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伟和我是发小，一块玩尿泥，一块上学，一块被踢出高考的门槛，一块当了的哥，一块混迹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一块干好事坏事，几十年下来“同床共枕”都是家常便饭了。
　　 同学会上，当樊欣出现的时候，大伟的反应让我大跌眼镜，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贱、如此温柔、如此骚情、如此做作。
　　 在同学们的起哄声中，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大伟发了一条微信：终于见到了一个四十岁男人发情的盛况。他则笑着偷偷回了我一个中指。
　　 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这把刀在樊欣的身上变成了刻刀，神奇的将一位当年青涩的校花修饰成了让男人看了馋涎欲滴的水蜜桃。看着围绕在她身边男同学的色相，看着她穿花蝴蝶般的享受着奉承和赞美，看着她在男人堆里的游刃有余，应对自如，我不由想起一个词：尤物。
　　 虽不敢说阅人无数，可对女人的感觉一直很准。《沙家浜》中有句台词“这个女人不简单”，正好用在她身上。
　　 高中时的大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除过学习一塌糊涂外，学校的歌咏比赛和运动会就是他的天下，还代表学校在县上，市上的运动会中拿过几块金牌。其帅气的外型和不羁的性格深受女生们喜欢，我那时也整天跟在他屁股后头晃悠，蹭一点光环。
　　 樊欣喜欢看书，不是在教室看，而是在操场的树荫下，学校花园的草地上，小路上，晚上的路灯下。书基本就是三毛或者琼瑶的小说。
　　 大伟和樊欣的恋爱顺理成章，轰轰烈烈，学校里无人不知。我则充当着一只电灯泡的角色，偷着也跟樊欣打情骂俏，过过嘴瘾。
　　 毕业后，跟大伟混迹在西安，两眼墨黑，左冲右突。樊欣很快就嫁做商人妇，远走广东。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断了音讯。
　　 “我有个提议。”班长的喊声打断了我的回忆。这个如今肥头大耳，油光水滑的土大款满脸都是兴奋和骄傲，这次同学会就是他一手操办的。“人家别的班都有同学夫妻，就我们班没有。今天借‘凤鸣山庄’这块宝地补办一次婚礼，为当年恋爱失败的金童玉女大伟和樊欣圆次梦。”
　　 真不明白，这帮孩子都上高中了的男女，一听到这提议嗷嗷乱叫，兴奋的不得了，接着各种建议都来了。樊欣和大伟硬是被他们推着抱在了一起，整个现场都是暧昧的味道。
　　 “老蔫，你有什么好想法，当年可就数你跟大伟好了。”班长冲着我说。我竟然也让这气氛烧坏了脑子，鬼使神差地笑着说：“都一把年纪了，走啥形式，还是直接入洞房吧，要撸起袖子干实事。”
　　 一堆干柴被点燃了，大伟和樊欣让同学们推进了二楼的客房，门从外面死死拽住。樊欣的笑声和骂声传了出来，外面更是笑声一片。
　　 我对大伟太了解，之所以敢这么玩，是猜准了他没这个胆，也不是那种见了女人走不动的人，他不敢在同学们的眼皮底下乱来。
　　 “走走走，我们去唱歌，别耽误他们好事了。”班长说。
　　 客房里，樊欣的笑声更大更放肆了，夹杂着一句，“扯货，别晃咧。”，跟着就传出床子的吱吱声，撞击墙壁的声音。
　　 身后有同学在悄声说“二货”，气氛忽然有些尴尬，我感觉这玩笑开过了，忙推开班长，打开了门。
　　 看到客房里的一幕，大家都笑了。樊欣靠着沙发笑地腰都直不起，大伟一脸正经的两只手使劲的推着床制造响动。
　　
　　 二
　　 快乐的时光总是最容易溜掉的，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刚入夏街道处处都是烤肉摊，坐满各色男女，有窃窃私语的，有大声吆喝的、繁华喧嚣充斥着这个温泉小镇。
　　 公交早已停了。我跟大伟坐着樊欣的车一路回西安。下午一直在提醒他末班车是六点，可这家伙却装聋作哑不吭声，也有可能他们都说好了的，故意拖延时间。
　　 中午吃饭拒绝了所有同学的劝酒，晚饭时没拒绝了樊欣倒的三杯酒，她的眼光和清浅的笑容，好像有一种魔力，让人不忍，也无法拒绝。
　　 我根本就喝不了酒，此刻头昏脑胀的躺在后排座椅上。
　　 樊欣开着车，大伟坐在她旁边，车载音乐里放着一首当年红遍中国的校园歌曲，她们俩个跟着音乐在轻声和唱：“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窗棂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悄悄的爱过你这么多年，今天我就要离开……”
　　 跟着哼哼了几句，发现自己歌声夹在她们的和声里有点刺耳，只好闭了嘴。他们好像完全沉浸在当年的初恋之中，二十年后我再次成了电灯泡，索性闭上眼沉沉睡去。
　　 被大伟摇醒的时候，我看到了车窗外的林立高楼，满眼霓虹。“起来，到西安了，包夜场唱歌去，你去不？”他问我。
　　 “我不去，头昏很。”
　　 “那好，我们直接把你送回家，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开车。”
　　
　　 三
　　 当了快二十年的的哥，我和大伟终于在西安分别有了自己的一个家，同一个小区，楼上楼下，平常里两家几乎不分你我，串门犹如在自己家一样随便。
　　 打开家门的时候，老婆和大伟的妻子韦凤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聊着女人间的闲言碎语。
　　 “你咋喝成这样了？全身都红了。”两个女人同时问到。
　　 看到韦凤也在，浑浑噩噩的意识忽然清醒了。坏了，忘了跟大伟沟通一下，怎么给韦凤说，大伟这傻逼也不提醒我一下。
　　 “我就喝不了酒，都是几十年没见的老同学，挡不住盛情才呡了两口。”说完急忙走进了卧室，闭上了门。
　　 “见了女同学，还能认得回家的路都不错了，赶紧去洗一下，满身酒味。”老婆调侃着我。
　　 “大伟哪？”韦凤推开了卧室门，看着正在脱短袖的我问。
　　 “我喝醉了，回来了，大伟跟班长他们几个男同学去K歌了，晚上不回来。”我笑着说了一句，侧身走过她的身边，走进了洗手间。
　　 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声中，掏出了手机，给大伟发过去一条微信：韦凤在我家，我说你跟班长几个男生唱歌去了。把地址对一下，免得她再问时出错。
　　 很快有了回信：谢谢，就说皇城KTV，明天请你吃泡馍。
　　 冲完澡，沏了一杯浓茶端进卧室。躺在床上酒意睡意全无。拿着手机一遍遍翻看着同学会上拍的照片，将惹事的，有安全隐患的全部删掉，做人还是小心点为好。
　　 老婆和韦凤时断时绪的聊天声清晰可闻。杯子里茶叶渐渐舒展开来，水也渐渐由浅变深，淡淡的香味在房间弥漫开来。
　　 感觉心里不自在，将樊欣和韦凤的照片一遍遍的对比着，论长相韦凤绝对不输给樊欣，就是少了女人的味道和让人怦然心动的风韵，看着照片里截然不同的两种女人，看着韦凤一家快乐的照片，忽然莫名其妙有了点心慌。
　　 此时他们是在KTV吗？是在唱歌吗？脑子纷乱如麻，想起了今天被男同学重复了无数遍，调侃大伟的一句话“拉着女同学的手，后悔当初没下手。”
　　 给大伟发过去一条微信：你们在哪里唱歌，她们俩个也要去。等到茶凉了，韦凤回家睡觉去了，也没等到回信。也许是杞人忧天吧，大伟不是那种人，从小玩大的伙计难道还不了解吗。
　　 看着爬上床来的老婆，有种冲动，靠过去搂住了她。“热的啥一样，还搂着。”她说着掀开了我的手，又向床边挪了挪。
　　
　　 四
　　 下午两点，老马家泡馍馆。
　　 早过了饭点，大厅只有我跟大伟。我们跑的都是夜班，吃完饭三点半准时接车。跟平常一样的时间、地点，人物，却是最新的聊天内容。
　　 大伟一直在小声说着，眉眼间全是快乐和得意，这状态就是打牌赢一千块钱也换不来的状态，完全不像一个四十岁的人，感觉他回到了高中时代，回到了初恋之中，甚至被当初更炙热疯狂。
　　 樊欣，樊欣，樊欣，他一直再说。说她这二十年的生活家庭，好像每一件事都曾参与过一样。
　　 我以为那场少年时的风花雪月早已在大伟的心里烟消云散了，没想到一经唤起却掀起了更大的波澜，大伟对樊欣的爱我丝毫不怀疑。只是物是人非，当初的两个人如今是两个家，还有这必要吗？
　　 “你们昨晚没唱歌？”我打断了大伟的话。
　　 “瓜怂，唱辣子歌。我等了二十年了，等到了，一分一秒也不想浪费。给你说实话，要不经过昨晚，我真不知道，我还是头小野兽。”
　　 这一句直接将我吃到嘴里的菜要了出来，多亏头扭的快，面前的菜才躲过一劫。
　　 “是樊欣说的，不是我自己吹。”大伟得意的补充。
　　 “行了，行了，你俩那淫荡的画面就别再现了。”说完，我举起面前的汤碗接着说，“来干杯，祝你心愿得了，祝你玩火自焚，不过一把年纪了，悠着点，小心精尽人亡着。”
　　 “你这是狗屁祝福。樊欣说，我们俩个啥时候好好请你一顿，希望你能像当年那样为我们保驾护航。”
　　 “免了，你这浑水我不想趟，也别把我牵扯进去，我啥都不知道。”我正儿八经的告诉他。
　　
　　 五
　　 有两种人最容易猴急，输急了眼的赌徒和热恋中的情人。
　　 大伟对樊欣完全着魔了，喝下了她藏好的“毒”，言听计从，不管不顾。对于我的旁敲侧击，冷嘲热讽，直言警告全当刮风，最尴尬的是我还要常常替他在韦凤面前圆场，说谎。尽管老说不管，不管，可是最终都按他的安排去说了，去做了。
　　 当初天真的以为他玩段时间，新鲜劲过了就会收手，他不是那种浪荡的人。可我错了，我感觉他越走越远，开始公然的出双入对。
　　 有好几次，我们一块接车的时候，樊欣竟然在小区外面等他，见了我也是大大方方打个招呼就钻进大伟的出租车。
　　 同行中大伟挂了一个情人的消息也开始流传。
　　 为此我说过大伟。为啥开着营运车去逛，不说收入，这160的份子钱就得自己掏腰包。樊欣的私家车闲着，怎么不开？大伟总是轻描淡写一句，没事，樊欣说她那小区车位太紧，每次回去停车都头疼很。
　　 我开始讨厌樊欣，她要真爱大伟，就应该为大伟着想。他只是一个的哥，不是土豪，收入动一天就有，停一天就啥都没有了。今天去环山路看花，明天去山里乘凉，后天又去农家乐吃鱼，花样层出不穷，出入都是酒店宾馆。
　　 大伟却对我说，樊欣掏钱的时候多。
　　 从大伟口中得知，如今的樊欣经济富裕，生活悠闲，基本就是无所事事。她老公的厂子在乡下，忙的不太回家，孩子上高中，功课很紧也是住校，周末才回家。大伟的出现刚好填了空。
　　 出租行业赚得是辛苦钱，全凭时间去熬，一屁股坐下去就是十几个小时。我和大伟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娃，白手起家，深知不易，在公司是出了名的“明星”司机。
　　 樊欣来后，一切全变了，大伟接连被乘客投诉，绕路、拼座、拒载、不打表，怎么来钱怎么来。如果没事开始跑通宵？暗藏的私房钱已花光，他的经济无力支撑这场感情游戏了。
　　
　　 六
　　 这个夏天好像疯了，持续的高温在不停的打破记录，人也跟这天气一样的烦躁、郁闷，每天接车时实在都不想坐进去。生意远远不如以前。
　　 总算等到一个凉爽的时候，老婆和韦凤也休假，我们商量借这机会去蓝田白鹿原影视城玩，然后再去汤峪泡个温泉。
　　 吃早点的时候，老婆忽然来了句，“是不是大伟有个情人？”我真的吓了一跳，忙斩钉截铁的回答：
　　 “胡谝啥那，没有，我整天跟他在一起，咋没听说过。”
　　 “我昨天在小区外面做头发时，那个美发师说她看到好几次大伟跟一个女人在一起，那女人还在她那做了一次头发，大伟一直陪着。”
　　 我不由在心里骂着，这瓜逼、二球，这小区谁不认识你，西安市那么多美发的，非要在这整，真是脑子进水了。
　　 老婆的问话，我无法答复，只好打哈哈说：“我一点都不知道，可能是谣言吧，你可千万不能给韦凤说，她那脾气会出人命的，让我问问大伟再说。”
　　 “你俩穿一条裤子，你能不知道？这事最好跟你没有关系，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如果是真的，赶紧让大伟跟那女人断了，你们男人间好说话。”
　　 “知道。”
　　 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可没想到这么快。我在心里一遍遍骂着大伟，想着这事真是大麻烦，再这么下去，这一家就毁在这场迟到的爱情手里了。
　　
　　 七
　　 门铃想起来了，打开后大伟两口子站在外面，他催促借凉快赶紧走。
　　 韦凤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上面绣着水墨荷花，头一次看她穿这样的衣服，感觉像变了一个人。我笑着说：“这一身绝对像一个知性的艺术美女。”她笑得脸上绽开了花，“大伟昨天买的，穿惯了短袖短裤，还真不习惯这长款衣服。”
　　 我连大伟看都没看，有种懒得看的感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简单的收拾后，出发了。老婆和韦凤在前面走着，我跟大伟跟在后面边走边玩手机。
　　 大伟停了下来。我在微信里收到了他一条消息，是个截图，点开后是樊欣发给大伟的。“我今天非去看荷花不可，你决定是陪她还是陪我？不是我胡搅蛮缠，是你早答应我的。”我瞪了一眼大伟，没理他。
　　 紧跟着又是大伟一条信息：“我不去了，你跟她俩个去玩。”
　　 “你给韦凤说，你要陪小三不陪她了。”我回了一条。
　　 “我就说白班司机是个新手，车出了点事故，老板又没在，我去帮忙处理一下。你给帮忙圆个场就行，事后别说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