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吃鲨鱼的猫 (散文)
琐碎的家庭生活中,让我们和亲人一起,寻求心灵的宁静!
——寄语
这只猫崽儿带回来的时候,大概有一个成年人虎口拉开时,大拇指到食指指尖间的长度。雪色柔合,从四脚一直延伸到腹部。然后,褐黄开始漫布,背上,脸上,就有了连成一片或断续独立的沙漠图案;眼睛蓝出光气,清澈的景像总能诱发我对某部欧洲电影中一个精灵古怪小女孩眼神的想像。嗨,是个漂亮极了的小家伙。
老榆树喜欢,老枣树喜欢,大瓦房喜欢,芒果喜欢——大家都喜欢这个叫米米的精灵,唯独豆角除外。
老榆树是个古板而瘦小的老头,七十多岁了,是个新闻节目达人,常常为奥巴马和普京之间的矛盾忧心忡忡。老枣树喜欢的王宝钏和秦香莲们哭哭啼啼的秦腔,在另外一个频道伴着胡琴和锣鼓家伙的声响高低委婉着,但在电视节目争夺战中落了下风,这好脾气的老太太,只有在盼望新闻播报结束的等待中煎熬了。
老榆树是我的父亲,老枣树是我的母亲,大瓦房是我。芒果,一个梦里都想逃学的家伙,职业:大瓦房和豆角的儿子,老榆树和老枣树的孙子。工龄:十八年零六个月。
豆角有点洁癖,总觉得米米毛茸茸的身体里藏了许多小虫子,而米米却偏偏喜欢豆角绿竹皮儿的凉枕。豆角就有点恨米米;芒果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鸡翅当钓饵钓米米,米米是一条跃起的鱼。芒果就有些得意,把米米抱在怀里奖励一个贴脸儿,轮换着和米米干掉那只可怜的鸡翅。豆角就有点恨芒果。
背地里,豆角就打米米——用一团织毛衣剩下的毛线团儿。米米接着毛线团儿,玩一会儿,然后一弓腰,冲豆角喵地一声吼。豆角尖叫一声,”呯”,躲进卧室关了门,好一阵子心慌。
十八岁半的芒果不愿意上大学,说是要去创业。创业的第一天,却带回来个红指甲的女孩。红指甲的女孩见到米米就一下子抱在了怀里。豆角刚平静的心又烦忧起来,骂芒果,骂米米,当然,她没好意思骂红指甲的女孩。芒果生气,拉了红指甲女孩要走,红指甲的女孩不舍米米,留恋的眼神让豆角想杀了米米。豆角在为芒果的前途发愁。
大瓦房带回米米的时候,老枣树就给米米戴上了一串黑色的项链。奥巴马和普京吵着吵着,米米就长。长着长着,黑色项链都有些紧了。老枣树的心被王宝钏和秦香莲们哭的酥软酥软,就给米米松一松项链,嚼些干馍给它吃。
大瓦房总能听到老枣树念叨给米米一些熟悉的话语,是小时候老枣树经常念叨给自己的话语。这时候,奥巴马和普京休息了,老榆树也休息。听老枣树唠叨,有些烦,老榆树便戴上眼镜,看芒果的一本地理书,寻找乌克兰的位置。
大瓦房的屋顶爬满青苔,门前的台阶也渐渐老旧。大瓦房觉得自己有些疲惫。米米扑一束早晨的阳光玩;多变的风在暗夜的舞台上跳跃嬉戏;太阳和月亮在城市的窗棂轮流停歇。
米米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小东西!大瓦房能看到老榆树的心在米米快乐的世界里融化,大瓦房能看到老枣树的心在米米快乐的世界里融化,大瓦房有时候就觉得自己变成了米米。
老榆树给米米铺了一个舒适的小床,就在他和老枣树的床头。老枣树做了香喷喷的米饭菜,米米的嗅觉很灵,总是缠在老枣树的脚下喵喵叫,像学校饭堂准时的铃声。大瓦房回来了,豆角回来了,芒果却没回来。这时候,米米就有些失宠。大瓦房带回米米的时候,是要给老榆树和老枣树一个活泼泼的伴儿的,但芒果要去创业,创业的第一天却带回来个红指甲的女孩。这让老榆树和老枣树少了些好心情,米米就有些失宠。老榆树在为芒果的前途发愁,老枣树在为芒果的前途发愁。
“门楼带桂圆来看爸妈,国庆节!”厢房说,倒了一杯酒给大瓦房。
荔枝在和米米玩,米米尖利的牙齿轻啮着荔枝的小手,痒痒的感觉让荔枝咯咯笑。辣椒在和豆角说闲话——妯娌间商场行情信息的交流。
厢房是大瓦房的二弟,荔枝是大瓦房的小侄女。辣椒,自然是荔枝的妈妈、芒果的二娘了。这是礼拜天大瓦房家常有的情景。
厢房一家人来,老榆树和老枣树忙碌且快乐,就允许大瓦房和厢房哥俩喝几杯。
“门楼带桂圆要回来?!国庆节人多,乌镇开车吗?”大瓦房问,心里有些兴奋,知道老榆树和老枣树的盼。
门楼是大瓦房和厢房的小妹,远嫁江南一个秀美的水乡。十几年前一走,回来时,就已经是老榆树和老枣树盼望的一家客人了:女儿门楼,外孙桂圆,女婿乌镇。
米米有些人来疯,从一个肩头跳到另一个肩头,招致了豆角的骂——但豆角却从不敢惹它。米米尖利的爪子缩在肉垫里,握一握,柔软舒服,这是对朋友的——豆角怕米米当自己是敌人。
荔枝拍了米米戏耍的图像在手机上,微信给姑姑一家人看。回应热烈而及时,荔枝便兴奋地给大家看反馈过来的照片:屏幕上,桂圆两手是米米爪子前伸的模仿,吐舌嗔眼,怪模怪样笑,门楼和乌镇两张脸贴在儿子桂圆脸两边,也做怪模样笑。
辣椒前阵子带荔枝到青岛玩,带回来了一包风干的咸鱼肉干,吃起来有些挂牙。辣椒说是鲨鱼肉,大家就有些惊惧,正在猜测着这条鲨鱼是否吞噬过某个深海探险家的脑门时,门一响,芒果回来了。
芒果回来了,没有带那个红指甲的女孩。老榆树使了个眼色,告诫大家不要议论芒果的事,老枣树已经把芒果搂到自己的左边坐了下来,右边是撒娇的荔枝。
米米从荔枝怀里跳到了芒果怀里,荔枝叫芒果哥哥,挟一大块“鲨鱼肉”给芒果,却被米米跃起抢在口里,疾奔到柜子上边享用去了。
一盘“鲨鱼肉”带来了对一头鲨鱼形像的联想,这联想又渐渐扩大到蓝蓝海水里一个惊慌失措的逃亡者和慢慢洇散的血渍,于是,老榆树和老枣树不敢下箸,辣椒和豆角不敢下箸,荔枝甚至连最爱吃的土豆丝也不愿意吃了。十八岁半的勇士芒果,还有他勇敢的父亲和叔父,更多的,也只是殷勤地照顾米米的口腹之欲了。
米米偷听了许久,知道自己是一只吃了鲨鱼肉的猫了。米米得意起来,就在屋子里飞。老榆树挂在他脖子上的黑色项链叮叮当当响。
吃酒的原因,大瓦房知道自己是醉了,花了眼了。米米很少吃这么多鱼肉,兴奋之余跳上蹿下,惊起一壁灯影——那能是一只会飞的猫呢?!
天晚,厢房和辣椒带着荔枝要回家了。老枣树千叮咛万叮咛到家了打电话,老榆树留荔枝别走!荔枝说回去还要写作业,到国庆节姑父姑母带桂圆来时,她和厢房、辣椒早早就会来的。
芒果和豆角又在斗嘴,米米却在沙发上睡着了。大瓦房说米米在做一个梦,而且只有他知道。芒果和豆角停止了斗嘴,都说不信,要大瓦房说,大瓦房偏不说。
乌克兰传来了隆隆的枪炮声,普京和奥巴马又吵了起来,老榆树也又开始了他的忧心忡忡。老枣树的王宝钏和秦香莲们,这时并没有在另一个频道悲悲戚戚,老枣树便心无旁骛,有了斗争老榆树的专一,就骂老榆树一声“疯子”,自个拿一本佛经“阿弥陀佛”念了起来。
米米的梦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呢?大瓦房很想告诉儿子芒果,说:米米现在是一只吃了鲨鱼肉的猫了。在辽阔深邃的大海,米米得意洋洋游着;在高远无际的天空,米米得意洋洋飞着——称王称霸呢。
芒果会听吗?
大瓦房的心不如快乐而简单的米米,大瓦房会哭。大瓦房只想让老榆树和老枣树呆在春天的明媚里;大瓦房只企盼厢房和门楼两家人快乐而祥和地生活;大瓦房只希望芒果会是一个学会思考的孩子、有一天会自觉地去上学呢……大瓦房回家,看到米米长了个头,大瓦房就会问自已:芒果长大了没有?我的芒果长大了没有?
大瓦房并不坚强,米米的梦,只有大瓦房知道。
独立是一种成熟,但作亲人的人,总是会怀抱一些淡淡的忧伤的——芒果的父亲,芒果父亲的父亲,厢房,乌镇,还有豆角,辣椒,门楼,和老枣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