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西山沉默如故
　　 站在山顶，能清楚地看到每条街
　　 像一条条履带，在轰鸣中推进
　　 土地被逼退到山脚
　　 和墓地站在一起
　　 像被驱逐边疆的族群
　　
　　 墓碑高大，土地低矮
　　 也许不用多久
　　 这里就不会再有农民了
　　 最后一片油菜花和坟头的野草
　　 在晚风中摇曳
　　
　　 二
　　
　　 我像个陈旧的符号
　　 坐在七花广场的台阶上
　　 面无表情地看着
　　 在躁动的节拍中摇晃的人群
　　 和穿着漂亮衣服的宠物狗
　　 想起在东风路卖茶叶蛋的四川老林
　　 不知道他有没有攒够
　　 女儿下个月的生活费
　　 不知道今天被驱赶过几次
　　
　　 三
　　
　　 沿拥挤的开化路南下
　　 我目睹了几千场梦
　　 在几千张面孔上发生
　　 梦里只有水晶落地破碎
　　 和锈迹爬上窗户的声音
　　 没有一个人被惊醒
　　
　　 四
　　
　　 大兴寺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像赶集
　　 也许是因为年关临近
　　
　　 人们慷慨地给每尊塑像敬香
　　 像递过大把大把的钞票
　　 我是不打算了，大衣上的尘灰
　　 越来越厚
　　
　　 五
　　
　　 新知图书城的生意依然冷清
　　 一切毫不意外
　　 我坐过的椅子依然空着
　　 也许它已经等了很久
　　 等一个孩子手捧故土归来
　　 倾听它落叶的故事
　　
　　 窗外车马疾驰，像在逃亡
　　 行色匆匆的路人
　　 有的像学生，有的像商人，有的像妓女
　　 但没有一个像隐士
　　 偌大的山河
　　 没有一个角落适合隐居
　　
　　 六
　　
　　 盘龙河的水日复一日
　　 冲刷着双桥花园的站街女
　　 轻而易举地带走她们脸上的光泽
　　 留下越来越深的划痕
　　 我从未鄙视她们
　　 她们只是忠于生活的俘虏
　　 出卖的只是肉体
　　 不像我
　　
　　 七
　　
　　 红星公社的旧木椅
　　 比加勒比明晃晃的玻璃桌要感人
　　 这是这座城市里
　　 我最后可以寄存自己的地方
　　 一群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女
　　 在雪花啤酒中寻找体温
　　 回忆很多年前那个
　　 有风筝飞翔的下午
　　 他们的心跳和我一样清晰
　　
　　 八
　　
　　 从沿海抵达城南站的客车
　　 明显增多，和往年一样
　　 那些平安到达的人
　　 不叫旅客
　　 他们有一个相同的名字
　　
　　 再过不久，我的弟弟也将在这里下车
　　 和他们一样
　　 背着被海风吹凉的行囊
　　 装满火光的碎片
　　
　　 九
　　
　　 从噩梦中醒来
　　 玻璃上的露水和疲惫的街灯
　　 暗示夜已经很深
　　 七城宾馆楼下
　　 有人在废弃桶里翻着什么
　　 也许是他珍藏多年的麦粒
　　
　　 希望他有家可归
　　 有张不失眠的床，躺下
　　 梦见节日，梦见盛宴
　　 梦见太阳从北方升起
　　 照在他的屋顶上
　　
　　 十
　　
　　 文笔塔的灯有些昏暗
　　 但足以在冰凉的地板上
　　 投下我凌乱的影子
　　
　　 风从北方来
　　 带来春天依然遥远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