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愤怒的青春(小说)
拥挤的公共汽车里弥漫着一股子腐败的气息,天长日久也不曾擦洗的座位上被人蹭得明晃晃的。
随处散落着的瓜子皮、雪糕棍、呈焦黄色的浓痰使我倍感恶心,更令我恶心的是吃得肥胖臃肿的售票员,被庸俗的脂粉覆盖下的一张大饼脸好像被猪啃了几口,显得狰狞和可憎。
她裂着猩红的两片厚厚嘴唇正跟司机打情骂俏,因激动浑身颤抖的肥肉就像待产的海棠猪。偶尔看向我或其他乘客的表情则凶狠地像是我们欠了他家二斤黑豆似的。
我很庆幸,我的身旁坐了个看起来温柔娇羞的女孩儿,我的眼时不时在她身上扫动着,带着深深的来自身体上的躁动。
我这个家伙两个月前与父亲扭打在一起,并且愤怒地有些不知羞耻地说:“我受够了,我要离开这个家,不要回来了!”
父亲在一旁喘息着,这个当年当过兵的壮汉面对如今比他还要壮实的儿子,显得无奈又无力,恨铁不成钢的恼羞在他心里蔓延。
我拂袖而去,院里被微风吹动的草朝我挥手,是对我的告别,再见,再见!我的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要闯荡世界了。
我“嗷嗷”喊叫了两嗓子,我仿佛听到父亲仍在喘息着,不用看,我知道他一定正坐在堂屋的边沿上表达着对我深深的不满。
不管了,我走了!
母亲小跑着对我喊道:“小余,你爹是为你好!”
母亲鬓边的白发被我无情的忽视,我知道离开这个家,做为家中的独子,母亲是何等的挂念,但急功近利的我怎么能平静地面对这个鸟不拉屎的荒凉村落,我恨这里,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与深切的渴望。
“你别管我了,我要出去了,不混好我绝不回家!”我的头扭向一旁冷冷地说着。
“别管他,让他走!”父亲在哪里咆哮着。
“哼!”我发出一声冷笑,以淡淡的冷笑以回报。
“你去拿几件换洗衣服,再扛一床被子!”母亲的双手抖动着,我知道她内心的焦虑和对我任性的无可奈何。
我迈开自己年少轻狂的碎步,踏着村里轻浮的黄土,留下一连串“哼哼哈哈”对家乡土地的嘲笑,开始了我不堪一击的城市闯荡岁月。
工地的岁月使人备感焦躁,廉价的劳动力是我赖以生存仅有的可怜资本,我常常累得浑身酸痛,眼见那些老板喝得摇摇晃晃他们颐指气使旁若无人的姿态使我常怀不满。
那个可笑的矮子带班正在跟办公室里的大腚娘们调笑着,他脸上装出一幅自以为很“君子”的笑讲着昨天从《故事会》夹缝里找到的小笑话,我昨天晚上还听到他一直重复着那段小笑话,他死记硬背了大半夜,为得就是今天讲给那个大腚娘们,以期博得娘们一笑。
想想还真是痴情,我知道他的婆娘,一个娇小玲珑又温柔的女人正搂着他的第三个孩子喂奶。
我亲眼见过她喂奶,她的胸部很圆润,像一只成熟的木瓜,我当时好想成为她怀里吃奶的孩子,但我看到那个带班可恨的嘴脸,就打消了自己的可笑想法。
矮子带班一幅可笑嘴脸的背后是多少年的忍辱负重,他的脑子里装满了解决问题的歪点子,并且每每奏效,我亲眼见过这个家伙干活时的忍耐力,这不是我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所能比的。
“师傅!”这是我们工人对带班的尊称。
我看到这个身材矮小内心却无比强大的家伙不情不愿地扭过了他的头,我知道我打断了他与大腚娘们深情的探讨,大腚娘们笑得龇牙咧嘴,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满。
这个被我称做“师傅”的家伙面部的表情很丰富,他的笑脸从离开大腚娘们看向我的时候已经变得冷若冰霜。
“干啥?”他从牙缝里喷出来两个模糊的字眼,我知道他一定对我心怀不满,我挤出一脸谄媚的笑看着大腚娘们异乎寻常的大胯。
带班这个家伙的眼里马上就射出一种雄性动物争夺雌性动物时凶恶的光,我笑笑说:“师傅,有个问题需要向您请教一下!”
“笨,笨,笨蛋,来他妈的好几天了,啥也不懂,脑子里装的都是大便吗?还是让门给挤了!”他如同机关枪般一连串的脏话脱口而出,勾逗得大腚娘们摇动着她的臃肿身材笑得前仰后合,而这个家伙竟然为自己用脏话骂我能引起大腚娘们的笑而感到洋洋自得。
我当天晚上就写下了一首诗,一首激励自己的诗。可是那首被我称作诗的东西如今已经被我遗忘在青春羞涩的时光里,与我蹉跎的岁月渐行渐远。
日以继夜的劳动,使我精疲力竭。尽管如此,这远远无法掩盖我生理期蓬勃的欲望。
我记得那天,我们身穿肮脏的工作服,脸上落满了以空气污染为代价换取GDP直线上升的功臣或是罪人——灰尘。街上那些匍匐在地上,装作一幅可怜模样的乞丐穿得都比我们好,我们挤上公交车,那个穿戴干净的中年手上那只闪闪发亮的金表露在衣袖外,显得很扎眼,他骂骂咧咧地说:“你们他妈的,也坐公交车,操,别你娘的跟我坐一块儿!”
我的同事哼唧着与我们挤做一团,我们发出“嗤嗤”的嘲笑,心里也觉得我们真得不配坐这种高级东西,我甚至看到司机也恶狠狠地瞪我们一眼。
路上人流如织,城市中心的美女们个个穿得清凉,她们白花花的大腿,她们高傲的胸膛深深勾走了我毫无定力的眼神。
我突然觉得手上一阵阵的软软又绵绵,只一刹那间,我知道不小心触到了谁的身体。
我的眼光从五颜六色的美女们身上移开,我看到一张充满了对我鄙夷的眼神,他的嘴里喷出“变态”两个字。当时我不知道“变态”的真正含义,只是一时间羞红了脸。
那是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俊俏男人,他左手挽着一个漂亮的女人,我呆呆地立在那里,手足无措。
“别理那个变态!”那女人在他男人脸上轻吻了一下,他们像一团仙雾在我眼前消散。
我的同事同样对我报以“嗤嗤”的嘲笑,我羞红了脸,一时觉得自己是何等的渺小和卑微。
“让开,路是给你这个王八蛋修的吗?”一辆张狂汽车的车窗张狂地打开,露出一幅张狂地嘴脸,他张狂地发出张狂的怒吼。
我发誓我要买下这条路,我当时吓得给那高贵又张狂的汽车让了道,看着他又朝我吐了一口张狂的唾沫星子。
连日的劳累,他人无情的蔑视,使我想起母亲对我的爱,我在深夜下班后跑到话吧,拔打了母亲的电话,我毫无离家出走时的豪情壮志,我的泪水湿了我的脸,我向母亲抱怨着这苦逼的生存环境。
听着母亲对我的怜惜,我觉得我好想扑进她的怀抱,娘啊娘,儿像大海中摇摆的一叶扁舟,那些充满风浪的日子是我不能坚守航行的岁月。
我抹干眼泪,倒在蝇虫乱舞的民工宿舍,劳累使我很想入睡,可那些干活逃滑晚上精力旺盛的人他们脱下臭哄哄的袜子盘腿儿坐在床边,他们讲着黄色小笑话,他们脸上没有一丝羞愧地侮辱着别人家的女人,却不知道别人也同样在羞辱着自家的女人。
我听到上铺的王天亮,这个家伙用被子蒙着头,昏黄的灯泡发出黯淡的光,王天亮的铺子咯吱咯吱摇晃着,我在这里的两个月里,这样的摇晃每天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就持续着,只到王天亮嘴里轻轻哼出“啊啊”的声音方才罢休。
“王天亮,你他妈的别在那里晃荡!”老板的侄子正在打着牌,他朝着王天亮吼道。
王天亮的动作被打断,他哼唧着露出憋得通红的脸,显得很是委屈。
我看到王天亮的花花绿绿的一本书从上铺掉了下来,上面沾满了王天亮身体里的东西,我的身体也起了微妙的反应。
我如今又坐在公共汽车上,我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我身边的少女,她很羞涩,头一直低垂着,我的手假装不经意的随着汽车的颠簸在她大腿上滑动着。
那女孩儿并没有改变她的坐姿,她的默不作声使我胆子变大,使我更加肆无忌惮地用我的手在她的腿上摸索,她的眉皱着,表现地很愤怒,却没有吱声。
我克制不住自己汹涌而来的邪恶念头,我觉得很惭愧,她的厌恶表情使我觉得我很恶心,很下流,很无耻。
我跳下汽车,逃进刚出土的麦子地,我跪在一望无边的麦子地,“哈哈,嘿嘿”笑着,为自己的无耻,为自己的下流做着自我的嘲笑……
我穿得很脏,一无所有,我迈进同样清贫的家,一生种地为生的父亲脸上充满了对我的嘲笑,我敏感的自尊被现实击得溃不成军,我放下可怜的自尊,走进家里,毫不客气地抓起桌子上的油饼无情地啃着。
街里的邻居脸上带着机械式虚伪地笑,都意味深长地说:“哟,又回来了呀!”
我看到那被岁月无情侵蚀过的脸竟然会绽放出笑容,真是令人感叹,如果我的无能可以换来你们由衷的嘲笑,好吧,尽管笑吧!
人言“饱暖思淫欲!”漫漫长夜下的寂寥是任何一个生理正常的人都觉得索然无味的。
我多么渴望有个女人,我想女人也同样渴望着有个男人可以依靠。
我们这一帮光棍在家里用天马行空般的想像力意淫着村里漂亮的女人们,我们的笑声常常引来隔壁老太太无情的咒骂:“马浪叫,人浪笑,一帮子流氓!”
天上晃动着的点点繁星洒下微弱清冷的光,我们又浪笑着走出家门口,期望着从天上能掉下个林妹妹。
无独有偶,那团黑色的影子快速朝我们袭来,我吓了一跳,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这个女孩并不害怕我们,并且主动跟我们说话。
我看到我的哥们们个个眼里都迸射出急不可耐欲望的光芒,他们抓向她的身体,拽着她走向了野地里,我装模作样的拉扯着他们说:“别这样,让人家女孩儿回家去吧!”并趁机在女孩儿的身上摸了两把,以满足我对女人的强烈渴求。
“这是你同学?”他们问我。
“不是。”
“既然不是,要你多管闲事儿,你不玩回家去吧!”
“这样是一种犯罪的行为呀,要想想清楚呀!”
“你快滚吧,你个傻逼!”
他们把爪子伸向了女孩傲岸的胸膛,我不清楚那女孩的内心感受,只是觉得她超出了那个年龄女孩儿应有的心理素质,她不声不响接受着外来的抚弄。
只短短几年,那个当年我们拉扯过的女孩子已然与世长辞,她的死逃脱不了欲望的满足,被人捅死在街头,无人痛惜!
后来我听到传言,跟那个女孩儿有过关系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大家都带着滑稽的笑说:“把那些鸡巴用镰刀削来,能装两大挎篓呢!”
半年后的一天,我们喝得酩酊大醉,横七竖八地躺在铁路边睡觉时,隆隆的火车声隆隆传来,那些哥们说:“知道吗?那女孩儿有艾滋病!”
第二天,我们的身上出了很多红疙瘩,痒痛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