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恋.两年庆】为那个兄弟站“哲那则”(小说)
六月的呼市,天空不是很蔚蓝,但也看不见一点云彩。上午九点多点,无遮无拦的阳光开始逐渐强烈起来了,直直的射在大街小巷,也射向刚刚走出呼市附属医院的武雄几个人身上。
扶着一副全新的铝合金扶手,左脚打着石膏板的就是文熊。这个看起来结实、1.72高的小伙子,有着明显中亚人的特点,浓黑的眉毛,大而黑的眼睛,满脸的络腮胡子。好些天没有刮,加上打工10年的风吹日晒,原本不到25岁的他看起来30多了。尽管左脚受伤的脚趾从石膏板深处传来的渐近渐远的疼痛,见到阳光后好像疼痛轻多了。
原来疼痛也怕阳光,武雄不由自主的这么想。
搀扶着武雄的右边那个是武雄的表兄马旺旺,明显比武雄大几岁,个也高些,皮肤也黑。左边那个有些土眉土脸、有些精瘦沧桑的是把式雷,就是武雄的师傅,也就是他们在呼市迎庆工程里边的一个外墙装饰组的工头。
用把式雷的话说,武雄是他的最得力兄弟——上天入地,啥苦力活都难不住。有砖瓦活,是个好瓦工,铺砖铺火烧板都行;有墙上楼板打洞、抬砸刷墙、坐滑板有啥活干啥活,指哪打哪。好端端的,哪知道武雄受伤来了麻烦。
他们慢慢的把武雄接到停在住院部门口的长安车上,一路向他们的工地项目部开去。
呼市的2017年,真是不寻常的一年。8月是呼市的七十大庆,大小街巷、临街的老旧小区来了个彻底的改头换面——从新华街、成吉思汗大街等十余条主次干道到好几百个居民小区,到处搭建着钢管架网和绿色的防护网,进行外贴保温板、墙面粉刷、更换广告牌等作业,光布置花盆树、增加厕所据说就投资好几亿,还有在建的地铁等大大小小的几百处市政工程,这个城市就一派繁忙景象。
有钢筋水泥变化的地方,就有着鸡的屁(GDP),就有着蚊蝇般的民工、包工头,信不信由你。
呼市七十大庆前的这些迎庆工程,这里既有肥肉也有骨头。稍有点门路和信息渠道的都挤破头搞点营生(大西北不少人喜欢把任何谋生手段、模式都叫营生)。把式雷和武雄他们就是像狗一样嗅着这个味,也是为了谋些营生来到了呼市。
不大会,他们就在离项目部不远的地方停了车,他们的工地和项目部在呼市老火车站西站那里的一个门面房里,那里也是钢管架网布置的纵横交错,旁边保温板作业的工人正在紧张的干着活。
武雄的不幸是4天前,在离项目部不远的另一个工地上,进行外墙滚刷涂料施工时被他表兄马往往在钢管架上不小心掉下的抹子(工具)给砸的。不幸中的万幸,还算武雄机灵,躲得及时只砸着左脚小指和无名指处,但肯定是粉碎性骨折了。
当时几个工人及时把武雄拉到了最近的和平医院,医生简单看了下就说这里看不了,必须转三甲医院。于是,几个人慌慌张张的尽快转到了市附属医院。两个趾头粉碎性骨折,当时医院要押金一万,好不容易叫来甲方老板,勉强交了5000。拍片,手术,接骨,住院费等不到三天又要钱,今天这不第四天了么,没钱了。医院开始催钱,倒没有逼着非出院不可。
不巧的是,武雄家里昨晚来了好几个电话,先是妈妈说是哥哥文雄快不行了,要武雄的口唤呢,能回来尽量回来下。接着,武雄的嫂子文雄媳妇也打来电话说文雄有些口唤,还有把式雷的一些东西,看武雄咋办,也是说能回来就尽量回来。
武雄就给自己的媳妇打了电话,媳妇说文雄被山东人打了,背腰打坏了,几个人从山东送回来,在西吉医院住了不到一周昨天送回来的,人不行了,说是已经叫杨阿訇给讨白呢。
武雄就一个哥哥,一听哥哥正在讨白呢,天大的事说啥也得回去了。
这不早早武雄就把把式雷叫过来,说是必须要回家呢。医生对停止治疗的严重后果的警告、把式雷对武雄带伤回去的担心丝毫影响不住武雄必须回去的那颗已经连在文雄身上的心。
然后主治医生开了路上必须吃的一包包药加些嘱咐和建议,就让把式雷去结账。5000元不够,连开的药差636,把式雷连微信、支付宝、银行卡、身上的四个口袋掏光也不到200元。把式雷就把武雄表兄马往往叫过来帮忙,马往往就把给工地做饭的老婆子在他那里放的生活费拿出来,凑了500元,给把式雷先把医院住院的账结了。然后商量着武雄回家的事。
把式雷说武雄回家看病和文雄的事必须要钱呢,武雄回家一个人回不去,路上也要钱,只能去项目部商量。
在项目部不远的地方他们下车后,远远地就看见郝经理和技术员几个人进了办公室。把式雷和马往往就把二熊扶到项目部,郝经理和技术员,随后还有几个要求进料的包工头都在,有人很快地给武雄搬个椅子坐下。
郝经理让武雄他们等等,先处理工地领料、工程中出现的问题。没多大会郝经理能尽快处理的都处理了,该交给技术员的交给技术员了。郝经理30多岁,安徽人,精明干练的那种。
“你算命大,医生咋说?”郝经理应该想着是来要钱了。
武雄:“医生说必须住院,消炎不好有后遗症。”
郝经理:“那你至少应该呆在医院啊。”
“我想回家,我就一个哥哥,昨个都讨白呢”。武雄强忍着伤口处开始隐隐的钻心的作疼,尽量明白的给郝经理说。
郝经理虽是汉民,但是跟着大老板时间长了,知道讨白啥意思,因为大老板就是东乡族,也算是老回回。
“怎么你哥是回民,你呢?”
没等武雄回答,郝经理冲着把式雷吼道:“难怪你不办保险,原来故意的是吧?你拿着登记的那些身份证都是假的?”
“我就说不是钱的事么,一个工人出80,其他的由公司出。你现在不到10个人,咋说最多花个七八百办个保险,你亏还是公司爱给你们找事?”郝经理真着急了,不等把式雷回话,接着说。
“还有,你现在把你的所有人都让停下来,没办保险不能干。”
把式雷赶紧给郝经理递个黑兰州烟,不时的露着黄牙皮笑肉不笑地赶紧说:“先别生气,我们也想办保险呢,今个实话给你说,我一搭干活的8个人连我三个是汉民,其他五个是回民,你这边七十大庆的活不要回民,我没办法,就给每个人花80块钱改的,就是找办证的办个假的,把回民改为汉民,其他都是真的。”
郝经理不由得想到,敲诈的又来了。这个也难怪郝经理这么想,如果从宁夏、甘肃、山西、陕西、浙江、河南到内蒙随便找100个招用过工的老板,至少有60个老板会说,他们被自称是宁夏的回民敲诈过,少的三五千,多的十来万。
就是郝经理他自己也亲自就经历了2次敲诈,前后损失近3万。
把式雷近乎哀求的口气给郝经理说:“我们不是来敲诈的。我们就是赚我们的辛苦钱。”
郝经理理都不理把式雷,他知道这事必须让大老板过来,就给大老板打了电话。
把式雷接着说:“郝经理,事已经这样了,你看我把所有回民都扯下来换些汉民继续干可以不?”
郝经理说,大老板快来了,来了你给大老板说。
老板不愧是大老板,听说有回民冒充汉民在项目部,不大会,一辆沃尔沃车开过来,4个比较结实的年轻小伙人和一个夹着公文包大热天还西装革履的人先后下车了。随后看着就是富态人,全身干净利落,带着白色的礼拜帽,和其他这几个人显得就是不一般的大老板就来了。
大老板刚下车,郝经理就迎上去简单说了下情况。大老板就过来问把式雷你们老家哪的,把式雷说宁夏西吉的。
大老板:“你把病人带到项目部啥想法,说说。”
把式雷掏出黑兰州给大老板,大老板没有接,说你说事。把式雷就说我们就是来给你干活挣辛苦钱来了,私下给几个回民工人改身份证的事是我做的,你知道全内蒙现在动不动不要回民,没办法才这么做的。今个来这里,我们不是你们想的来敲诈的,武雄医院今个账都清了,你们垫的5000,差636我们已经交上了。一是你看这活我们想继续干,能行不?二是武雄和不让干活的几个回民的工钱能不能结下。我们结了医院的没多少钱了。再说工人要走需要钱。
大老板本来以为这些人要敲诈呢,以前遇到过多次。就带着几个结实的小伙子来帮忙,还有一个是律师。听把式雷这么说,他也就仔细看了看武雄和站在对面的把式雷和马往往,确实感觉不像专门敲诈的。
大老板转身向拿着公文包的人说:“杨律师你说说?”
杨律师就对把式雷说,就你们做假身份证这点,至少罚你们钱,这是有关身份证管理法律规定的。如果用假身份证签的合同,合同至少无效。
把式雷便哀求着说,现在会干活的工人不好找,绝不是想着来敲诈工地。你们工期也紧,我就想给你们把活干好,活上有问题我负责。没有其他想法,我们和你认为的那些人冰火两重天,不一路人。
大老板问郝经理咋办,郝经理就说让他们走人让其他队伍干。
武雄由于伤脚做的时间长了,开始撕心的疼,听见这活不让把式雷接着干更急了,连急带疼的汗珠子都下来了。
大老板看了看武雄,武雄煞白着脸对大老板说:“思量木,老板,你看我这样子是来敲诈你吗,不是,我们是宁夏西吉那边的,我们那边人大多数是靠辛苦挣钱的。我们的道祖是马明心,你应该知道的。我们的血里流的是哲合忍耶,请相信我,以安拉之名我向你保证我们不是来敲诈的。我的哥哥昨晚上讨白呢,怕他就这一两天的事,不然我不会急着回去。医生也说,不消炎治疗严重的话甚至要截肢呢。你看在我们都是跟着安拉的份上给我们结些工钱,活让他们换些汉民继续干。”
大老板回了武雄一个:“思量木。”要了武雄脚伤拍的片子,即使不懂什么,可以清楚的看到左脚的两个脚趾模模糊糊的。
然后大老板就给郝经理说,不是闹事的,那就你看着按量结算下。他这没保险,他们这个受伤的给单独给些医疗费。他们按多少结算的?
一平3.5元。
大老板沉默了会,问郝经理那1.5给谁了,郝经理说项目部的人。
大老板就给武雄说,你先回去看病,不要落下后遗症。
给把式雷说:“这样吧,把你们的活按比例全结了,每平米按5元结了。另外给武雄一万元看病,先尽量不要耽误看病。工地上回民都让先回去,有汉民了抓紧上,没有了郝经理再找其他队伍。但是,以后武雄不管什么情况不能再找我们,你看行不行?要行郝经理给准备钱,不行再说。”
把式雷来项目部的时候就这么想的,想到武雄急着回去。就跟武雄商量说,老板给咱们增加的这1.5厉害的很,我尽量给你多给些。你看行不?
武雄脚伤疼的已是满头大汗,赶紧说可以。
大老板就让杨律师和把式雷写个协议的东西,把式雷爽快的答应签字了。
还有,大老板对武雄说:“记得你们哲合忍耶有句话,舍命不舍教,知道不?”
武雄说:“舍命不舍教,砍头风吹帽,知道呢。”
大老板就笑了,下面的就不要说了,以后不要再改教了,哪怕假身份证。你看我带着律师,你们要是闹事的,我们也有的是办法。
武雄和把式雷连连点头说知道了。
郝经理说:“现在就只有两万元。大老板说先给他们,回头转到他们账上。”问把式雷行不,把式雷鸡啄米似的忙忙点头,“行呢。谢谢大老板。”
把式雷和杨律师办完手续,拿上郝经理结的2万块钱,一出项目部,也不管武雄伤口多疼,就说这今个烧高香了,这东乡的回回大老板就是好。看着武雄脚伤疼的不行,就和马往往急着找个小诊所先休息,然后按附属医院那个医生写的要求,让诊所医生给武雄打了吊针。
安顿好武雄后,快中午了。把式雷赶紧赶到干活的工地,让正在干活的几个回民先回宿舍,就留了两个汉民工人继续干。
他们住宿的地方就是呼市火车站西街华联超市上面的一个小旅馆集中的小区,这里大大小小的房子大多改装成小旅社,每间房子一般就住1-2个人,个别的2-3个人。一般每人每日收费20-30元,武雄和把式雷等7个人就住在这里。七个人就住两间,每间50元。
所有干活的人,只要多少见着钱,就像干旱的庄稼下点雨,立马精神起来。把式雷现在就雷厉风行的一面抓紧打电话看能不能联系几个汉民赶紧来呼市,一面和这几个回民算工钱。
说是算工钱,2万元,给武雄说先给一万,其他的人先每人拿个2000,其他的等项目部财务转过来在算。就这么简单。
只要多少有点毛爷爷,工人很容易满足。中午马往往老婆子做的鸡蛋面,几个人吃罢就收拾东西放在车上。休息的休息,上街上买点东西的就上街。
下午的两点多些,天空还是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比上午更加强劲的炙烤着呼市。武雄也打完了吊针,既打针又见到毒辣辣的太阳,武雄感到伤痛轻多了。
把式雷拉上马往往老婆子、海世福、沙大旺三个人,接上武雄、马往往就出发了。
说走就走,顺得很。车子沿着海拉尔大街向西南缓缓的驶出呼市。
来的时候还担心能不能找到地方,能不能干好活,能不能拿到工钱。,现在开始走开了,除了武雄急着要回外,把式雷还想着找汉民工人的马往往两口子又想着哪里又能干上活,海世福和沙打旺也觉得刚刚干顺,该赚的钱赚不上就这么走太不甘心了,感觉有些遗憾。

谢谢,主编、社长及文友百忙中能够阅读和点评拙作。
拙作是处女作,难免有不少问题,希望得到更多指点,再次诚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