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遁
　　 我是只猴子，可好像比猴子大很多。
　　 ——我这只猴子，当然比不上我的老祖宗齐天大圣，闹天宫闯地府什么的。我能偷偷从人类所说的“动物园”逃走就不错了。
　　 动物？你特么不也是动物吗，把爷爷关起来看戏。
　　 自从我变丑了，我就开始策划逃离动物园，因为一起的猴子觉得一个脸上没毛的猴子很丑。
　　 秋天的夜很亮，月亮也很美，尤其是八月十五的月亮。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就会吃月光了，有月亮的时候，躺在用水泥和土弄成的假山上，对着月亮吸气。
　　 然后我就成为最丑的猴子。聪明而英俊的猴子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着凉的。
　　 我从笼子里爬出来，乘着狗男女赏月的时候。
　　 妈的，河伯你在哪里？老子快没血了，脚上还有半截铁丝儿。
　　
　　 二、黄河的河，伯伯的伯
　　 河伯真名叫冯小冰，根据人类的审美标准，绝对是为高富帅，180cm,面白肤嫩，双目炯炯。
　　 那会儿我好像还不怎么记事，有一天我躺在山上吃月光，就看见北边儿晃晃悠悠飘过来一人。
　　 “鬼啊……”我还不会说人类的话，用猴语吼出来，只是一串儿尖利地叫声，扰了他猴清梦。
　　 “吵什么吵，没见过高富帅啊？”
　　 “吱吱，吱吱……”
　　 “你说什么？”他用长袖甩了甩我。
　　 “吱吱，吱吱……”
　　 “别装傻，我看到你在吸月华。”捋了捋据传说从杀马特贵族世家流传的经典长发。
　　 “你谁啊你，大半夜跑出来吓人。”我听人类说一些厉害的人比较欣赏一身胆气的存在，我要经过理论进行实践。
　　 “老子是河伯，黄河的河，伯伯的伯，大名冯小冰是也。”
　　 “是也……好大的名。”我看到河伯的脖子红了，眼睛成了江湖传说已久的斗鸡眼。
　　 后来他告诉我这是他几千年盯人拉下的毛病，自从童养媳洛神跟着曹家兄弟跑了，就自己停止了身体和心理生长，一直是18岁的样子。
　　 我是很久以来第一个看见他的人，不、一只猴。
　　 我想这就是宅男的痛苦，尤其是一个被人家抢了老婆的宅男。
　　 冯小冰还是救了我，把黄河应灌进血脉，用一对豢养已久的金鱼的骨头做缝补伤口。
　　 听说这两条鱼叫金龙鱼，能产食用油。
　　 为了表示感谢，我们在河边做了丰盛的烤鱼大餐，就是黄河水太咸太苦，喝起来有点像旧的变质的酒，里面还有浑浑噩噩的泪。
　　 反正猴子又不会流泪，还不如洗个澡，换件衣服，又是个安静的美少年。
　　 冯小冰说这叫凤凰涅槃，你要是不跨出你的猴群，永远只是只猴子，冯小冰又说其实自从你一只猴晚上看月亮，你便不一样了。
　　 凤凰……猴子……那我现在是什么，特么猴子招你惹你了。
　　 “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吃完从我这儿滚，我只有一间房。”
　　 是啊，一间房，整个黄河都是一间房。
　　
　　 三、这猴子、那猴子
　　 猴子属于哪里？反正不是水里，反正不是动物园。
　　 没毛的猴子也是猴子。
　　 听说山里的老虎死的死走的走，我决定上山称一称大王，看看还有那个不长眼的管老子的撒尿时间，老子迎风尿三丈。
　　 三丈山拉个三丈水水，我要上山当大王。
　　 “哈哈哈，哪来的野猴子？”
　　 “我勒个去，你不也是一只猴子。”是的，竟然有和我一样聪明的猴子，知道抢占市场，只是你脑袋上别枝桃花是怎么回事？
　　 “猴子往脑袋上别枝花有问题吗，丑猴子。”
　　 简直不能忍，“你个嘴比蚊子尖，还穿个非主流虎皮裙的娘炮，不穿内裤以为那玩意儿很大吗？”本着猴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最终决定以谁的更远决胜。
　　 最终是，不愧是不穿内裤还插花的猴，厉害了，小短裙一掀就起来正好赶上借地一阵风，河伯的长衫解起来太麻烦。
　　 我请他吃了剩下的鱼肉干，毕竟长了两千年的金龙鱼还是挺肥的，猴子何苦为难猴子，褪了毛的猴儿也是猴。
　　 “话说，那猴儿……”
　　 “请叫我猴英俊。”随手用桃花枝梳理一下金灿灿的毛发。
　　 “英俊哥，请告诉我怎样可以变得更帅？”我瞅了瞅自己为数不多的黑白相间的杂毛，一团乱草。
　　 “很简单，好的心情，按时睡眠，常常用桃花枝梳头发。”
　　 “为什么是桃花，枝……”
　　 “因为有个姑娘告诉我‘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猴英俊的鼻孔朝在天上。
　　 “你确定不是母猴是姑娘，当然从某种角度讲母猴也是姑娘。”我有一点膜拜了，听说有故事就会有酒，他点燃了我心中那团求知的火焰，熊熊燃烧了。
　　 “每天傍晚，我在山顶都会看到紫色晚霞，整座山都会是紫色的，就像是春天满山遍野的紫丁香。”猴英俊的眼睛有些太过遥远，我踮着脚尖才能望得见。“可我不喜欢丁香，我喜欢她送给我的一枝桃花。”
　　 “然后呢？”
　　 “她是一片飘来飘去的云彩，本来是没有颜色，我在丁香林里面睡觉，于是她就叫紫霞了。”
　　 “这和我听到的版本不一样。”
　　 “可我还是喜欢桃花，那枝桃花才是完全属于我的，她说的有些轻，我都快记不得了，她说世人喜欢拿桃花酿酒喝，甜丝丝的。”
　　 “她说丁香属于夕阳、属于佛祖，属于道义，桃花才属于我。”
　　 我深切的感受到英俊哥真的是想女人了，和冯小冰一个德行，平日看起来挺正常，喝个酒或者突然看到了什么就开始疯了、狂了、神经了。
　　 “那你的棒子呢？”
　　 “棒子？棒子在长白山再往东走一点。”
　　 ……
　　 这话我不知道怎么接。
　　 一直疯疯癫癫的猴子的话怎么能信，何况是一只成了佛的猴子。
　　 经曰佛可化身千万，为庄严像，为慈悲像，为怒火金刚像，自然也可以是泼皮无赖像，这会儿猴英俊先生就是泼皮无赖像了。
　　 所以我还是当一只正常的猴子吧。
　　 猴子也应该有名字，那就叫我猴爆帅吧。
　　
　　 四、昆仑
　　 山最终是猴英俊的，我没有要等的人。
　　 听说一直向西走，山顶有一大片桃园，桃子终年生长。
　　 猴子毕竟是抵挡不了桃子的，就像羚羊不能抵挡饿狼，寡居的女人不能抵挡男人。听说寡居多年的女人有个变态的嗜好，喜欢把男人捉过来，割下某个部件做香囊，山下的热气往上爬，整个仙境弥漫了春天的草香和麝香。
　　 我不愿意做这样的男人，我要做一个健康英俊的猴爆帅，所以我决定走后门。前门养了十条狗，绑在一块儿，主人每次找到一个能剁碎的男人就在狗身上画一笔，最后成了一堆十个头的虎纹。
　　 “陆吾……陆吾……”这是被女人绑住嘴的狗吠。
　　 小冰说狗不是在前门吗？怎么跑到后面了，我怎么给他偷桃子，阿西吧，跑!
　　 好吧，即使猴子恢复了四条腿奔跑的本能在加上老猴子教的滚蛋姿势，还是跑不过靠吐舌头为生的狗。
　　 女人笑靥如花，竟然对着一幅画发呆。
　　 这女人是发春了。
　　 女人使劲闻了闻，陶醉了。
　　 可是我明明没有闻到任何除了狗毛骚味儿以外的东西，是我的鼻子失灵了吗，还是这女人是狗鼻子。
　　 “又是一副上好的香囊。”她一指门外，几个丫头会意，拉着陆吾开始嗅我。
　　 “等等，我有话要说。”虽然我喝了冯小冰苦酿几千年黄河女儿红，可我不觉得被十只狗咬的只剩香囊了还能摘桃子。
　　 女人眼神睥睨，和天池一样斑斓的流仙裙不惹尘埃，自动屏蔽了一直猴子的喊叫。
　　 “后羿说他对不起你。”
　　 女人一个愣神，脸上略显红晕，朝我走过来，步步生莲。
　　 “啪！”生活就是这么充满惊喜，我正讶异于这女人的美丽，然后就有肌肤之亲，真是一只好运的猴。
　　 “该打，后羿和我有什么关系，后羿射完太阳就死了。”女人俯视众生，带着昆仑山的威压。
　　 “这些话是谁人告知于你。”
　　 这时候只能为朋友两肋插刀。
　　 感谢冯小冰为朋友两肋插刀。
　　 “河伯。”
　　 女人开心之至，虎豹雷音炸裂雪山，雪开始笑，几千颗桃树开始笑，桃子带着两篇叶子围着女人打转。
　　 “冯夷还是想复活他那童养媳？一个好好的神女，在凡人的世界打磨，入了轮回也是活该。”
　　 女人手一招一合，自天地洪炉拿出一粒丹药。
　　 “这不死药，后羿要了，我没等到他上山的消息，然后他成了英雄，嫦娥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我在世人口中只是神女，我没有男人了。”
　　 女人把我扔在半空中，说山风的味道不错，尝了几千年，我也尝尝。
　　 “后来有一个姓姬的来了，他霸占了昆仑，也霸占了仙药，我以为他会霸占我，结果他还是进了黄泉，不死药弃之如敝履。”
　　 作为一只出生没多久的猴子，听几千年的事总有缥缈感，重要的是，能放我下来吗大姐，我快冻僵了。
　　 “瑶池同学，你这么美总会找到幸福的，有很多很帅很厉害的人来追你，你能放过一只刚成精的猴吗？”
　　 “哼，不堪大用，那些刘彻一样的肮脏之徒，我都把他们制成香囊了。”
　　 “啊哈，汉武帝不是正常驾崩了吗？”我也看过人类的史书。
　　 “哦，刘彻干系太大，本尊大度的放过了。”
　　 好吧，女人总是有道理的，尤其是一个孤单寂寞冷的女人。
　　 “小猴子，洛神已经轮回几世，你可知灵魂在尘世几经打磨，她沾染了爱恨情仇，为人妻为人子，早已不是原来的她了，现在冯夷看到的，只是一个有洛神影子的人，这不死药可以穿越轮回让她回忆往事，可人，却不是以前的人了。”
　　 我有点失魂落魄，你怎么能拒绝一个免费的桃园管理员，虽说英俊哥当年也当过，但你不能因为他偷桃就认为所有猴子都会偷桃啊！
　　 我吧，没英俊哥那么霸气，就是从动物园出来的特俗一猴，饿了想吃饭，困了想睡觉，看见美景会沉醉，不顺心的事儿脾气也躁。
　　 我发现认识的几个神仙都特俗。
　　 要是恰好有人陪伴过漫长的年华，昆仑山的风就不会很冷了，昆仑山的雪也没有那么寂静。我重新长出毛发，重新用四只脚走路，我大概还是一只猴子吧。
　　 好吧，给小冰打个电话，建议还是直接去追洛神的转世吧，嗯，不要霸王硬上弓。
　　 那就去白玉京吧。
　　
　　 五、猴子捞月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白玉京是什么？永远悬挂在黑夜的皎皎清光，是千万年寂寞的萋萋姮娥，也是一直猴子在铁笼的黑暗里不甘寂寞又瑟瑟发抖的灯火，我的血液是红色的，不只是火焰的颜色，还有水银一般闪烁的月光。
　　 常人只能看到昆仑的巍峨雪峰，寒冷和高贵，却绝对看不到昆仑的委屈的狗和娇艳的花；人类有很高明的机器，登上月亮，只看到坑坑洼洼的假山，“十二楼五城”只在世间的精灵能看到的地方。
　　 比如有个青莲的精灵，西王母说他的身体是个奇怪的程序，喝下去多少酒，就蹦出来多少诗，他属于长安的红尘万丈，更属于凡人永远到不了的天宫。但殊为可恶，写了嫦娥的居所。
　　 “小婊砸。”不提那被捏成渣滓的十万年桃木桌，这个女人还是紧随人类的尖端时尚潮流的，这个词就很潮。
　　 这个词也能用在瑶池身上，你不能管送不管挺啊。
　　 自由落体托马斯旋转720度，整个身体和大地做了亲密的接触，差点砸到一直乱跑的兔子。
　　 “阿了个西吧。”挣扎着从猴形坑里出来。
　　 “小白兔，告诉哥哥嫦娥在哪？”毕竟我也是听过各类神话什么的，嫦娥没了后羿，找只兔子作伴儿。当然也好，一只兔子也比只会砍树的五大三粗的樵夫好些，至少摸起来手感更可人。
　　 猴子大多吃素，但成了精的猴子会进化成杂食动物，这点在英俊哥身上就有体现。显然这只兔子是听过猴子吃肉的传说的。
　　 然后“哇”的一声就开始哭了。
　　 以前没听过嫦娥手里的兔子的性别，但从这哭声来看。大概是只雌的，不是说女人是水做的嘛，雌兔也是。
　　 不应该啊，这兔子不是以前投胎成一个叫花木兰的到处打仗吗，活了这么久，还没长大？不过辛亏见到的是兔子而不是花木兰，一个“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女人，大概就长了一幅男人脸，不然怎么和一大堆男人一起那么多年竟然没有被认出来。
　　 孩子被欺负了，大人就出来了，一男一女。
　　 男的一看就是扛着斧头的穷苦人，破麻布衣服，一条黑布缠在腰间，还不穿鞋子。
　　 女人和她的月白色仙裙一样寒冷，她的眼睛是花，眉毛是剑。
　　 “猴子，西王母派你来做什么？”把兔子揽到怀里。“你欺负一只长不大的兔子做什么？”
　　 “那个，我只是一观光的。”这句话我觉得比打酱油的还好一些，毕竟白玉京的人只喜欢喝桂花酒。
　　 “怎么，看我是一个寡妇，瑶池随便扔过来一只猴子就想欺负我。”女人果真都是不可理喻的，月亮上的女人虽然能够扛得住时间，但毕竟还是女人。
　　 “不死药本来就属于我，因为月亮就属于我，可这样，我的后羿只能老去。”嫦娥的话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然。
　　 “后羿要射下太阳，这是他的使命，太阳没了，月亮必须要出世，这也是我的使命。既然这一世不能在一起，我就在下一世找他。”嫦娥只有看向这麻衣大汉时，她才是盛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