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姐(随笔)
初见凤姐的时候我一惊:天哪,好丑啊!那时的凤姐长得很壮,头发很短,被剪成锅盖头,笑的时候脸上的肌肉都挤在了一块。说起凤姐,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故事,她的军旅生活就是个传说。她是我的孽缘,我曾说要为她写本《凤姐传》,我们不是无话不说的那种感情,而是见面没有三分钟就嚷着要揍对方一顿的人,就像星月神话里的歌词:我们的故事并不算美丽,却如此难以忘记。
不得不说,凤姐是一个能彻底把我逼疯的人,她可以让我完全不顾忌,可以让我歇斯底里,都想把她揍一顿的人。她是我军旅生涯中一笔抹不去的惨痛记忆,我的不幸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拜她所赐。但若非她。我的军旅生涯则是平淡无奇。
在新兵连的时候我就和凤姐一个班,我记得我去那里第一次被练,就是因为凤姐不去吃饭。所以我们全班都不用吃饭回班围着桌子走鸭子步,那次是因为考条令条例的时候,排长说凤姐作弊了,把条令条例抄在了手上,凤姐说是前一天背的时候忘记擦掉了,那个时候班长问我们愿不愿意相信她,我们都选择相信,那个时候我还不大认识她,但据我后面认识她的程度来看,我觉得凤姐是那种敢作弊的人。
凤姐是练体操的,身体柔韧性特别好,她的队列,擒敌特别有力度。撇去她的日常生活,在队列场上她算是一个难得的佼佼者!但是因为她的日常太过做作,我们评价她的时候总是很自觉地抹去她的优点。她的眼力见也是最好的,这是常利排长一直这样觉得的。在常利排长和老班长带领的时期,眼力见就是礼节礼貌,就是学做人的根本,是她们最看中的。但同时也是我们最讨厌的,我们总觉得那都是在拍马屁,比如说班长的水杯没水了,赶紧就跑去接了。比如说班长手上拿着一张纸就赶紧接了等等。我总觉得做不到那种地步,难道一张纸在她们的手上有千斤重?但这就是她们所教的眼力见。
新兵连的凤姐最爱的就是她的郑诚班长,甚至有了种痴迷的程度。我第一次见到郑诚班长的时候被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给吸引住了。我在想怎么会有这么清纯,水灵的女子。她是我的副班长,那时的她不爱笑,不爱说话,练起人特狠,永远都是一副冰冷的表情。但是我真的觉得那个时候冷艳冰霜的她好美,我觉得她就像冰山上的雪莲。她总是抱着一本红色的日记本,那是她的宝贝,她很少开口说话,偶尔跟我们说话,聊天,我们就像天赐的那样开心。比起任毅班长我们那时更怕她。凤姐就爱这样的郑诚班长。那个时候的凤姐总是被任毅班长练,还老连累我们一起受罚,我们从一次次的原谅到后面的不想搭理她,她总是躲在厕所给郑诚班长写信。那个时候郑诚班长的东西都不让我们碰,郑诚班长的东西都是她在打理。但是我不喜欢郑诚班长的一点,就是她收到了凤姐的信却告诉了任毅班长,任毅班长把凤姐练了,说你还敢偷偷的给你副班长写信。我们班有十一个兵和两个班长,班里的床铺只有十张,所以总会有两个兵和副班长一起住在排部或者警官宿舍,都是每周照轮,但凤姐就是那种去排部住以后就回不来的人。常利排长总说去排部住的都是奇葩,要不就是爱打呼噜,被子丑,爱捣蛋,不听话的,所以都被各个班的班长送去了排部。
我们那个时候很讨厌凤姐还因为背条令条例的时候我们有时候背错一个字,班长都没有意识到,但是她每次都打报告跟班长说我们哪里哪里错了,害我们每次都被练,但是如果让凤姐自己背是背不下来的,她只能知道别人哪里错了。
凤姐我们每次开会,只能坐凳子的三分之一,不能靠凳子,要坐得板直,不能犯困。班长说眼睛闭起来超过两秒就算犯困。但是我们每天睡得少,犯困是必然的。有次电视电话会议,我们全部都困死了,突然听到“啪”的一声,看到凤姐从桌上摔下来了。当时没有敢笑,只是知道后果惨了,凤姐也是那个时候在老兵排,在中队出了名。每当别人说起开会犯困都会想起凤姐从桌上摔下来的那段。毫无疑问那天我们又被常利排长练得很惨!
凤姐说“我都要离开了,还让我在中队出了名。”那个时候快下连了,之前一直说福建的那批兵是留在中队的,湖南跟山西的是去一支队的,凤姐是湖南的,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定会走的人。
凤姐很爱丢三落四,所以她的笔记本被班长撕了,重写,但是她写字特别慢,熬了几个晚上都没有写好。有一个晚上她练,被赶出去。然后很久以后我们看见张琳班长冲进我们班跟班长说刚才在天台看到了凤姐,让她回来她不回来。后来我们班全部人都去找凤姐,把她拉回了班,大家苦口婆心的劝,她立志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即使那天晚上让凤姐多么难忘,多么感动,凤姐能立马就抛到脑后,好不过三分钟。所以我们一次次失望。
下连前一晚新兵连班长问我有没特别想去哪个班,喜欢哪个班长?我说跟哪个班长都可以,只要不跟凤姐一个班就行。可是第二天我们真的一个班了。我那个时候哭得特别惨,觉得自己完蛋了。
凤姐以为自己会走,所以把生活用品,东西都扔了,结果没想到自己却留了下来。那个时候不想走的人走了,想走的人却没走成。凤姐想要抛去那些旧历史,重新开始的愿望破灭了。
我跟凤姐一个班,但是却不跟她说话,我知道她会害我被练,但是她又跟我保证,要重新开始,重新做人。潘班长那时很奇怪我们两个新兵连一个班的,感情却不好。
后来凤姐她们去五支队唱歌了,我挺开心,她不在的。别人都希望自己班的同年兵可以快点回来,可是我却不希望,因为她们回来,我们班就多了凤姐,常利排长,婷婷班长,都是不干活的,我总觉得我们班就只有我跟朱枫两个新兵,那个时候徐瑜鸿在队部,她是个特别晕的人,自己的事都搞不清楚,还要管着队部的,每次要我们收拾她的烂摊子。而凤姐不仅不干活,还会害我们被练,我总说她是比排长还排长的新兵。
在部队,我一直都是属于比较踏实,不说话的那种,直到凤姐和排长她们唱歌回来,我的生活完全发生了变化。我们的矛盾被激化,我对她爱理不理。我想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们经常互相冷语攻击,这些被她们看在眼里。但是潘班长总觉得家里的兄弟姐妹都会吵架,我们这样也很正常,可是婷婷班长和常利排长却不这样认为,我们的矛盾被无限放大。终于有一天在我们发生口角后,排长爆发了,然后排长把我说了一顿,说我对凤姐要求太多,态度太不好了,我那个时候不说话,又开始沉默了,然后排长把阿珍叫过来给我做了一个晚上的工作,但我还是一言不发,打算这辈子都不理凤姐了。
第二天早上我一个人在打扫班,有人来叫掐毛巾,当时就我和凤姐还有常利排长在,然后我扔下抹布就去掐毛巾了,回来的时候听到排长在批评凤姐,我拿着抹布继续打扫卫生,凤姐说她以后要跟我断绝战友关系,然后排长激怒了,让我放下抹布,还集合了所有新兵,那是下连后所有新兵第一次被集合,因为我们俩。然后她让所有新兵过来做个见证,说让我们断绝关系,说让我们换到其他班,或者送到一支队。凤姐一直在说话,我还是一句话都不说。然后凤姐突然朝着门跑去,被拽了回来,然后她转身回来在我面前扑通跪下了,她说,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能理我!我当时整个人都是崩溃的,凤姐开始一哭二闹三自残,谁都拉不住,然后常利排长也开始发疯了,打自己耳光,当时的场面一片混乱,所有的新兵都抱着排长,我都不知道当时是发生了什么。她们都说从这件事上重新认识了我,原来我可以是一个那么冷酷无情的人!
很久以后当我们班人开玩笑说起凤姐的时候,总是会说起这些事,凤姐说“我连父母都没跪过!”我说“你却跪过我!”
那个时候为了逃脱凤姐,我打算下后勤。班长问我们谁想下后勤,我说我想,然后凤姐说她也想,但是不想跟我抢名额,所以就不报名了,我说你可别,你下不下后勤不关我的事。我下不下后勤也不关你的事。有一天晚上,凤姐下哨三更半夜趴在班长床头哭,说她的脚疼站不了哨了。然后班长说让她下后勤,第二天本来班长要带我去后勤帮厨的,但是改换成带凤姐去了,然后让我先替凤姐上哨。凤姐去了一个上午就不想去了,说不下后勤了。然后班长让她自己上哨去,只要不死就得站哨。然后总是听到老兵过来跟班长说凤姐在哨位上脚疼得哭了,然后本来说我去替哨,但是我开始一直流鼻血,止不住。在水房,大家都吓到了,一直去找我们班长,刚好有老兵去找我们班长跟她说你们班蒋海凤在哨位上脚疼得哭了,能不能找个人替她一下。我们班长很烦说了一句,我们班还有一个血流不止的。然后班长问我,死了没?我说哪有那么脆弱!她说没死就赶紧回班。我们班长很讨厌矫情的人,很讨厌就流个鼻血,脚疼就让人大惊小怪。
那段时间凤姐总是闹事,在会议室里翘腿,剪指甲,被班长抓了,还顶嘴。然后我就大晚上被叫醒罚站。一直等到哨兵来叫哨。每次凤姐闹事的时候都好像遇到上哨,然后班长就说,刘华平你替她去上。所以很多次她闹事的时候我都刚好避开了,只有朱枫每一次都全程参与。我只有在下哨后听到朱枫跟我说,今天凤姐又发生了什么事?又跟常利排长干起来了,拿着木板要自杀,又跑天台去了。何苗排长给她手机让她打电话跟父母说提前退伍等等。好多,我每次下哨都能听到别人问我你们三班又怎么了?那个时候的三班不太平,可以经常听到屋里传出鬼哭狼嚎的声音。那个时候真不想待在三班那个是非之地。
凤姐每次买东西的时候总是故意给我们多买东西,班长明明说只能买一样,可是她说没听到,看我们只统计了一样,所以给我们多买了好多,然后班长很生气,让我们多长时间内,把所有东西都吃完,我当时吃那包笑微微快把自己吃吐了,然后我说半年内我都不会再买笑微微了。班长罚我们不能买零食,但是又很邪恶的对我说,除了笑微微。吃饭的时候因为每个菜都必须打,有很多菜都不喜欢吃,所以我总是把难吃的菜都吃掉,把喜欢吃的菜留在了后面。那个时候凤姐总是把我留着的菜给夹走,然后把我讨厌吃的菜夹给我,我特别生气,可是在那里又不能说话,然后把菜夹还给她。石班长看到我们两个吃饭夹来夹去,把我们练了一顿。事后我跟她说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把我的菜给夹走,她说我以为你不爱吃那些菜,我说我习惯把喜欢吃的菜放到最后。可是我说了很多次,她还是那样干。常利排长看到她每次给我夹菜,都说她对我很好,像巴结班长排长一样,可是我却不领情。当老兵后,她在五班偶尔会夹些瘦肉给我,或者给我一块西瓜,我总能看到蕾蕾班长惊呆的表情。
班长让我们买床单,我想要自己买,可是老兵跟凤姐要出去,班长让她们买,我不想,老兵说,你不相信她,总相信我吧。我无奈,只好让她们买。她们知道我喜欢蓝色。然后帮我买了,我不喜欢那个床单,我一直想要自己买一床喜欢的,睡觉的时候看着舒服,也许是因为凤姐买的,所以我更不喜欢。后来有一天凤姐的东西被班长扔出去了,人也赶出去了,她的被子,毛巾被被锁在了水房,东西被放在了厕所,但是班长仍不放过她,让水房卫生的人去清她的东西,让值班班长去抓她,她在外面睡了一个星期,于是那个星期的晚上,她一天在学习室的凳子上睡觉,一天在图书室,一天在侧楼梯,一天在天台,每个晚上都换地方,班长不让我们跟她说话,我知道她没有东西盖,但是又没有毛巾被,为了不让班长发现,我大晚上拿着床单去找她。然后坐在那里陪她。后来她回班的时候还没爸床单还我,然后我说床单别给我了,有次我们吵架,我说把那床单给扔了,她说她舍不得,要留一辈子。我想我终于可以买过床单了,结果她在我们吵架后又给我买了一床蓝色有银杏叶的床单,我不要,然后她要扔了,石班长过来拿过她的床单说借她看看,然后一直说那个床单真好看,然后把她扔到了我床头柜。
那个星期刚好遇上了她和班长的生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听到两个班长在预谋让她度过一个难忘的生日,我听到石班长说,潘姐姐,这样会不会太狠了?班长说,只有让她难忘,才会有效果。那几天本来班长把凤姐当成空气不搭理,凤姐生日那天,班长突然朝她发火,说你又不是我们班的,还赖在我们班吃饭?不管你,你还刚好不用干活了。总之那天各种找她麻烦。我想那应该是凤姐此生都难忘的生日了。然后班长生日的零点,我闻到一股泡面味,是凤姐给班长泡了面,端到了班长床头,被班长赶走了。然后凤姐端着面到水房边吃边哭。说实话凤姐对潘班是真的很好,我是自愧不如的。但是班长同样也对她很好。无论班长怎么赶她,说她,她都像橡皮糖赶不走,前一秒大哭,后一秒没心没肺的大笑。像忘记别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直到后来徐瑜鸿下了队部,婷婷班长走了,石班长去带新,常利排长也走了,凤姐也转去了六班。三班变得特别安静,就剩我跟朱枫两个新兵,相依为命。一直以来在三班我跟朱枫都是彼此依靠,因为信不过凤姐,老徐又是个晕蛋。所以凤姐每次很生气,说我明明跟你新兵连才是一个班的,你为什么跟朱枫比较好?说我对她不公平。我说因为朱枫不像你!凤姐是个很容易得寸进尺的人,你稍微对她好那么一点点,她就会翘上天。我跟她讲了一个故事:有一天我给了A两块糖,给了B一块糖。B过来责问我说,不公平。为什么A两块糖,却给她一块。我这样回答,因为A曾经也给过我两块糖,甚至更多,而你什么都没给过我?我不给你,是应该。给你,是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