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散文)
一
七月,想起了父亲。
也同样是在这个闷热的梅雨季节,穿着布衣、扛着铁锹的瘦弱的父亲,行走在绿色的稻穗间,与人说着话,黝黑的肤色里透着倦怠。
我跟读初二的小方语说,那是父亲抗洪归来。
七月,正值南方的多雨季节,连续的淫雨,让朝阳天成小区的大门前淤积了大量的雨水,为此,给小区业主的出行带来了诸多不便。
小方语问,为什么会下这么多的雨水?
我答,是你的地理知识没念好吧,这个时令,正值南方的梅雨季节。说完,我顿了一下,心想:“这个时候的父亲母亲,在干什么呢,是不是还在伺弄地里的大葱,是不是被雨水淋透了,还是……”
小方语又说,下就下吧,凉快些!
我急忙纠正,不能再下了,再下了就得发洪水了。
“那有什么,反正南昌不会啊。”
“那乡下呢,你爷爷奶奶那里呢,稻田不要被淹吗?人的生命财产不要被……”
一连串的发问,令小方语犯糊涂了。于是,我跟小方语谈及了父亲抗洪归来的事,并告诉她,洪水无情,人有爱,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其实,那个时候,父亲出门抗洪,时间长短不一,要等洪水退了之后才能回家。为此,母亲的心和其他村民的心一样,一直悬着纠着,老是朝南面的父亲归来的方向看,等到那个瘦弱而熟悉的身影出现,脸上才露出了微笑。
后来,有了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的政策之后,父亲就不需要抗洪了,说是出了份子钱,且下游的农民抢着出力。
七月,想起了父亲,想起了他那瘦弱的身影,以及倦怠的表情,还有母亲的凝望。
哦,还忘记附上微信里疯传的笑话:问南昌,晴为何物?只叫人晒不干衣和裤。天天被雨水hold住,只叫人发霉无数。天堂雨伞遮不住,空调底下吹内裤,白素珍,收手吧,许仙真的不在南昌住!
二
我问,去乡下你奶奶那里吧?
小方语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不去。
于是,我果断地说,那你去补习吧,正好下学期要开化学课,就提前接触一下。
小方语应允了。小方语到底是长大了,开始埋怨乡下的厕所脏,只是还好,她的奶奶是个念想。于是,侄女萱萱也来提前接触物理了,俩个懵懂的小家伙又处在了一起。
一起来的还有小侄子付洋,他总是一脸稚气的笑,那开心果式的笑容,会让人卸下负累,或是让人觉得年轻几岁。加之一起来过暑期的上大二的外甥科升,顿时令整个厅堂里多出欢快的气氛,也令满屋子生辉。
一大早,我拉着睁开惺忪睡眼的洋洋,一同下楼打羽毛球。他笑眯眯地跟着,也即便还努力地撑着眼皮。没打几分钟,见他累了,就说歇息一下,他蹲下了,可依旧挂着笑容。时间有空了,我打算带他去新华书店,让他感受一下省城的学习氛围。
来的第三日,洋洋就被他的父亲匆匆地接走了,我疑惑不解。在妻子口中得知,洋洋晚上睡不着,于是,我想起了妻子说的,晚上看见洋洋起床拉尿,好几回了。我一直傻傻地以为,洋洋是初来,认床吧。问及萱萱,她的回答令我甚是诧异,她说,洋洋在学校看了一部恐怖片,所以晚上睡不着,经常梦见电影里害怕的画面。原来,洋洋的结症是在心里,而非生理。这与我小时候看《射雕英雄传》里的阴森恐怖的梅超峰,有异曲同工之妙,那时候的我,总是将被褥尽量地往上拉,将自己裹得严实,生怕梅超峰用九阴白骨爪来抓我。
小小年纪,就在心里留存了恐怖阴影,这是不好的兆头。只是,我一直疑惑的是,洋洋为啥不与我交流,看来,他还没有学会如何解决困难的方式与方法。而我们做大人的,有必要在做引导的同时,跟他讲一些信仰、神灵与鬼怪之说,告诉他世上本没有鬼,鬼的本质,其实是人的心里在作祟。
而萱萱,乖巧,文静,且寡言少语,按理说,她到我这来已经不止一两回了,可是,她却唯唯诺诺。我甚至以为,她大脑一片空白,短路停滞了,不会主动思考问题,缺少好奇心。其表现是逆来顺受,或是流眼泪。她的这一性格特点,在学习上,邬老师一眼就看清楚了。邬老师说,萱萱听话,少言,知识点在课堂上有些消化不了,作业能很好地完成,但考试会紧张,且有忧郁症。
我算明白了,萱萱是典型的不自信,其表现为考试紧张,忧郁。这问题就大了,孩子没学到东西还可以教,小小年纪就有忧郁症,可就不好了。于是,引发了我对教育的思考,在现今竞争激烈的物欲社会,到底是学分重要,还是素质重要,那种填鸭式的教育,到底该不该继续下去……我们到底应该如何做父亲?
在这些孩子们当中,读大二的科升,算是令人放心的一个了。这个暑假,他没有下海打临时工,而是申请了两份家教。记得我在坛子口租房住的时候,他高兴地把南昌大学本科的录取通知书给我看,我告诫他不要沾沾自喜,录取通知书只不过是一张纸,真正的东西是要通过学习而让自己有能力地在社会上生存,且活得好。欣喜的是,科升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了,与上大一的东华理工大学的外甥佳星不同,佳星满脑子经营理念。
几个在学习的路上,几个将要面临毕业了步入社会,我们除了引导,却不左右,或许,只能拭目以待。
三
饭桌上,我讲了一故事。故事是说,我跟洋洋一般大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河堤上,以为四下无人,堤旁又有高低错落的树木作为天然的屏障,就可肆无忌惮地手足舞蹈,思维可以漫无目的地天马行空,嘴上还不自觉地念念有词,旁人是看不见的。可终究还是让人透过树的缝隙看见了我的行为,村民们以为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故事讲到这,饭桌上的孩子们哄堂大笑。
其实,我的手足舞蹈,我的天马行空,一切都缘由我的尚武。小时候,父亲认定我身子弱,就送我去了二舅那学武,潜移默化的,我对武打片特别感兴趣,而白日里做做武打白日梦,设定自己是一个武林高手除恶扬善,是常有的事。被人定性为“疯子”,那真是一个意外。
我问,萱萱,你会做白日梦吗?
萱萱并没有回答,只是手里攥紧了竹筷,低着头一个劲地笑。我又问小方语,小方语哈哈哈地大笑,并用手指着我:“还会做白日梦,真笑死人!”
按理说,做白日梦并没有什么不好,最起码,应该是通向理想的前奏。因为,一切的行为结果,都在思维之后。我想,萱萱的歇斯底里的潜意识,是有的。只不过,萱萱不张扬罢了。而我,想激发她体内的思维因子,让原本的最为真实的东西,呈现出来罢了,也让她改变。
我又问科升,你知道中国最典型的白日梦的代表吗?
科升用握着竹筷的手靠了靠脑门,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
“庄子的《逍遥游》,你应该知道的。”我继续说,“国外的有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都说的是空想主义,用俗话讲,就是做白日梦。但是,做白日梦每个人都会,不是不好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
饭后,我与萱萱就白日梦的话题单独聊了一会儿,她认真地听着,显得极其恭顺,并一个劲地点头。在走廊取衣洗澡时,萱萱不知道如何将悬在空中的衣服取下来,急得直叫小方语。我赶忙说,墙壁上有一个摇的柄,你摇一下试试。她按照做了,只是又不知道如何将另一面的衣架上的衣服摇下来,急得又在原地打转。
“想想,想想,怎么取下来,”这回急得我大叫了,“利用思维,不单单在学习上,生活上也得利用啊,摇柄上有按钮机关的。”
她琢磨了许久,终究没有取下衣服来,我起身靠近她,一边教他,一边又说:“按钮有摁有拉的啊,你要学会从一样东西,想到另一样事情,学会利用思维,就好比从小方语胖,就推导出她爱吃肉一样。”
不确切的比方,令萱萱拿着洗澡的衣服,一边大笑,一边径直地往洗手间小跑。
四
七月初的天气,雨水渐渐停歇,闷热的主旋律在周遭响起。我特意顶着赤热的阳光,步行十几分钟到达油站,去为车辆油卡充值。途中,科升发来微信信息,叫我接收他还的六百块钱,并附上留言:舅舅,今天发工资了。我笑了,脑海里立即浮现了一副温馨的画面。
那是我很小的时候,表哥跃兵来还父亲给他做生意的本钱。父亲攥着钱,看着表哥走远的背影,面庞上挂着幸福的笑。我想,此刻的心情与父亲同出一辙。或许,父亲把爱做了一次传递。
五
七月,不知不觉就走了,不走的,是那白日梦的情愫。妻子送小方语坐车回乡下过中秋节,是万般的不情愿的。不过,再有不情愿,也抵不过父母亲对其的渴盼。于是,看见公交176车辆缓缓离开的影子,妻子一度哽咽了。好在,路旁的柚子树叶挤兑着馨香,让氛围不至于凝固。
中秋节那天,妻子破天荒地休息了。她准备了一大桌子饭菜,而我,却将海南打工回家的外甥女佳佳带了回来。
见着佳佳的时候,她手里捧着两束富贵竹,旁边放着一沉重的纸箱。一辆三轮车从她身旁驶过。
我疑惑不解地问:“你打的不是的士,是它?”
她尴尬地笑了笑,说:“舅舅,我不敢在陌生的地方叫的士,这位三轮车阿姨人挺好的。”
我不再说什么了,除了开心。妻子也一样,看见佳佳,感叹了一句:“今年的中秋,我们家里还是三个人,圆满。”
佳佳先是一愣,过后笑了。吃过午饭,我送她去了西客站,并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想起了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