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实力派写手选拔】拆东墙(原创首发散文)
前夜梦中的思绪还在脑海里抽丝剥茧般滋长,而母亲的一句“起床吃饭”便让这细微的罗曼蒂克即刻间消亡。若婚姻是生活中无法逾越的屏障,我愿死守至江海干涸也紧握伊人的手掌。
母亲早早将土豆切丝、黄瓜切片,配上稀饭,温了一壶酒给父亲。淡淡地菜香弥漫在客厅里,混杂着酒香,也是我记忆里最难以忘却的味道。母亲虽为教师,但炒菜也一流。在我高中毕业之后便很少能吃到母亲的菜肴,每次回家,母亲总会亲自下厨,以满足我怀念的胃与说思念的嘴。
饭时,父亲说:“老二要结婚了,估计得百八十席,都没地方撑大棚了。”
父亲的担忧也正是我所担忧的,按说一般村里人结婚,顶多来四五十席的人,但父母都是老师,所谓桃李满天下,在我们这个镇子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了,所以我结婚会比别人多很多人,多的那部分就是父母的同事与曾经的学生。
来的客人多了,地方便是问题。家门外就是马路,对面是人家。我家的院子有七十平,酒席分为两次,宾客一次,乡亲们一次,但一次也不可能放五十张圆桌。所以母亲便提议:“放饭店吧!”
父亲抿了一口酒说:“你看镇街道哪家饭店能放一百桌?”
父亲与母亲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便匆匆忙忙吃完饭,收拾碗筷,然后各种忙碌去了。母亲主要在布置我结婚的新房子,父亲则是去他一个卖家具的学生家里看家具了,而我正在做一些诸如挂灯笼这样的琐事。
当太阳羞涩地躲在云朵后头,北风来的很仓促,归巢的人背着包还在路途,将路边的落叶踩进尘土,而我在煲电话粥,让这深秋的风将我微笑的身影嫉妒。
打完电话,便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陪奶奶谈笑风声。我家的院子里种着一些花草,都是母亲退休后种的,父亲是爱花之人,平日里也爱护有加。花园在东边的墙角下,里面还有一处睡莲池,养着几条欢快的鲤鱼。
记得年幼的时候,家里的院子里是没有花园的,那时候父母的工资不高,仅够一家人的生活所需。那时候家家户户生活都很拮据,别说花园,连像样的家具都很少见。
东边的邻居姓段,与我父亲相仿的年纪却与我同个辈分,我总是叫他老段。老段家里都是靠种地为生的,什么东西能挣钱就种什么,也因此他们家地头的农作物总是不停地换。种过葡萄,种过苹果,种过西瓜,也种过蔬菜。我们两家只隔着一道墙,在重新盖房子之前,墙壁只有一人高,老段总会踩着凳子站在那头喊“刘老师、白老师”。他们对父母极其尊重,无论男女老幼见了父母亲都称之为老师。老段那个时候总会抱着西瓜或者其他水果蔬菜,递过来给父母亲,然后一阵寒暄。母亲也会偶尔踩在凳子上,将家里买的水果递过去给他们品尝。这样来来往往好些年,一直到双方都盖了新房子,院墙也加高了,便再也没有发生了。
老段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西安开了一家餐厅,小儿子在一家传媒公司上班,两人都很孝顺。上了年纪的老段不再像年轻时候种地了,而是过上了无所事事悠然自在的生活方式,没事就串串门打打牌,好不逍遥。
父亲从家具店回来的时候,正碰上老段捧着茶壶在门外溜达,两人便寒暄了几句。老段说:“老二也要结婚了,刘老师跟白老师这下只剩下照看孙子喽!”父亲说:“到时候还得你们这些邻居们多多帮忙啊。”
老段多问了几句关于结婚的事宜,知道父亲在为结婚那吃席的场地发愁。农村人结婚不易,也不宜铺张浪费,所以就在家里办酒席,图个实惠。最终,老段提议说:“不如拆了隔墙吧,也不费多大的事,就凭咱两家的关系,有没有隔墙也无所谓。”
老段的提议明显给父亲带来了解决问题的利刃,记得我哥结婚的时候,因为重新翻新房子的缘故,将西墙拆除,那时候没来得及砌,就索性直接将一些宾客安排在西边的邻居家了。邻居也十分好客,气氛其乐融融。
父亲回家与母亲商议,一拍即合,最终决定拆除东墙。
第二日清晨,母亲早早下厨准备大伙的早饭。拆除一道墙壁虽然只能算是个小活,但邻里乡亲都特地跑来帮忙。出于保护父亲挚爱的花朵与池塘,这个小小的工程在老段家的院子里展开,大家齐心协力小心翼翼地将久经风霜的砖块卸下,由村里的水泥匠人在我家后门边磊起了灶台,方便结婚那一天大厨施展绝技。
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那道短短的围墙便不复存在,两家合为一体,如四合院般,视野也一下子宽敞了很多。
老段抱着茶壶喝下一口浓香,坐在自家屋檐下的台阶上打趣说:“老是羡慕你家院子里有荷花池,这下好了,我家院子里也有荷花池了。”父亲抓了一把麦屑喂食水底的鱼说:“你要是羡慕,等老二结了婚也不盖这面墙了,我觉得真没必要。”
隐藏在玫瑰枝下的菊花需要微风拂面,秋染花枝的叶需要颜色更加鲜艳,而我满满的一颗心需要带来一把纸伞遮挡思念。记得那年秋天苹果盛产,墙头老段笑着的脸,正如此刻坐在摇椅上赏花一般安然。父亲说的对,拆掉的墙不用再盖起来,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