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条“多恼河”的春天(杂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称我为“多恼河”。
坦率地说,我很不喜欢这个强加给我的称谓。
如果论资排辈,我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条“小溪”。如果追根溯源,我则是一条清澈、欢快、无忧无虑的美丽的小溪。
我这一辈子最好的朋友是人类,但我如今最恨的也是人类。我尤其恨那个——有着一张河马般大嘴和一双大王乌贼般大眼睛的,拿着一部破相机对我一阵乱拍,然后四处宣扬我是一条“多恼河”的“举报者”。
其实,这个所谓的“举报者”远远没有他自己标榜的那么高尚。如果我没有记错,早在20年前他就与我结下了梁子。那时他还是个小屁孩,一到夏天,他就乐颠颠跑来跟我嬉戏。他嘴大,特会吹牛,说什么喜欢我的清澈、纯净与清凉,说什么要做我最好的知己。最初,我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迷惑,打心里把他当做朋友。可很快他就原形毕露。他不仅朝我撒尿,还好几次把大便拉在我身上。有一次,我忍无可忍,故意用小石块把他绊了一跤。这下不得了,他立马找来他那恼羞成怒的父亲。他父亲在对我一番臭骂之后,竟然拉来一车水泥,不顾我苦苦哀求,强行往我身上一撒,害得我疤痕累累。
从此,我开始陷入了万劫不复的痛苦生涯。
我清楚地记得,就是“举报者”那个五大三粗的父亲,最先在我腰身处建起了宝石加工厂;是他父亲最先把漂染宝石的有色废水偷偷排放到我的身体上。如果“举报者”真正是一个有良知有正义感的人,那他应该首先举报他的父亲才对。然而,在他父亲日夜赚钱的那几年里,他眼睁睁看着一家又一家宝石加工厂把有毒有害的漂染宝石的有色废水倾泻到我身上却无动于衷。
那些缺德的宝石加工者最初还只是趁夜深人静无人察觉之时,偷偷地往我身上排放那些五颜六色的有毒废水。后来他们胆子越来越大,即使大白天,他们也敢公然把我染成了所谓的“变色河”。
我委屈,我痛苦,我无奈,我绝望,我流泪,我呐喊。
我是多么渴望能够“返璞归真”——回复到那拥有清澈、纯净与悠闲的无忧无虑的美好过去呀!
但委屈有什么用?痛苦有什么用?呐喊有什么用?渴望有什么用?当浑浊的有色液体汹涌而来,肆意吞噬我的身体吞噬我的快乐的时候,有谁同情过我?有谁在乎过我的感受?即使当“举报者”因其父亲的破产,而别有用心地再次举起手里的相机的时候,我敢肯定,他对我的怨恨绝对多于同情。
极具讽刺的是,在这个星球上生活了亿万年,我竟然因为那个“举报者”偶尔的“灵光”一现——“别出心裁”地给我加上“多恼河”这样一个滑稽的称谓而出了名。
我不仅被电视台滚动播报,上了本市日报的头版头条,还不小心成了“网红”。
但是,名气并不全是好东西。
很快,人们从最初对我的好奇演变成了对我的嘲笑和鄙视。特别是那个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的“慕名”而来的大腹便便的官员,在目睹了我的“芳容”之后,脸上似乎露出了一副欲呕吐的厌恶状。
第六感官告诉我,我的新劫难又将开始。
不过,这一次,是我的预感出了错。
几天后,当那个大腹便便的官员再次被一大群人簇拥着来到我身边时,我在他偏头叮嘱身边的随员时第一次听到了“绝不手软”“一定要彻底”“要坚持走可持续发展道路”等新鲜的“名词”。最最关键的是,临走之前,他在用坚定的目光看了我几眼之后,深情地朝着我说:“亲爱的小溪,委屈你了!我们一定要尽快恢复你原有的面貌,替你找回属于你的真正欢乐!”
听了他的话,我感动得哭了。尽管,我敏感地从趾高气扬地跟在他身后的那个有着一张河马般大嘴和一双大王乌贼般大眼睛的“举报者”最后回头的一瞥里读出了淡漠。
正在此时,不远处的农家响起了震耳的鞭炮声。我这才想起,再过两天就将是春节了。
冬天即将过去,春天还会远吗?
我情不自禁地开始憧憬即将属于我的美丽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