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少年心】空(征文·小说)
啊,啊哟啊……他听到二楼的窗口,飘出隐隐约约的呻吟声。那不是自己班上的女生宿舍吗?对了,今晚刘菲儿没有上晚自习,会不会是她生病了?他是班主任,此时此刻,他顾不得加件外衣,穿着无袖背心就跑出自己的寝室,也不管女生宿舍不能随便闯入的管理条例,急急忙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二楼,跑进女生宿舍,一把推开门,他真的看到在床上痛得蜷缩成一团的刘菲儿,短发,留海下一幅黑框近视眼镜,一件蓝碎花睡衣略显宽大,显得她更加娇弱得令人疼惜。
咋了?他还是有点顾及男女授受不亲,站在床前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刘菲儿听出是班主任龚老师的声音,马上咬着牙,停止了哼哼,急忙顺手拉开被子盖住自己。
没、没啥……她支支吾吾,不能告诉他。她故做镇静看着他,天青色的一套西装,显得他笔挺修长,小虎队中乖乖虎似的发型下,一双眼睛总像一个探照灯一样巡视着一切,厚厚的嘴唇有点点那么让人着迷,说话一笑就露出洁白的牙。唉,每月一次痛经,月经来前,就得经历一次要命似的腹痛折腾啊。她觉得羞于启齿,连妈妈也不告诉,更不会告诉这个二十四岁的没有结婚的男老师。
没啥?那你刚才还“哎哟”啥?他有些怪异,也对她的生硬拒绝有点点莫明生气。想去背她出去看病,又怕她拒绝。刘菲儿是他班上的尖子生,读书成绩很好,可脾气也是怪出名的,没有经她允许,她的作文本也不让人看,更别说要看她哪里疼了。
僵持中,她感到一股热流从体内涌出,瞬间,腹疼停止了。她真的可以不用叫唤了。她赶紧坐好姿势,生怕他上来揭开被子,发现床上的那一片殷红。
她摊开双手,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刚才是病了,现在好了。你看,没事了,我不痛了,你出去吧。”她半是请求,半是下逐客令。他看了看她,发现刘菲儿又像小孩,又像是长大了的姑娘,幼稚的眼神里又藏着一些成长的秘密。初二的女生,怪怪的。他悻悻离去,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发现刘菲儿老是在打上课铃后才去厕所,从她偷偷的握在手里的纸巾一角,仿佛猜到了什么,不觉有些脸烫烫的感觉。
刘菲儿怕羞,她不想告诉任何人关于青春的突然造访带给她的困惑。住校的她,还是坚持早起床,跟着班主任龚老师晨跑。不知为啥,她喜欢看到有他在的地方。他打蓝球的姿势特帅,他跑步的姿势也挺好看,尽管晨光中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楚。可是她太熟悉他了,他矫健的身姿,他走路的脚步声,仿佛闭着眼睛也能感知他来他去。最要命的是,他爱唱歌,她也爱唱歌,特别爱唱他教的歌。只要不是上课时间,他在自己的寝室抚琴一曲,她在楼上的宿舍窗口便听得如痴如醉。有时在学校走廊里遇见他,她便叫一声:“龚老师好!”他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应允了。他心里想,这个小丫头真是怪,还怪得有些可爱,瞧她那怯生生样儿哟……他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在脸上露出一抹忍不住的窃笑。
一天,刘菲儿听说龚老师的寝室里来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特别是一张瓜子脸,让人过目不忘。刘菲儿找个了拿作业本的借口去看了一眼,龚老师发给了她一把大白兔糖。她接着糖,呆呆在门外站了好久好久,然后才撕开一颗糖放在嘴里,慢慢吮着,却并没有吃出好甜好甜的感觉来。
初三面临中考,她开始埋头复习功课。她希望自己取得好成绩,因为有优异成绩时,他眼睛里总会有一种兴奋得五彩缤纷的喜悦。
一个周一上午,她坐在教室里,发现班主任龚老师没来学校,她觉得整个校园都空荡荡的,仿佛其他一切都不存在。她把书翻来翻去,用笔在纸上写了好多好多个“龚老师”,最后怎么也看不进书了,她跑去他的宿舍,他的寝室门锁着一把小黑锁。几经打听,她才知道龚老师病了。她有些恐慌,她想知道他到底病成啥样了。她连忙与几个班干部男生商量。然后她在班上宣布,要凑钱买东西去四十多公里的老师家里去看望。乡村的中学,可能家家都不富,学生捐上来的钱只够买礼品,他们决定徒步去老师家里。几个男生为了能在一天里能走到老师家,看了老师还能在当天回到学校,于是在路上像鬼撵脚一样,拼命迈开最长的步伐。刘菲儿的倔强性也来了,硬巾国不让须眉,不服输地紧跟着男生的身影。在中午时分他们终于走到山里老师的家,可是不料,龚老师又拖着病体回学校了。于是他们在老师家简单地吃了面条,又拎着礼品赶回学校,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在他那个宿舍楼道,晚上灯光暗淡,在幽深的巷道,她看到老师还能轻轻说话,一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刘菲儿那一晚累得倒头便睡,睡得好沉好沉,连梦也没做一个。接下来那一周,她的双脚酸疼了好久好久,她咬着牙,硬装着像正常人走路,在没有人看到时才停下来咬着牙捏捏那两个像酸桔子一样酸疼的小腿。
其实,班主任龚老师被这一群山里娃娃感动极了。他们天真,纯洁,勤学,从不掩饰自己的天性率真。有时他懒得洗衣服,堆了好几天的衣服,刘菲儿看到了,就在中午休息时间叫上班里几个女生拿到离校不远的一条河里,一人洗一样就洗得干干净净。刘菲儿家穷,常常开学时交不齐学费,他把自己的工资拿来先为刘菲儿垫学费,等她爸爸卖粮攒够了钱再还他。有一次听母亲说啥中药可以治理女性的月经疼痛,他还买来,故意说是自己姐姐多买了,拿来熬熬,让刘菲儿喝着试试。他有一个烧蜂窝煤的小炉子,他帮她熬着中药,然后盛在小碗中,等药温凉后,再叫她喝下。那时他的眼睛有着母亲般的温柔,刘菲儿心里温暖得像雪融一样,那药很苦,可她却喝得并不怎么难咽。待她喝下后,他又递上一匙白糖。她接过,一点一点的舔着,觉得比那天的大白兔糖甜好多好多倍。
初中一晃就毕业毕业,她不得不离开龚老师去读高中。可是高中的班主任,她一点也不喜欢,她觉得高中的班主任没有他年轻,也没有他有活力,读书也不好听,也不如他会唱歌。她的世界从快乐的云端跌入暗淡的低谷。那时刘菲儿非常想念龚老师。她望着树枝的鸟鸣,望着天空的云飞,望着雨,望着风,一望就是半小时,觉得全世界都是龚老师的影子。怎么啦?我暗恋他了?她也问自己。这个才十四岁的女孩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仿佛一个吐丝的蚕,作茧自缚,就是想初中的班主任。于是拿起笔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投进邮箱。她没指望有回信,但写了后她感觉自己心情轻松多了,没有那么沉淀淀了。
有一天,她居然收到龚老师给她回信了,那信封上的字体那么熟悉。她来不及拆开看,就拿着信封跑到宿舍哭了个稀哩哗啦。她哭够了,擦干眼泪,想像着老师会不会也和她一样想念着她,纠结好久才拆开信看。拆开信一看,一张白纸上一个字也没有。她失望透了,整个世界像重新被格式化了一样,啥也没有了,正如手中的那张白纸……
再后来,她听说他与那个漂亮高挑女孩结婚了,再后来听说又生了一个女儿。再后来,听说他又离婚了,再后来就不知消息了。她忙于读大学,也不想打听了。青春的热烈就像夏天的知了一样,叫累了,就那么突然停歇了,变成了偶尔几丝风掠过心头。
时光长长遂道里,不料,他俩在湖南瑶族水街不期而遇。她一个人,他也是一个人。那对视的一刻,仿佛凝聚了一个世纪的思念,都腼腆地吐出简单的两个字:“你好……”
没有刻意的打听和寒喧,仿佛一下子自然地回到中学时代。他俩结伴而行,如梦一样逛过“三生桥”、“桃花岛”、“鸳鸯池”。他告诉她当年那封信一个字也没写的原由,是因为她太小,在校生不能谈恋爱。他知道他不能爱她。她在信中没表达清楚的心思,正是少女的暗恋。其实他读刘菲儿的信时眼睛热热的,但他只能对她假装不知情。他离婚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婚姻本身不合适。他说,爱不是恋人美不美,而是心里累不累。相处不累的那个人,就像读一篇优美而简单的日记,天天读,天天都愿意写上一个“优”的评语。
刘菲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一箱写满优的作文或日记,三年,他要求学生的练笔。只有一篇他没有写评语“优”,那就是那篇关于他们走路去他老家看望生病的他,那一篇日记,她看到纸上泪花滴落的印迹。她试探性问了一句:“老师,你曾经想过我吗?”
他仰着头,不让回忆的隐泉滚出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想过,想得悄悄哭过,那也是我人生最美的一段光阴。”
日记本上那一朵纸墨飞花,曾开在了刘菲儿的心里,其实也时不时地在他的心里芬芳绮丽。
那天,她以为又要别离得无声无息。她真想告诉他,有首歌叫《思念的滋味》。她真想说,你知不知道,思念的滋味,真像喝一杯冷冷的白开水,要用很长很长的时光,才变成两汪滚烫的热泪。
别离在瑶族水街,龚老师突然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还会相遇吗?世界太大也太小。一个转身就是永远,一个回眸就是白头。”
她想了想了,答非所问地笑了笑,突然有些像《飘》里女主角一样自顾自地喊出声来:“世界大而不空,小而不挤。刚刚好,你也在。对了,明天,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将世界填满!”
他又忍不住地笑了,仿佛又看到当年那个情窦初开的刘菲儿。

小说中的刘菲儿暗恋班主任龚老师,听到他生病,立即和同学走山路去探望;听到他结婚,独自黯然神伤;忍不住朝思暮想,提笔给他写信……刘菲儿的行为正代表了许许多多那个年纪走过来的女孩的代表,懵懂、热情,不计后果。但好在,好在她遇到一个好老师或者说合格的老师,虽然龚老师想起刘菲儿也曾默默流泪,但他只是给她回复了一张没有自己的白纸。因为他知道,她还太小,她还是学生……及时制止错误,帮助刘菲儿回归了正确的人生轨道。
很喜欢小说中作者的一句话,“青春的热烈就像夏天的知了……最后只留下几缕风掠过心头。”
很有意义的一篇小说,清新,精彩,富含正能量。问好康心,欣赏了

她故做镇静看着他,天青色的一套西装……
这两处人物描写很自然,不唐突,很到位,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