(立夏)晴转阴
   那天,我们师徒四人走在一条山路上。周围是凹凸的石头山,树林生长在凹字中间。路,则多半隐藏在林子里。师傅凭着他模糊的记忆指点着我们前进。
   师傅不是那种古板老套的手艺人。除了教我们做木活,平时也讲讲故事开开玩笑。师傅总爱讲那类很玄乎的故事。上回讲那故事让我三天三夜都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感觉有一条腿从屋顶伸下来……说的是道(法)师师徒二人,替人做完法事,时间是半夜。道师收工后万不能在主家留宿,再晚也得回,此乃行规。师徒出门不久便迷了路,在野地里绕来绕去兜圈子,道师令徒弟停下来,焚香燃纸,念完咒画完符,起身,循烟火风势而行……黑暗中隐约见一破庙,庙门半开,两粒蜡火映得偌大庙堂冷冷清清。届时,雷鸣电闪,似暴雨将至。道师领徒弟进得庙门。稍坐,见供桌上酒品俱全,徒弟取了,待享用,突闻阁楼窸窣有声,惊回首,倏见木屑纷扬,裂缝处探下一腿,白底黑靴红裤,徒弟骇然。道师岂是等闲之辈,一扬手,掌心一道电光骤出,见那腿哆哆嗦嗦,慢慢缩回,遂销声隐迹。稍息,闻踢踏声再起,后堂黑暗处闪出一物,身高臂长,面呈菜绿色,不言语,以泰拳手的姿势慢慢逼进。道师跃身而起,骂,你这畜牲……遂口念真言,使五雷掌相迎,交手不到三五回合,便让对方拿了双足,倒置。那畜牲仰首一声嘶啼,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两臂一分,喇啦一声,血红飞溅,竟将道师活活撕了……师傅知道我年龄小胆子也小,故事说到一半时故意停了,看看我,然后向丁旺和二猛眨眨眼,咳嗽一声,那俩·货便猛地把我按到被窝里,一通乱摸,然后丁旺就哇啦哇啦的笑,二猛说:师父,尿了,这小子又尿了……
   我从没鄙视过丁旺。相反,我甚至很同情他,怜悯他。我跟他说话都小心翼翼,深怕提到一些敏感的话题伤害到他。可他却把我当成三岁细娃,再三捉弄我,拿我取乐。比如那次在某家做活,饭间,他猛然停下咀嚼,盯我身后,我一回头,他飞快地往我碗里扣上半碗咸菜……
   咕,咕,咕一一一
   林子深处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的聒噪。阳光穿透密林,撒在路两旁的杂草上,七零八乱,斑斑点点。二猛用斧头砍去拦路的灌木枝条,我背着沉沉的背篓,背篓里装着工具。丁旺和师傅紧跟在后面。
   隐藏在林子里的山路就像师傅手臂上的筋络,错综复杂。
   师傅进山那年二十八岁,出来的时候带着师娘。如今师傅快五十了,也就是说,师傅大概有二十年没来过这地方了。这中间,师娘回来过两次。一次是领着刚学会走路的细娃回去认外爷外婆。师娘只生了一个娃,男娃,比我大两岁,我十五,他十七。听说师傅后来还想再要个娃,可师娘说什么也不生了。师娘第二次回娘家是去年秋天,娘家老人离世,回去奔丧。师娘奔完丧回到家后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开了,那时我刚刚辍学跟着师傅学手艺。师娘对师傅说,丁木匠我天远地远跟了你,从没往娘家寄分钱,甚至连封信都没打,更别说在老人床前端个茶水啥的,养像我这样的儿女哪是享福哦!想想都想哭!末了就眼泪汪汪地说,丁木匠你要是还有点良心的话你就带上细娃,你们几个去他舅家做几天活,也算没白开这门亲!
   走在路上,师傅说,岩鹰都不生蛋的地方,盖啥房子?盖个球,有球用!
   我们行走在林子里还能感觉树稍间阳光灿烂,可一钻出林子,阳光不见了,只见远处的天空如湖水般湛蓝,而头顶上几团黑云却像预先埋伏好似的不依不饶地遮拦住太阳,把热量一下子吸收殆尽,近处变得阴暗起来。山风吹过坡顶,汗湿的脊背略显寒意。回头见师傅揭了帽子,稀疏的头发在秃顶四周,如一溜茅草沿着光滑的鹅卵石边顽强探出身子,在风中微微颤抖。师傅身后,墨绿色的树林如一条巨蟒,时而横卧,时而蜿蜒盘绕。小路像是巨蟒口中探出的舌头。我们从那巨蟒的舌尖上摸索着爬出来……这样一比喻,就让我想起师傅那晚讲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咱走吧,师傅!二猛首先打了个寒颤,望了望师傅,说,这舅子天,都进四月了,咋还冷嗖嗖的!
   师傅摁灭烟头,站起身,说,走吧,走吧!哦!对了二猛,你把斧子收起,这段路,你背背篓!回头又接着二猛刚才的话说,你以为呢?这是山里边,这是阿坝州,不是遂宁老家!
   师傅说的没错,这里的气温跟外边实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晚上,屋里烤着火,盖两床棉被还是难以入睡。当然,影响我睡眠的原因很大程度上不在于温度的差异。我跟丁旺睡一屋,那家伙一躺下就鼾声如雷,我知道,这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就像在遂宁老家一样,只要跟他同住一屋,准失眠。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直接令我失眠的原因,一想到这,我就仰制不住内心的砰然和精神上的兴奋……借着跳跃的疙蔸火,我仔细打量着这一个新的陌生的住处。整个屋子除了顶上的瓦,基本上全是木头结构,穿斗架子,木柱木墙木檩椽。长时间的烟熏火燎使屋子变得黑黝黝的,火塘顶上的檩条上摇坠着几缕黑色的蛛网,屋里弥漫着一股木材特有的焦香味。
   这样,我就慢慢回想今天傍黑时刚到这地方时的情景….…屋里迎出来一位年龄比师傅稍长的男人。那人身材瘦小,但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神。那人见了我们,先是一愣,接着便喜出望外,上前拉了师傅的手,说,哎呀!想不到啊,想不到是娃他姑父,快!兄弟,屋里坐!他一边拿烟倒水,一边招呼家里人弄饭。
   那人突然想起一桩事,回头伸出鸡爪似的双手用力捂住我的肩膀,眼里充满无限怜爱。我窘迫地起身,一时不知所措,那人连连点点头,说,不错!不错,娃都这般高了,真真的有苗不愁长哇!师傅咳嗽了一声,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大哥,这才是你外侄呢!用手指了指丁旺,唉!这娃儿,人是个聪明人,就是……啊哇啊哇……丁旺双手比划着,吐出一串含混不清的音符,像是在极力证明着师傅说的话。
   不一会儿,旁边的灶房便传出呼哧呼哧拉动风箱的声音,一股柴烟随风卷进堂屋,烟里混和着浓郁的香味让我不由自主地吞咽着口水。我觑见丁旺和二猛的喉头也不停的涌动。随着小姑娘的身影像一朵红色云霞在灶屋和堂屋之间来回穿梭,饭菜很快摆上了桌子,很丰盛,很多菜我连名都叫不上。我不喝酒,听着他们相互劝酒和商议房子修建的事。二猛跟我没言语。一般这种场合,我们都不得随便插嘴。
   师傅说,大哥,我们先伐树,伐树可能比较费力费时,不过还好,我们带来一种先进的伐树工具。师傅指的是油锯。那家伙,下了车,我跟二猛轮换背着走了几十里山路。累得够呛。
   丁旺舅说,兄弟,哥的事就是你的事,你咋安排咋行!你知道,你嫂子走得早,丢下俩丫头,这房子……
   这时,丁旺停止咀嚼,目不转晴盯着我身后。我知道,这家伙一定又想故伎重施,好在他舅面前展示他的聪明我的愚蠢。如果我再上一回当,那真真叫缺心眼了。但这次丁旺不是要引开我的注意力。
   丁旺舅放下酒碗,向我身后招了招手,喊道,梅朵,拉珍……那一刻,我震惊了,我跟着师傅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女孩子,可从没见过如此美丽,如此清柔似雾,婉约如纱的女孩。拉珍的美,不是那种牡丹芍药般浓烈绽放的美。她就像,不,她本身就是一株生长在深山里的无名野花,温婉而恬静,朴实中略带羞涩。前者是让人勃发强烈的采摘欲望,而后者则是令人不得不停下脚步,不忍接近,不忍惊扰,不忍有非份之想,甚至连悄悄凑近,用鼻尖嗅一嗅,都让人觉得是一种冒犯,一种亵渎……
   这样,我躺在床上,脑壳里就把这些片断重新放映了一遍。丁旺的鼾声一阵紧似一阵,火塘里疙瘩火已渐渐熄灭,唯剩几团暗红在黑夜里时隐时现,我下床往火塘里添了几块干柴,拨弄拨弄,火苗渐燃渐旺,不一会儿,屋里便暖暖的,墙壁上映上一层橘黄色的火光。
   我终于入睡……
   二
   四月初二,雨
   一声鸡啼首先打破了夜的静谧,牛羊的喧闹声中,我们以木匠的身份在山里迎来了第一个早晨。打开门,清洌的山风扑面而来,一场无边无际的小雨正漫天飘洒。好像这个小山村并不太欢迎我们,把我们当成一伙不速之客。
   昨晚师傅作出决定,我们此行的工作,由之前的修建房子改为现在的伐树。粗步估计大大小小得伐三百棵或者更多。树伐下来先阴干,回家过完年,也就是明年的现在,再建房。
   师傅昨晚还说,拉珍才十六岁,不在乎一年两年的!师傅在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他偷偷在桌底下用力踢了一下丁旺。那阵子丁旺正目不转晴地瞅着拉珍。师傅又像半开玩笑半安慰的对丁旺舅说,大哥,俩侄女都很能干,人材也有,要不就让她姑在外面替拉珍寻户人家,将来……我觉得师傅那话让人感觉别扭。而且那表情那用意,明摆着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拉珍羞红了脸,一声不吭,低着头摆弄衣角。
   下雨干不了活。休息,烤火。
   师傅安排我送梅朵上学,顺便熟悉一下这儿的情况。出门的时候,丁旺舅,那个干巴老头冲我笑了笑,可能是想起昨天那事了,他问我,小师傅贵姓?噢,他叫狗娃!师傅抢着回答。他又指着旁边说,这是二猛,大徒弟。
   这时,有三三俩俩的邻居冒着雨,躬腰缩背出现院里。山外面来了人,恰逢又下雨,他们想过来坐一坐,聊一聊。丁旺舅高嗓门,热情地邀请,屋里坐,烤火,烤火!
   我很恼火。但我只有在心里向师傅提出抗议,怎么能在异客他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呼我的小名呢?!我十五岁了啊!何况……我看了看灶房。
   梅朵告诉我,她十二岁,上小学五年级。学校在距大概七八里山路的另一个山洼里。
   我问梅朵,中午回家不?
   梅朵把手里的铝罐往上提了提,说,没见带了饭么?说完,她嘴角一翘,竟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我警觉的问。
   狗娃!咯咯咯……
   梅朵笑起来就像山崖上那簇粉红色的野花,在风中乱颤。可是,她左边脸上却有一个深深的疤痕。
   她取笑我的小名,我没搭理她。
   三
   四月初三,雨
   继续休息。
   我继续送梅朵上学。经过昨天的接触,小女孩似乎跟我很熟了。
   走在路上我问,你天天都要人送么?
   梅朵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回头很神秘地问我,你们来的时候,路上见到什么东西没?
   什么东西?我满腹疑惑。
   还有,你晚上听见什么声音没?
   我没好气地说,别吓我,我天生胆小!
   那算了,我不说了。
   一会儿,梅朵又说,小师傅……别一一一我赶忙打断她。
   那叫你什么呢?
   还是叫我狗娃吧!我想了想,说。
   我姐说你长个书生模样,却两天三头不吭一句声。其实吧!你挺不错的!
   梅朵说这话时一本正经,像大人对细娃品头论足一般。
   我隐隐觉得某根神经被绊了一下,突然发现我是多么想把话题引到拉珍身上,而且,我是多么渴望得到拉珍的关注,可越是这样,在跟她近距离时我越拘谨,哪里敢像跟梅朵在一起时这样有问有答。我搞不懂这是为什么。
   梅朵!你姐还说过我什么?我装着不经意的问。
   我姐还说,你很特别!
   梅朵的话让我的心又为之一动。
   回来的路上,我见到一种奇怪的现象,山路两旁的岩缝里,草丛间钻出许多蚯蚓,蛤蟆一类的小动物,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驱赶着它们迎着风雨往树上,岩壁上爬。草叶微动处倏地窜出一条蛇,手臂般粗,身体呈菜绿色,吐着猩红的叉形舌头,顺着山路往我身前游动,我吓得扔掉斗笠,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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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反映“我”的情感经历的小说,故事情节生动感人,引人入胜;人物形象刻画细腻,塑造出不同的人物形象和个性特征,用逼真的语言反映出不同人物的个性心理。对于“我”,多用细致的心理描写,让一个胆小、懦弱、纯朴、想爱又不敢爱的文弱书生的形象跃然纸上。正因为“我”缺少勇气、缺少一个少年的魄力,才痛失了初恋爱人而遗恨终身。小说布局合理缜密、巧妙,铺成自然;文中看似不经意的对山林、云彩、虫鸟等方面的描写,其实是为后面地震的发生安排的伏笔和铺垫。尤其文中用大量的文字描述丁旺,对二猛只是蜻蜓点水,给人造成错觉:二猛是老实的好人,丁旺虽是哑巴,行为却令人生厌。哪知故事结尾出人预料:二猛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衣冠禽兽,是他毁了“我”美好的爱情;作者巧心独具的写作手法,实在让人拍手叫好。文中几次穿插师傅讲的灵异鬼魅故事,隐含着作者的用意,丑恶的人性其实比传说中的妖魔鬼怪更可怕。小说语言流畅、生动,以日记形式使故事发展情节一脉相承,淳朴而耐读,令人玩味,引人深思。倾力推荐佳作共赏!【编辑:柏丫】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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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柏丫        2017-10-14 09:03:07
  问好作者,感谢赐稿!道声辛苦了!
2 楼        文友:柏丫        2017-10-14 09:08:36
  很耐读的一篇小说,可见作者高超的写作功力和技巧;没有刻意的渲染和精雕细琢,人性的善良和丑恶却在平淡中自然而然中流露出来。
3 楼        文友:柏丫        2017-10-14 09:09:15
  向作者学习!期待佳作频出,继续大力支持星月!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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