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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星月】坍塌不了的那些窑洞(散文)


作者:红尘一莲 举人,5101.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364发表时间:2017-11-21 22:00:34

想要落进文字里的那几只窑洞,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生机,有些已被坍塌成一堆荒土,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掩埋了窑口,前几年给院子里种下的核桃树,杏树,桃树也已长大,因近几年很少有人过问它们的存在,这些树木只能在寂寞里开着不再结果的花。就是这样一院窑洞,却成了丢不起的记忆,忘不掉的风景,一直在梦里常常与我纠缠。
   那座老院子是标准的背东面西的方向,因为每天傍晚我在院子里就能看见太阳走向对面那座山的背后,每天早晨我沿着院子走出,再上一段坡,走到窑洞的顶上,就能看见太阳刚刚起床。那座老院子共有五只窑,其中有一只窑是我读书时母亲挖的,其它四只我没见过它们出自何人之手。正中崖面上共有三只窑洞,中间那一只母亲叫“屋里”,也就是我们做饭的地方,靠南的那只窑洞叫做“牛窑”,因为那里是牛住的地方。靠北的那只窑洞叫“磨窑”,因为那里存放着一年收来的粮食,还有一台老石磨。崖面靠北还有一只窑,那是父亲母亲的住所,如果有亲戚来,那就是亲戚们的暂住地,父母亲则会搬到“屋里”去睡。崖面靠南的窑洞是后来母亲为了扩大院子,把半坨土硬给挖下来之后又挖出的一个窑洞,那里面存放过烧的碳,因此叫做“碳窑”,当然,这只窑里不仅仅是碳,里面更多的有架子车,地拉车,耕地的木犁……等等农具。也许,煤碳是那时农家人的奢侈品,比较稀少,起这么个名字算得上体面。“碳窑”旁边有一个洞子,深度足有6米多,这个洞子不但要拐弯,而且是个缓上坡,这就是途经这些窑洞的一个唯一出口――“大门”。紧贴着门洞出口的右侧,又挖出一只窑洞,那只窑洞的门是向外面开的,不在院子里,晚上得挂上个锁子,那只窑洞里装的不是什么宝,倒是充足的牛草,也不知家里人为什么要一直加锁。当然,在院子外面靠北的崖墙上也有三只窑洞,依次是“猪圈”“柴窑”“厕所”。一个家,基本上是由大大小小的窑洞组成,后来随着我们的长大,地方有点拥挤,境况稍好一些,在院子靠北面用土块磊起一座三间房,这座房是最体面的存在,是招待来家里的亲戚朋友的地方,也是我们姐弟和祖母的住所。
   最让人惦记的还是“屋里”,“屋里”靠窗子那里有个炕,因为做饭,炕一直是热腾腾的,炕与锅台相接的地方有一个木制护栏,上面用塑料纸糊住,一怕烧锅时把灰飞到炕上,二怕年龄小不懂事的我们掉进热水锅里,就是这样,塑料纸还是被爬在炕上的我们用手指钻出几个洞,为得是看锅里煮得什么饭,好提前尝一口。每次放学回家,就有饭香味来迎接,特别是大冷天,一回家,除母亲外,我们都坐炕上,围成一圈,手里端得是小米红豆米饭,外加几碟咸白菜,偶尔还会有洋芋萝卜大杂烩,大家吃着说着笑着,到现在梦里也多次有过那样的画面。还记得母亲和祖母在这个窑洞里用高梁面压饸饹,借人家一个木制的压面床子,足有一米多长,木头很结实。当时太小,没太留心,不知道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是如何压出细面的,只记起,为了压面,母亲是需要爬上锅头的。锅台后面是一个大案几,专门擀面切菜的地方。“屋里”的窑后面弄了些木板架子,是专门搁置那些碗盆之类的,大盆小盆数量也挺多的。“屋里”的陈设简单,到处是土泥坯子,但是温馨却填满了角角落落,那些年的饭香味成了一生最美的记忆,以至于现在有时想起来,就会模仿着做一些当年吃过的那些饭,却怎么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
   “磨窑”记忆也是比较深刻。每逢周末,父亲和母亲要去地里干活,祖母就组织我们姐弟三人磨面。石磨由两块尺寸相同的短圆柱形石块和磨盘构成。一般是架在石头或土坯等搭成的台子上,接面粉用的石或木制的磨盘上摞着磨的下扇(不动盘)和上扇(转动盘)。两扇磨的接触面上都錾有排列整齐的磨齿,用以磨碎粮食。上扇有两个(小磨一个)磨眼,供漏下粮食用。两扇磨之间有磨脐子铁轴,以防止上扇在转动时从下扇上掉下来。
   我家那石磨直径80厘米左右,石磨上可以绑三个木桩,刚好我们每人一个,祖母在旁边往石磨上倒麦或者用笤帚在磨盘上往里扫,害怕我们把磨出来的面撞到地下,等到磨的足够多了,她就会倒在锣里,锣出细面,然后把那粗得又倒回去,从两个磨眼里又重新往下走。提起推磨,还真不容易,怀中抱着一根木棍围着磨子转,不晕才怪哩,可又能怎么样呢?一家人得吃饭。我们一会儿推上跑得飞快,一个人跑得快,其他俩人也得跟上跑快,即使不用力,也有被跑得快的人的木棍撞到。磨子上面有两个磨眼,一个大磨眼,一个小磨眼,大磨眼里的麦子往磨盘下跑得快,但是磨出来的很粗,小磨眼里的麦子往磨盘下跑得慢,但是磨出来的很细。为了很快结束任务,趁祖母不注意,把麦子尽量往大磨眼里用手刨,只不过是增加了祖母的负担,对我们而言,还得一样的转圈。后来,有心人发明了个电动磨面机,安在我们大队里,遇到周末,便会拉到大队里排队磨面。此后,石磨偶尔还会用上几次,比如弄玉米糝子,荞麦皮,它还能排得上派场,慢慢地,石磨越来越孤单,以至于无人想起它的存在。偶尔有一天,终于发现它已经无用了,成为摆设既碍眼又占地方,就被搬出了院外,至此,石磨的一生走到了尽头,也淡出了历史舞台。也许,若干年后,有人看见它,以为是古董,有人看见它,以为是文物,还有人看见它,以为只是个废物。鲁班发明了石磨,直到石磨被电磨代替,造福华夏子孙多少代,石磨消失了,但它的历史地位是不可否认的。
   “屋里”靠南的“牛窑”,该是包产到户以后才有的名字吧。只记得,这“牛窑”里的牛也是农家的大宝贝,牛生病了,母亲就会牵着去看兽医,牛不大吃草了,母亲比我生病了还着急,跑前跑后,喂这喂那的。现在想起来,牛也是要吃药的,有一次,母亲熬了半锅草药,我们几个人抓着牛牴角,不让牛头摆动,母亲趁机把灌角(用瓦片制作的,像旧时的瓦但中间凹进去很深)塞进牛嘴里,然后一勺一勺舀得往进灌。牛生小牛是全家人最迫切的希望,也是最开心的等待,因为有了小牛,有时可以卖钱贴补家用,有时可以和老牛一起下地干活。后来有了几只羊,因为羊不多,所以就和牛住在一起,羊住在窑洞的最里面,当然还是有护栏隔开,以防止它们住在一起发生矛盾,互相挤兑。
   周末最苦的差事莫过于挖那牛圈里的粪,还好,基本上每月一次。牛体重较大,而且吃得多,也拉得多,脚下的粪也被踩得结实,这镢头挖下去,粪没挖进去多少,有时还被反弹起来。粪挖好后,还得用“地拉车车”(母亲是这样叫的),这“地拉车车”实质上全都是木头制作的,用木头制作了一个圆轮子,按上一根铁轴,再把铁轴卡在两根木杆上,这两根木杆的另外一端就是人手抓的地方,并且再弄一根绳子,拴在手抓的地方,等到车子前行时,把绳子放在肩上,减少两只胳膊的负担。在轮子的后面,手把的前方,做一个木架子,上面再放一只用桃条编织的箩筐,供盛放东西之用。就这样,我们必须用这“地拉车车”将牛圈里的粪一筐一筐地经过有十几米长的坡,推到塬头上,便于种庄稼时好运输。“牛窑”也早已不在住牛了,但是留给我的记忆都在,因为是那里,造就了我吃苦爱劳的好习惯,也是在那里,我体会到了活着不容易,才会倍加珍惜现在的生活,并且明白,要想改变处境,必须要靠自身努力。
   接下来,就是那早晚还要开锁上锁的“草窑”。夏天还好说,每天准备一担草,基本上就够牛一天吃,因为这牛早上还吃“拌草”,就是用杂粮粉成的料,加些水,拌在铡碎的麦草里,这也许就是牛的“杂酱面”,牛吃得很香,吃完还把槽底也给舔干净了。再添上些青草,基本就够了。可是一到冬天,尽是干草,一铡就得多半天,铡草机全是手动的,一人压木把,一人往刀口里放麦草,另外还得有一个人把麦草弄整齐,摆在放麦草的那个人的手边,这样才能加快速度。把草铡碎后,全部放进那个“草窑”,任务才算结束。当然,现在这样的手动铡草机早已被写进了历史,没有多少人会记得它的存在。
   还有一只窑,差点忘了,但我却是喝着那里的水长大的。这只窑洞是在院子外面,沿着院子的大门口往北走,大约有一百米吧,然后左转,又向南,下一个五十米的坡,就走到了那只窑的洞口,那只窑是没有门的,里面有一口井,当然,窑洞很浅。我们小时候喝的水就是从那口井里弄上来的,不搅水时,通常上面盖有一个大木盖,水井很深,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水井里有水。小学放学回家,父亲肩头扛上辘辘(搅水用的工具),辘辘是一个木制的圆柱形,上面缠很多圈麻绳,中间有一道凹进去的痕迹,供拉水桶的那根绳子来回走动,中间是空心的,用以固定在井口上方的那根木棒上,一旁安有一个手把,人用手使动地上下摇动手把,桶在绳子的作用下就可以上下走动。我们拿上扁担,等父亲从井里把水搅上来,我们就可以抬回家里倒进“屋里”的大瓮里。记得先前搅得水很清,慢慢地,水开始混浊,以至于后来完全没有水了,听父亲说,是地下水位下降的缘故。最后,害怕发生个什么意外,父亲和母亲全部封死了井口,藏身在地下的水井早已没有多少人知道它的存在了,它已经在塌下来的那些土块与荒草里全部淹没了,但它曾经用它的乳汁滋养过我长大,历史会遗忘,我却把它早已刻进了心中。
   那些承载了许多欢乐的窑洞,连同祖母已经一同老去。这些窑洞现在多数塌得看不见了原来的模样,只是院子外面那些活着的花草树木可以作证。“远来君子到此庄,莫笑土窑无厦房。虽然不是神仙洞,可爱冬暖夏又凉”。窑洞是朴素的,没有高楼大厦的华丽,窑洞是微贱的,没有高楼大厦的宏伟气势,土窑洞逐渐成为人们心目中珍藏的美好回忆。它是祖辈们繁衍和生息的佳地,生活和心灵中留有的一片圣地,已成为人们的精神血液。
   小时候,想住楼房是一种梦想,一直觉得,住上洋楼就是城里人的生活。现在,有了楼房之后,却一直怀念着那时的窑洞,不仅仅是怀念窑洞的冬暖夏凉,更多的是想念窑洞里的欢乐与一家人的相亲相爱。窑洞已经走进了历史,但属于我的那段记忆永远是刻骨铭心的,即使窑洞全部坍塌在岁月的长河里,光阴也无法带走我心中的那些窑洞,那些窑洞是我今生无法割舍的一道最美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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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窑洞是西北黄土高原上居民的古老居住形式,这一“穴居式”民居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四千多年前。窑洞广泛分布于黄土高原的山西、陕西、甘肃以及宁夏等省。在中国陕甘宁地区,黄土层非常厚,有的厚达几十公里,人们创造性利用高原有利的地形,凿洞而居,窑洞一般有靠崖式窑洞,下沉式窑洞、独立式等形式,作者用非常细腻,自然清新的笔调,为我们详细地描写了老家窑洞的分类及功能,将窑洞的一草一木,一事一物娓娓道来,再现了多少年前生活在窑洞里的点点滴滴,真实感人。是的,在黄土高原上,祖祖辈辈,一代又一代的人就生息在这里,虽然,窑洞已坍塌于岁月的长河里,但它永远不会消失在记忆里,这就是乡愁。佳作,推荐欣赏。【编辑:香山红叶】【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1129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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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史建民        2017-11-21 22:16:51
  读完红尘一莲的《窑洞》也构起了我淡淡的乡愁,小时候我也是从窑洞里长大的,走出来的。《窑洞》一文,笔法清新而细腻,从各种窑洞的结构,功能,用途的描述又是那么到位,就如一部解说词。拜读学习了
网名,香山红叶,太统烟雨
回复1 楼        文友:红尘一莲        2017-11-22 05:52:48
  感谢老师的精彩点评,增加了文章的可读性,辛苦了!
2 楼        文友:史建民        2017-11-21 22:18:06
  谢谢赐稿星月,祝一莲创作快乐
网名,香山红叶,太统烟雨
3 楼        文友:史建民        2017-11-21 22:19:43
  问候一莲,期待更多佳作,赐稿星月,
网名,香山红叶,太统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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