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有奖金”征文】八旬老人寻父记(小说)
一
马弘恩是三阳市有名的老革命,人们习惯称他为马老,如今离休在家休闲,享受着天伦之乐。他虽年已八旬,但身子骨却依然十分硬朗,可美中不足的是离休后却得了个失忆症,对以往的事毫无完整的记忆,然而这些天却突然给儿子马金仓念叨着要寻找他的干爸。
儿子马金仓以为他是胡说八道,便不以为然地说:“老爸啊,你都八十岁的人了,怎么又冒出个干爸来,别胡思乱想了!”
马老郑重地说:“我不是胡思乱想,这些天我终于想起了我干爸了!”
马金仓惊讶地说:“爸,你恢复记忆了,太好了!你干爸叫什么名字,你能想起来吗?”
马老天真地说:“他叫何好,是我的大恩人!”
马金仓追问:“他是哪里人?说出来,我帮你去找他!”
马老想了许久说:“他是卢氏县人……但卢氏县哪里人,我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马金仓沮丧地说:“不知道卢氏县什么地方,那就不好找了。”
此刻,刚刚恢复记忆的马老仿佛一下子变得活跃而健谈起来,他竟滔滔不绝地说:“好找!好找得很!明天你就开着车,咱们到卢氏县去找,咱们就沿洛河岸边找,我现在清楚地记得,我干爸的村子就在洛河岸边,我们到那里一个一个村子找,我相信一定会找到干爸的!”
马金仓说:“我的老爸啊,你真是异想天开啊!你想想,你都八十岁了,你干爸还能健在吗?”
马老温怒道:“有意义!他就是不在人世,我也要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坟!你要不送我去,我就坐公交车去!”
儿子马金仓一见老爸生了气,连连答应道:“好!好!我送你去,明天我就开车送你去!”
翌日清晨,马金仓将准备好的行李放进轿车的后背箱,又将老爸扶进轿车内坐稳系好安全带,这才开着车直奔豫西卢氏县而去。轿车经过长途奔波终于进入了卢氏县山区境内,由于这里山大沟深道路崎岖,一路的颠簸,直到午后三点许才到达了卢氏县城南面的滨河大道上。大道旁边有一座宏伟而宽阔的石孔桥横跨在涛涛的洛河上,此刻坐在车内的马老突然惊呼道:“停车!”儿子将车一停问:“爸,怎么了?要解手吗?”马老说:“你瞧,桥那边那个村很像我干爸住的那个村子!咱们就从这个村开始找!”马金仓狐疑地问:“老爸,你没看错吧?”马老道:“没错!没错!你看那山上的一排排窑洞,肯定就是干爸何好住的那个村!”马金仓说:“好,咱就去那个村找。”
马金仓将车开过了滨河大桥,在桥头一棵大树下将车停稳,下车从后背箱内取出老爸用的文明棍儿,然后走到车前门将车门打开,扶着老爸下了车,并将文明棍儿递给老爸说:“老爸,这天太热,你就在这树下先歇会儿,我过去先问问这是什么村,好不好?”
马老倔强地说:“不,咱俩一道去!”马金仓无奈地说:“好,好,咱俩一道去!”
仲夏的午后异常燥热,已是满头大汗的马老拄着文明棍儿,在马金仓的陪伴下,朝着那个依山傍水有窑洞的山村走去。
此刻,村头一棵大树下一位老头坐在树下乘凉,手里还摇着蒲扇。
马老上前问道:“老弟,这村叫什么村啊?”老头道:“叫窑上村!”马老惊喜地对儿子马金仓说:“没错!就是这个村!”转而急问那老头:“你们村有个叫何好的吗?”那老头站起身子不解地反问:“大热天哩,你寻何家有啥事?”马老说:“何家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老头想了一阵,惋惜地说:“这村里杂姓不少,可从来没有听说一家是姓何的啊!”
马老愕然了,他想就是窑上村啊,怎么没有姓何的呢?
马金仓说:“老爸,天太热了,咱们到城里寻个旅社住下歇歇,明天一早再来找行不?”
马老说:“不行!咱们现在就进村挨家找!”
夏日炎炎,天空没有一丝凉风,异常闷热。
马老虽然汗流浃背,但寻找恩人的心切,丝毫不觉疲惫。他找遍了窑上村的每一户人家,但都未听到有关干爸何好的音信。
儿子马金仓心痛地说:“老爸,你身体要紧,咱还是先回三阳吧,等到秋凉了,再来也不迟。”
马老板着脸坚定地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日找不到何家,我就不回三阳城!这次前来就是要把洛河沿岸的村庄寻个遍,找不到何好我死不瞑目!”
马老,军人出身,说一不二,儿子马金仓只好服服帖帖地听从老爸的指挥,开着车沿着滨河大道继续寻找着。
轿车在宽敞平坦的林荫大道上行驶着,大道两旁的村庄、丘陵、溪流一闪而过。马先生坐在紧靠车窗的位置,他没有一丝懈怠,两眼紧盯着窗外的每一个村庄、每一户人家,极力寻找着当年他熟悉的那窑那院,期待着与恩人重见的奇迹出现。
当轿车驶入范蠡镇时,马先生突然惊喜地狂呼起来:“可找到啦!没错,就是这儿!快停车!”
轿车戛然而止,停在了路边。
马老没等儿子来搀扶便兴冲冲地走下了车,站在路边指着对面山上一排排窑洞,激动地对儿子马金仓说:“金仓,你来看!那是一座古寨,我在这儿养病时,常和你那位大伯去寨上放羊呢!”马金仓将文明棍儿递给老爸问道:“这一回不会错吧?”马老信心满满地说:“不会错,绝对不会错!”
俩人边说边朝村头一户人家的大门口走去,他们望见院子里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正坐在那里淘麦子,马老站在大门口朝院内的人问道:“请问,这是窑上村吗?”那男子说:“就是窑上村。”马老惊喜地说:“何好家就在这村吗?”那男子站了起来,走出院子朝二人打量了一下,狐疑地问:“你们是?”马老说:“我们是何家的亲戚,特地从三阳市来看望他老人家的。”这男子一听说是何家的亲戚,便热情地说:“你们是何家的亲戚啊!走,我领你们去!”
那男子领着马老和他的儿子马金仓来到了何家,一进何家的院子那领头的男子就问道:“建喜在家吗?”建喜的妻子张晓群应声从屋里出来道:“是王春啊!”转而打量着马老一行,问王春:“这是……”王春说:“这是你三阳市来的亲戚啊!”张晓群一下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便支支吾吾地应酬道:“哦,稀客!稀客!”一时不知所措。就在这时,何建喜走进了院里,张晓群急忙上前问何建喜道:“建喜,你可回来啦!你看,这是三阳市来的两个亲戚,你认识不?”何建喜望着马老惊疑地问:“老先生,你找错门了吧?”马老坚定地说:“我没找错门,这房子还有那窑洞我太熟悉了,我在这里住过,难道这不就是我干爸何好的家吗?”何建喜惊喜地说:“是啊!何好是我爷爷,难道你就是当年在我家养病的马叔?”马老两眼放光说道:“就是啊!”转而急切地问道:“你爷、你奶,还有你爸,身体都好吗?”何建喜哽咽了,他憋了好一阵才叹息道:“唉,我爷,我奶,还有我爸都走了……”马老一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顿时如五雷轰顶,他噗通一下跪在当院,悲声大放起来,“老爸啊,老妈啊,儿子不孝啊,儿子来晚了啊,你让儿子怎么才能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啊!你怎么不等等儿子啊!你让我情何以了啊……”这声声哭字字泣使在场的人们无不为之动容,无不为之落泪。何建喜两口劝说马老不要再哭了,再哭会伤身体的,但马老依然哭声不止,这时马金仓提醒道:“老爸啊,你如果哭坏了身子,你还怎么报答我何爷爷的恩?再说,你还是个军人,要化悲痛为力量啊!”马老听了马金仓的话顿时不哭了,他猛地站起来道:“说得好,我不哭了,但是我要到坟上去祭奠我的干爸!”
何建喜立刻应声道:“好,我马上带你到爷爷的坟上去!”
二
一时间,一位八十老翁带着儿子在坟前祭奠干爸的感人事迹传遍了窑上村的家家户户。
当晚,晴空万里,皓月当空,何家大院里坐满了男男女女女老老少少,人们都想一睹这位如此大孝之人马老的尊容,在场的乡亲们齐声请求他老人家讲讲为什么要来报何好一家人的恩德。
马老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扫视了一下人群,清了清嗓子说:“我之所以千里迢迢前来报答何家的恩德,因为何家救了我的命啊!那是1947年的秋天,当时我才十六岁,因为家穷,不到年龄就参加了解放军。中原突围时我便随部队挺进豫西,部队为了甩掉国民党军队的追击,日夜不停地强行军,就在到达咱们卢氏县境时我不幸得了一种怪病,满身疮痍,高烧不止,战友们为了不误行军速度,就把我放在担架上抬着继续前进。一天夜里,部队来到咱范蠡镇,排长望见不远处亮着灯光,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座水磨坊,排长便敲门叫着:老乡,我们是解放军,请把门开开,我们有事求你!不一会,看水磨的老乡从门里探出身子问:半夜三更,有啥急事?排长指着躺在担架上的我对老乡说:这个战士病倒了,请你给照料几天好吗?老乡一听是解放军,就满口答应了,可我心里不是个滋味,挣扎着说,还是让我跟大伙一块走吧。排长蹲下身子,拍拍我肩膀严肃地道:小高啊,形势严峻啊!后有追兵,前有堵截,部队时刻都要准备打仗,跟上部队时刻都有危险。服从命令留下养病,病好了再回部队!就这样我被留在了水磨坊,而部队朝着卢氏县城方向开去……”
马老说到这里,院子里一个年轻人仰起脸问道:“请问马老,看水磨的大伯就是何好爷爷吗?”
马老应声道:不错,那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何好。部队走后,干爸就把我背回家,干妈给我做了碗热面汤,亲自喂着我喝下。干爸担心被坏人发现了,就把我藏到这屋里楼上。第二天一早他不知从哪弄了个单方,上山采了好多树皮放到锅里熬好,然后又叫干妈去村里挤了些人奶回来兑在一起,亲自给我擦洗满身的疮痍。说来也怪,洗了不几天,我的高烧退了,身上的疮痍也见轻了。谁知,我得的这个怪病是个顽症,今天好了,过几天却又复发了。就这样,我在干爸家一住就是几个月。
一天晚上,干爸对我说:孩子,看来你是一年半载走不了哇,你老藏着也不是个办法,老蒋队伍常来村里搜查你们这些掉了队的解放军战士,万一你有个闪失,我怎么向解放军交代啊。我看,你就认我做干爹吧。这样以来,你就敢在人前露面了,你看咋样?我当即感动得跪在了干爸面前,又是磕头,又是作揖,从此就认下了我这个大仁大义的干爸。干爸有个儿子叫葫芦,就是建喜他爸,我俩一块下地干活,一块上山放牛,一块去爬范蠡古寨玩,我俩相处得比亲兄弟还亲。后来,我的病好了,准备去找部队,可是四处探听,却没有部队的消息。
1949年冬,我提出想回老家,干爸一家人虽然留恋不舍,但还是答应了,干爸对我说:你爹妈要你一会也不容易,既然寻不着部队,那想回就回吧。那时,往东去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走洛潼公路那条旱路,一路上不仅会遇着土匪,而且也很难搭上便车;另一条是走水路,坐木筏,顺洛河而下,不用花钱,也比较安全,所以干爸就让我走水路。
一天夜里,干爹从外面回来,对我说:明个有个筏工要去三阳市,他是咱家亲戚。我给他说好了,你就坐他的木筏走吧!说实在话,我是真不愿走啊!你们想想,我在何家住了两年啊,我就是块石头,也早被暖热了哇,何况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呢!临走的前一夜我和葫芦哥坐在床上,抱头痛哭了一夜。
干妈连夜给我准备了许多干粮,第二天吃过早饭,全家人给我送行,干爸拿个靠椅,干妈抱条被子,葫芦哥提着一兜子烙馍,我说馍拿上,其它就不用了。干爸说:儿子,你是不知,坐船可不比坐轿。到三阳几百里路,不能老是立着啊。再说,冬天风大,不包着点,会动坏身子的。干爸一家人送我走上木筏,把椅子放好,让我坐下;干妈把被子展开,裹在我腿上;葫芦哥含着眼泪,双手把馍塞到我的怀里,当时离别的情景现在仍历历在目啊!
回三阳不久,我就又找到了我的部队。从此,南征北战,再也没回来看过干爸。退休后很想找干爸,但却得了失忆症,怎么也想不起干爸的名字和住址,也是老天有情,前些天我的失忆症突然就好了,我就让儿子立刻领我来找干爸,遗憾的是干爸却走了。我悔啊,悔我没有为干爸干妈尽孝啊,这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啊!说着便声泪俱下……
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感动,一位青年人竞感动地带头呼起了口号:“向马老学习!向马老致敬!”全村人便一呼百应,这口号声便久久地响彻在了村子的夜空……
送走村里人,马老躺到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一合上眼,干爸家这低矮陈旧不堪的老屋,即将倒塌的老窑,还有那破烂不堪的家具,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纠结,让他心痛,让他辗转难宁……
第二天一早,马老突然要走,何建喜恳求说:“老叔,再住一天,明送你走。”马老果断地说:“不行!我马上就走!”
马老突然要走,何建喜感到不解,而儿子马金仓却感到老爸肯定又有新的谋划了。
三
果然,不出所料,马老回到家里心思重重坐立不宁,他在为干爸家的后代没有新居而纠结,他在谋划着如何为何家建一所新居。然而,建一所新居谈何容易啊,当时不要说在城市,就是在农村修建四间砖混房子,少说也需十几万元之多。马老盘了一下家底,倾其一生积蓄也不够所需资金的一半。怎么办?他皱起了眉头,苦苦地思索着,看来还要与儿女们商量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