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参照人(微型小说)
记得小时候,有次拜年,见堂哥倚墙,双手焐着火坛(坛里埋下稻壳糠之类,取暖),双腿压着厚厚的棉被。我大惊,他为什么不起来,给长辈拜年?
堂伯母很热情大方,给的芝麻糖果、黄豆糖果、蜜枣之类,都是我做梦都难见到的食品。桌上摆放着南瓜子、葵花籽、西瓜子、白糖裹花生米等,坐下喝茶吃点心,自然比别家时间稍长。
我偷眼瞥见,堂哥扶墙“走”下,他的双手总是卷曲着。他的鞋很奇特,像一块黑布裹在脚面上,圆滚滚的。脚抬起向前一撂,手扶墙向前一移,到门口,成了“大”字,再扶泥巴墙,向茅坑移去••••••
这活着多受罪啊!回家后,我怯生生地问母亲:“妈爷,大妈爷家的大哥哥,活着多难受!这样活着,还不如死掉省心省事。大妈爷为什么不在他幼小时,弄死他••••••”
“我的傻孩子!他是妈妈身上掉下的肉啊!他在无能在无用,妈妈也舍不得抛弃••••••”
当时听不懂,像谜种在心底,总想寻机会解开。
当我看到,“天生我才,必有我用”,眼前一亮。回想到,堂哥早已在家开小店,堂伯堂伯母进货。农闲时节,在家开小牌九,收点打头钱。堂伯母精明勤劳,私下人称“小地主”。在三年困难时期,她磨榆树皮做馍,自己吃,节省粮食卖钱。堂哥也聪明,大楷从看图识字书上,自学了不少汉字,放起一分三分不等的高利贷。堂伯母负责要本息,一直红火到她去世。店红火一阵,就倒闭了。老两口都是八十多岁去世的,丢下不能自里的堂哥,怎能生存下去?
听长辈们说,堂伯母家祖传亲上加亲,到她已历几代。生的孩子多,活下的少。仅活两女一男,长女正常,次女痴呆,出了村,找不着家。堂伯母最后去世,生前遗言,兄妹相依为命。堂妹婿负责为他俩送来自家产的大米,堂伯母生前硬是教会了女儿在门前的空地上种蔬菜。她生前为他俩准备了很多很多的五元十元票子,预备给邻居上街顺便带点荤菜或豆制品。
我成人父后,才渐渐参悟出,堂哥活在人世最大的价值,是做参照人。有了他参照,才能显示出,堂伯母爱子的伟大和无私。有了他的参照,才能显示出亲情的浓厚和纯正。有了他参照,才能显示出邻里和他人,爱的真诚和无私。有了他的参照,才能更加显示出,人间多美好,人间处处充满爱和无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